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世界
經常夢想飛行的人,不是神通廣大的探險家就是在現實中走路不穩、經常摔跤的人。當代中國作家中,最熱衷“飛行術”的恐怕就是林白。在她幾乎所有的小說和創作談中,都充滿了密集的“飛翔”意象。她的小說主人公都是在現實中走路不穩的人,比如《一個人的戰爭》里一到關鍵時刻就栽跟頭的多米,《說吧,房間》中的下崗后四處求職碰壁的老黑,《萬物花開》中腦子里長滿瘤子的“大頭”更是頭重腳輕,隨時可能倒地身亡。夢是對匱乏的想象性滿足。林白本人也有可能是一個在現實中走路不穩的人,而不是一個無所畏懼、神通廣大、快步如風的英雄。我們經常發現,一個在幻想中動輒上天入地的人,很有可能連飛機都不敢坐。迄今為止,林白的小說中從未出現過坐飛機的經驗,她最信任的飛行工具,是民間傳說中的事物,比如飛馬:
設若李海軍當上一名黑老大,安鳳美當一名老大的情婦最為合適……就讓他們當一對雌雄大盜吧,一個騎黑馬,一個騎白馬……他們在六感的上空呼嘯而過,羅同志抬頭仰望,不知這是哪一路妖蛾子。……他們在天上騎馬,一眨眼就來到了南流的上空,東門口、西門口、電影院、糧店、菜行、豆腐社,有什么好搶的呢,搶糧食沒有意思,搶豆腐更是平庸,他們把馬停在學校操場鳳凰樹的樹頂上……。①
接下來他們在飛行中看到的情景如下:教室都空著,“統統勞動去了,還是插隊了好,插隊可以不勞動,還可以偷別人的菜”;他們發現此處地盤太小,不夠刺激,“要搶就搶軍分區”,于是縱馬飛往軍分區,從天而降,溜進倉庫,一共抱了四件軍大衣和五床軍棉被,“我(敘述者李飄揚)相信,這四件軍大衣里一定有一件是我的。我對軍大衣向往已久……江洋大盜和首長女兒的萬丈鴻溝,一件軍大衣就能填平”。其間,這兩匹飛馬還做了民間傳說里的飛馬不會做的事情:“叉開后腿,各拉了一泡屎”,還“冒著熱氣”。
這是長篇小說《致一九七五》中一個隨處可見的片段,其中濃縮了林白式“飛行術”的基本奧秘:文學必須或多或少以“家鄉南流”為基礎,一只腳尖踩著現實的土地,再飛向離現實隨便有多遠的空中。然而,在空中應該有一個適合的位置,能夠把“南流”正在發生的一切事情、“羅同志”和“插隊”看得最清楚。小說家應該知道如何把自己升騰到變幻的景物之上,停留在人類生活上空某個適當的位置上,而不是一直升到九天之上。他(她)的眼睛永遠能看到“南流”的世界,不是把它看走樣,而是看得更清楚。好的小說善于創造一個建立在半空中的世界。林白的“南流”也是一個恰好處于半空之中的世界。讀者沒有傻到認為只要一個人名叫安鳳美或李飄揚,住在南流縣的保健站宿舍,愛吃胎盤,愛騎自行車,自行車上還有一只公雞,她就是真實的。效果“逼真”不等于真實。“真實”具有變色龍的性質,幻想的東西在我們習慣了之后,往往最接近真實,而自認為“清醒”的東西卻經常被證明離真實最遠。特別是經歷過個人或集體某種荒誕歷史的人們,在回顧自己當時曾確信是“真實”的東西時,對此感受最深。一個人能用在別人眼中只是若有若無的塵埃般的東西,來搭建一座建筑,這座用輕型材料搭成的建筑雖不宏大莊嚴,但光線充足,住在里面心情愉悅,還有什么比這更能證明一個作家的獨創能力呢?這種能力是作家的諸多能力中,最能為讀者帶來愉悅和靈感的一種。
