小時光

散步的老人

這樣的一日：多么好的天氣，多么好的陽光

多么好的風吹著世界，吹著雨后小路上

散步的老人。這么多年了，兩個老人

還相愛著，還幸福地依在同一條道路上。

風吹，他們在小路上同時抖動了一下，之后

依得更緊像內心有一個角落害怕被風吹涼

那些路邊的小草、野花、細細的翅膀，

也仿佛水波蕩漾了一下，舒緩而有節奏。

兩個老人拖著多么好的陽光，在雨后的小

路上

多么閑散。路兩旁廣闊的原野多像他們

身體里安寧的河流，從空曠的地方流來，

又向空曠的地方流走

風再吹，他們一臉平靜，幸福就是這樣

他們慢慢走動：就像他們有足夠的時間

慢慢老去。這個過程，很多人看不見，

很多人看見，也會視而不見

他們挽著手，沿著栽滿小灌木的一段斜坡，

向上走，斜坡上只有他們兩個，緩慢地

接近坡頂。他們頭挨著頭，身子挨著身子，

兩個老人多像春光中的兩棵小槐樹。

清河

像它的名字一樣干凈，一樣靜謐，

早上八點鐘之前，清河上沒有船和苔蘚，

沒有風，也沒有被風吹出的細細波紋，

像它的名字一樣，那是一幅畫，那是淺藍的

安靜——

在早上八點鐘之前，清河的樣子漂亮極了，

薄薄的河氣裊裊，但你看不出它的涌動，

你看不出它到底是一條河還是一面鏡子，

世界的側面，我想將內心的慌亂交給清河

沉浸生活之癢和干渴。在早上八點鐘之前，

我都要來到清河，洗掉一夜的記憶和罪惡，

像清河一樣清，像清河的名字一樣干凈。

像我在流年中寫下熱愛的詩句一樣——

清河。清河。在早上八點鐘之后，

河面上會依稀有帶翅的小昆蟲掠過，

風吹來的時候，柳樹在它身邊搖晃：

暗綠色的葉子在水中慢慢浮起來又沉下去

這一刻，噴薄的陽光就斜斜地愛了過來，

沿著清河的涼身子無端翻涌，這一刻，

它不知什么叫疲倦，我不知什么叫盡頭，

大地開闊清河緩慢，夏天和秋天一晃而過。

西山

西山在霧中有一些蒼茫或者恍惚——

在世界面前，如果不是黎明遺漏的光

在它黝黑的脊背上彌漫，它會不會慢慢腐爛

像一只暮年的野獸，像一堆寂靜的廢鐵。

時光慢下來，西山安靜地臥著或像沒有腿

似的站著，

看到它的人有一些憂郁，有一些心懷不忍，

它與時間保持一致，守著無邊空曠的大地，

它是不是陷入了困境，它是不是還在休息

西山，在霧靄中漸漸失去清晰的界限，

在空茫與幽靜中，如果不是月亮升上它的

頭頂，

它巨大的輪廓看起來都不像是一座山了，

涼風吹不動西山，百里之外的西山多么寂

寞呵。

西山以東，我居住的這座城市越來越擁擠，

黑或灰越積越厚，城市上空的藍在減少，

雨和雪在減少，甚至聽不到鳥兒的鳴叫，

再舉頭見西山，看見了這座城市身上多么

好的東西呵。

西山在望，蒼穹低垂。我生活的這座城市，

在涼意中被西山所吸引，一群渺小的人

身不由己走在它身邊，什么讓他們這么快

地老去，

什么又讓他們用橡皮把生活中的陰影輕輕

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