《致一九七五》對1975年南方某縣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展開了時而逼真、時而放縱的個人化追憶。1975年是個特殊的年份,我們至今都未能擺脫這段歷史的糾纏。許多作家在寫到類似題材時,忍不住要發下“寫一部史詩”的宏愿。與《致一九七五》形成有趣對照的是王安憶的《啟蒙時代》,它與《致一九七五》幾乎同期出版,同樣是寫“文革”題材的長篇。《啟蒙時代》以“文革”時期上海中上層家庭生活為中心,講述干部子弟自我啟蒙的精神冒險、愛欲游戲,然而,這部小說的真正主角不是人,而是“上海城市精神”。作者試圖表明,在一個政治消滅文化的時代,這種“城市精神”依然艱難地維持了其基本的尊嚴。這使得小說把這座被賦予“傳奇”色彩的城市當作仰視的對象,當作語言或意識形態,當作制約每一思想、心理以及人物言行的東西。書寫“城市史”的重負,時刻壓制著小說家自由觀察世界、探究人性的本能。結果,作為小說之根本的人性經驗,被當作“修志”的工具,成為“城市精神”禮服上的補丁。
對于那些勞作多年、急于確定“大師”身份的作家來說,“寫史詩”無疑是一種誘惑,林白卻似乎從不為之所動,即使是面對“一九七五”這樣容易誘發史詩沖動的題材。無論是在無視萬物、只有個人的“一個人的戰爭”時期(包括《回廊之椅》、《同心愛者不能分手》、《一個人的戰爭》、《說吧,房間》等),還是試圖“一個人成為萬物”的“萬物花開”時期(包括《萬物花開》、《婦女閑聊錄》、《致一九七五》),林白都沒有在史詩欲的驅使下栽過跟頭。正如伍爾芙所說:“自我中心和受限制的作家有一種力量,是襟懷更為寬廣的作家所沒有的。因為他們的印象緊密地壓縮在他們狹小的四壁中。從他們思想中流出的東西無不帶有他們自己的印記。……但兩人都憑著努力和最固執的誠實,把每個思想一直想到使文字向它屈服,終于形成了自己的文風,能夠完整體現他們的思想,而且有一種特有的美、力量與迅捷。”② 這段話完全適用于林白,如同夏洛蒂·勃朗特和哈代,她也是一位本質上是詩人的小說家。但長篇小說本身就是一種開放性的、未定型的題材,誰說“詩人”不能插手小說的事務呢?在豐富人類的感受力和經驗表達方式上,詩人式的小說家,比如歌德、雨果、普魯斯特、伍爾芙、博爾赫斯、卡內蒂等,他們為小說賺取了許多,而不是讓小說賠本。《致一九七五》也沒有讓當代漢語小說賠本。這部小說以自傳式敘述的方式,以年少無知的視角和為所欲為的語言魔法,將懵懂女中學生、閑
散知青李飄揚的有限生活經歷,轉化為似乎無限的回憶能力,從而獲得了“特有的美、力量與迅捷”。
物質系列內部的轉化
這部小說不提供完整意義上的故事,不提供處于形成和發展中的人物形象,沒有令人絕望的現代心理現象,也沒有或重大或尖銳的社會思想命題。它帶著興高采烈的表情,發動了一場將各種經驗碎片并置的游戲,并邀請讀者參與。這些碎片之間有內在的關聯,它們互相補充、延伸、對比、映照、投射,組成了一個有無數細小切面的水晶球,從而避免了由于無序的碎片化所導致的失去結構的危險。這個水晶球的切面,主要由各種感官經驗、物質形象,以及建立在此基礎之上的詞語的自由聯想組成。
《致一九七五》復活了大量容易被忽視或貶低的物質經驗與感官經驗,組成了各種物質化的序列。這些系列之間互相引發、互相穿插,并在一種輕快的敘述速度中不斷互相轉化。一、地理空間系列:上部《時光》完全按照具體的地點線索展開記憶,“我們沿著東門口、公園路、水浸社、木器廠、石灰街、火燒橋、搬運社一直走到大興街,大興街上最著名的房子是俞家舍……二○○五年夏天,母親告訴我,俞家舍就是我的出生地”。二、人體系列:將樣板戲舞臺上的演員還原為各種凹凸不平的人體形象,“我”這樣觀看演吳清華的張大梅同學,“她一步跨過去,整個人就會飛升,她身體里的物質會在瞬間變化,肌肉、骨頭、血液,無聲地重新組合,身體的比例仿佛也發生了變化……”一邊是“飛升”,一邊卻出現了練舞練得發黑變形的三只腳趾,“在我的幻覺中,這三只黑腳趾,經常會出現在紅緞面的芭蕾舞鞋的旁邊,像影子一樣”。三、食物系列:小說主人公胃口永遠很好,一半是因為饑餓,一半是因為天性就是饕餮之徒,所以食物的名單最長,而且無所不包,有魚、雞、酸蘿卜、蘿卜干、胎盤、老鼠肉、紅茶菌、胭蚌粥、柚子皮等等。“我是否在這個廚房里吃過一次老鼠肉?像炒雞肉一樣好吃。”地理空間序列中的“廚房”轉化為食物系列。四、物品系列:衣服、鞋子、游標卡尺、自行車、半導體、讀物、枕頭等。五、動物系列:老鼠、豬、雞、狗、牛、馬等,其中熱愛自由的成了“豬精”與“雞精”。六、與動物相關的糞便系列:“南流鎮從四月到十一月是夏天,大多數人都光著腳。總會有人踩著鋒利的瓷片、玻璃、木刺、竹刺,或者,屎。雞屎、鴨屎、狗屎,也有豬屎和牛屎。”在這里,地理空間序列、人體系列、糞便系列互相轉化,其中的紐帶就是身體經驗。
人與各種低等的、禁忌的事物發生親密關聯,比如胎盤、動物、糞便。當醫生的母親不時讓發育中的女兒通過吃胎盤來進補,而李飄揚對此毫不避諱,反而津津樂道,坦然供認:“我不但吃過胎盤,還吃過青蛙和老鼠,在饑饉的革命年代,這三樣東西勝過今天的山珍海味。”胎盤也能飛上天,“一只胎盤和一只公雞從我的知青生涯緩緩升起,猶如一輪明月和明月中的玉兔”。在營養不足的人與胎盤之間,忽而是自然主義的關系,忽而是滑稽的浪漫關系。“胎盤”形象至少由以下因素構成:一、科學性:營養價值戰勝了道德禁忌。二、反禁忌:從被列入禁忌的東西中得到樂趣,使得人在自己身上發現了陌生性;三、循環性:一個孕育生命后的廢棄物和死物,被重新利用來滋養另一個陌生的生命,進入循環性的時間。對諸如此類的有爭議的事物的態度,顯示了來源于民間生活的對生命的豁達態度,而這需要一種信念: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小說中,坦率面對的每樣事物都有一種尊嚴。只有在“給大隊支書送一只胎盤”這一情節中,被用來行賄的胎盤因為鬼鬼祟祟而喪失了尊嚴,散發出令人羞恥的氣味。
小說使得人、生活、世界的圖景物質化,從而打破了被規定的等級。與人的軀體相對應,世界的萬事萬物也獲得了新的含義和具體的現實性、物質性,與人發生了具體而非象征的、抽象的時空聯系。在人同世界的血肉聯系中,圍繞人體建立起一個新的世界圖像,它對烏托邦式思維(主要表現為取消差異)所規定的“崇高”世界進行了必要的修復。《致一九七五》不指向理性主義的總體性邏輯,它的敘事中心是具體個人的感官經驗和由此引發的奇思異想,它的語言結構是對潛意識結構(夢的結構,某種程度上也是詩的結構)的模仿,其中的訣竅是:讓熟悉的事物和經驗陌生化,就像第一次看見那樣,并在語言結構中重建它們的秩序,使得大 / 小、輕 / 重、福 / 禍、有 / 無、自我 / 萬物、權威 / 民間、精神 / 肉體、高貴 / 卑賤、壓抑 / 解放、腐朽 / 新生、光明 / 黑暗互相轉化,就像小說中的“政治糞屋”(村里的夜校設在糞屋里)這個隱喻一樣,“政治”與“糞屋”互相轉化。這種轉化,正是小說藝術獨特的飛行術。如果一個作家缺乏這種“轉化”能力和智慧,只有兩種下場,一是身不由己地飛進臭氧層,一種是掉到地上摔得很慘。雖然李飄揚們多少有些自己的個人問題,但她們善于用簡易的飛行術繞開自己的難題:在沒有馬的情況下,李飄揚甚至想起騎在豬背上,而且表示不嫌棄豬屎。她們歡快,好奇,有時無所畏懼地卷入這個雜亂無章的世界,又隨時能飛到半空中,欣賞下面的“南流”。這個世界由“懶人安鳳美”、“豬精”、“吹牛的劍”、“牛屎和我嘗過的各種草”之類的東西,以及“如果不是狗咬了我,我可能至今都學不會自行車。為此我覺得我是一個幸運的人”這樣的邏輯構成。就像溜到反面來看一個顛倒的世界,它可能帶來另一種形式的顛倒,但至少已擺脫了強制性觀看所帶來的恐懼,獲得了“反看”的權利,并從中發展出個人的透視法。
敘事道德與治療
王小波也喜歡“從反面看一看”。選擇這種觀看方式,其背后的原因是一場悲劇,但觀看結果卻往往是喜劇。在《黃金時代》中,王二被三悶兒的娘一板凳砸得昏死過去,住進醫院,這才有了借口上山“療養”,與女醫生陳清揚在野外完成了那樁“偉大友誼”。林白的《致一九七五》也充滿了“從反面看一看”的喜劇色彩。不同在于,王小波的王二和陳清揚們是被審判的人,他們一無所有,只有“惡棍”、“破鞋”之類的美譽,只有鋌而走險,以激進的肉體方式逃亡或發動暴亂(和“壞”的站在一邊,并不知羞恥地展示“壞”的),從而審判和摧毀自以為真理在握的那一方。對立雙方的邏輯是統一的:摧毀對方。王小波選擇了“文革”時期的反常事件:破鞋、通奸、與勞動人民作對、出逃,這是少數人的冒險。林白的《致一九七五》則圍著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好奇地打轉,從中發現人性以及世界的半明半暗。落后典型安鳳美用裝痛經來逃工,在會上被點名批評,“她聽著,也不羞愧,也不激憤,也不故作輕松”。她喜歡開會,因為她自認漂亮,可以在人前招搖。“出事”(懷孕)后,此人卻出人意料地表現得勇敢鎮定。安鳳美是《致一九七五》中最有活力的人物,她活在肉體的辯證法之中,她就是王小波的陳清揚的姐妹。不同之處在于,陳清揚是一位被人污蔑為破鞋的英雄,而林白的安鳳美身上,具備了破鞋的所有素質。
在復活被“革命”和歷史刪除的肉體內容這一點上,林白與王小波是相同的,但她不用激進的方式來強行展示身體,而是帶著平靜、溫和乃至“迷糊”的表情。她對參加文藝隊演出的事情津津樂道,但對吳清華、李鐵梅們的仇恨缺乏應有的反應,而是沉迷于看上去無意義的事情,比如紅綢衣的腰身、芭蕾舞鞋、登臺之前的化妝。她從鏡中看到的不是革命的面容,而是自己的。革命變成了一面巨大的化妝鏡,從中浮現出被放大了的人的面容。這種釜底抽薪的反諷方式不急于摧毀“歷史”,而是以一種自衛的方式,對抗所有對人、對肉體、對世界的物質形象進行刪除或扭曲的歷史邏輯——無論它是以“革命”的面目出現,還是戴著別的樣式時髦的面具。
因為公眾在“審美”方面的預算已日益縮減,所以這里出現了一個似乎敏感的問題:審美話語能否像馬術中的馬一樣,不斷騰越社會歷史話語的道德籬笆?這里首先涉及到何謂文學的職業道德。波德萊爾提供了最準確的解釋:“任何一位作家……都不會認為藝術的創造應該對抗道德的偉大準則……所謂道德的作家的做法是否有助于使人們熱愛和尊重道德,為道德服務的方式是否滿足了道德的要求。”③ 對于“文革”歷史來說,無論是政治意識形態,還是歷史意識形態,都傾向于刪除具體而豐富的歧義。歷史的“連續性”建立在刪除細節與歧義的基礎之上,文學的意義卻正是發現人類經驗的歧義。歷史邏輯終結的地方,正是文學開始的地方。小說夢想是實現“解放性”,也就是解除壓抑,充分展示和實現人的各種潛力。
小說的敘事道德是認知。昆德拉認為,不去發現存在中未知部分的小說是違反職業道德的。林白的小說從不向讀者暗示前方有一個令人歡欣鼓舞的總體性目標,而是不斷拖讀者的后腿,拽著讀者一道,不斷游蕩在中途,進入途中邂逅的各種事物的靈魂,辨認出它們之間的相似性和差異性,與它們之間建立新的關系,而不是急于給出似是而非的堅硬結論。只有這樣,敘事才能切入“創傷性歷史”與“永恒生活”之間的縫隙,從而讓個體生命的種子從各種意識形態水泥中生長出來。林白沒有正面闡述她的“歷史哲學”,其敘事也不建構新的歷史邏輯,卻激起這樣的感受:“1975”像毒瘤一樣長在我們身上,并非只要用刀子把它割下來就萬事大吉,因為我們也曾是它的一部分。何況,就算像《萬物花開》里的大頭那樣腦子里長滿瘤子,還有值得慶賀的事情呢:“瘤子就是我的翅膀。”荒誕的歷史被當作我們必須經歷的東西來加以接受,小說只認定一項使命,就是激發人對自身和世界的感受力、恢復生命意識的完整性,這就像以“免疫療法”來抵抗病毒的侵蝕。
對于人類的精神疾病來說,文學藝術是一種治療,其基本使命是緩解生存的本質性焦慮。重建記憶是治療的基本方式。面對“文革”這段歷史,文學敘事提供了三種治療方式:一是道德審判(如記仇式的傷痕文學),這是一種否定式的化學療法,它在快速殺死病變細胞的同時,也犧牲了大量健康的細胞。二是“化療”與“理法”雙管齊下,在“保存”(生命力和自由意識)與“消滅”(壓抑生命的敵對力量)之間展開戰斗,以激進的肉體方式來審判和摧毀制造壓抑與死亡的意識形態。三是比較溫和的“物理療法”,即通過生理調節機制抑制病毒細胞的生長,即避免直接否定,而是以增強生命能量的方式來超越異己的力量,是一種間接否定。這種療法副作用小,但見效較慢。但林白在《致一九七五》中所采用的“物理療法”,只對那些“免疫系統”尚未遭到全面破壞的人才管用,這是她的局限,也是當代小說乃至當代文化在總體價值破碎后所面臨的普遍問題。然而小說家可以這樣安慰自己:既然現實中任何事情都不依賴文學,文學也有權利大膽推行自己“對世界負責”的政策,應對貌似理所當然的一切提問。面對“理所當然”的一方所掌握的“可靠證據”,文學總能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另一種證據——不是為了判處對方死刑,而是反對人對人的審判、人對自身存在的貶低或扭曲,并為那些喪失話語權的事物寫下辯護詞。 ■
【注釋】
① 林白:《致一九七五》,192頁,江蘇文藝出版社,2007年版。
② 伍爾芙:《簡·愛與呼嘯山莊》,見《普通讀者Ⅰ》,134頁,馬愛新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
③ 波德萊爾:《一八四六年的沙龍》,32頁,郭宏安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呂約,供職于《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