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議布什主義的興衰

[摘 要]布什主義是美國學者和媒體習慣性地對現任美國總統布什的治國方略的概括，它是隨著9·11事件的爆發、美國開始直面恐怖主義而瓜熟蒂落的。布什主義以單邊主義和先發制人為核心思想，其在轉化為美國現實的外交政策的過程中對大國關系和國際政治經濟的走勢產生了巨大影響，而美國深陷伊戰泥潭、國際恐怖主義不滅反猖的殘酷現實證明目前的布什主義已經走到了幾近名存實亡的境地。面對國內外的巨大壓力，布什政府不得不對自己的外交政策作出了些許調整，可以想見布什主義的最終命運不容樂觀。

[關鍵詞]布什主義；單邊主義

[中圖分類號]D5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1-0033-03

2008年就是伊拉克戰爭爆發五周年了，就在戰爭已經過去將近5年的今天，伊拉克依然硝煙未散，爆炸之聲依然不絕于耳，而這些夢魘般的場景在伊拉克人的生活中似乎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事實證明，戰爭發動者美國不但沒有給伊拉克人帶來當初承諾的民主與自由，反而自己也陷入了日益增大的麻煩中，美國國內對布什政府伊拉克政策的懷疑也越來越深，自誕生之日起就飽受爭議的“布什主義”似乎走到了盡頭。

一、布什主義的出臺

美國人有這樣的習慣和傳統，他們總是為當時當政的總統歸納“主義”，作為總統們治國方略的概括，如門羅主義、艾森豪威爾主義、杜魯門主義、里根主義、克林頓主義等等。這些不同歷史階段以總統名字命名的“主義”往往成為當時美國對外政策的重要指導原則，影響當時甚至其后很長一段時期美國整體的或在某一領域的對外政策。

對于美國現任總統布什來說，在推出“主義”的道路上，他的速度比前輩們快了不少。布什上任—個多月后，“布什主義”一詞就首次出現在《華盛頓郵報》上。“9·11”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后，布什很快就表示美國將把重點放在反恐上，并陸續發表了一些有關國家安全和對外政策的講話。2002年1月29日，布什在國會發表國情咨文，表示將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來維護美國的國家安全，政府將優先注重國家安全、本土安全和經濟安全，將反恐作為美國的全球戰略目標，并提出了“邪惡軸心”的概念，表示將對那些可能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威脅美國的國家如伊拉克、伊朗和朝鮮采取軍事行動。2002年6月1日，布什在西點軍校畢業典禮上發表講話說，為了更有效地打擊恐怖主義，美國有必要采取“先發制人”的行動。 布什說，美國面臨的恐怖威脅并未消除，恐怖分子仍在策劃襲擊美國。在反恐怖戰爭中，單純防守不可能取得勝利，等到威脅已經明朗化的時候再采取行動就太遲了，因此美國必須主動出擊，打亂恐怖分子的計劃，在恐怖威脅形成之前就將其消滅。這是布什首次提到要對恐怖主義實施先發制人的打擊。同年9月20日，美國公布了布什政府向國會遞交的、由布什總統撰寫“引言”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這份報告對“9·11事件”后布什國家安全政策進行了全面系統的表述。報告指出，恐怖主義是美國面臨的主要威脅。打擊恐怖主義，防止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擴散成為維護美國國家安全的首要任務。并強調，為了保護美國免遭恐怖分子有預謀的襲擊，必要時美國將實施“先發制人”的進攻，“在威脅到達美國國界之前識別并摧毀它”。而且，“即使得不到國際社會的支持，美國也會毫不猶豫地單獨行動，對恐怖分子采取先發制人的行動”。布什在這份報告中明確指出：“我們所面臨的嚴重威脅是激進主義和技術的結合”。“當生化和核武器隨著彈道導彈技術一起擴散時，即使弱國和小的團體也能夠獲得對大國進行災難性打擊的能力”。布什政府認為，“據信伊拉克擁有化學武器，并計劃獲得核武器和生物制劑；朝鮮已經成為世界上主要的彈道導彈生產商，并在積極的發展自己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其他的‘無賴國家’也在尋求核、生、化武器”，而對待恐怖分子和“無賴國家”，美國“要在威脅真正形成之前將其摧毀，并將這種思想作為一種共識和自衛的手段”。

2002年6月布什在西點軍校的講話和同年9月發表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被認為是布什主義形成的標志。

二、布什主義主要內容及基礎

布什主義的主要內容包括以下幾個部分：首先，“布什主義”將美國面臨的威脅區分為現實威脅和潛在威脅，而恐怖主義、“邪惡軸心”國家、“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是美國面臨的主要現實威脅。其他的現實威脅包括地區危機、環境日益惡化、貧窮和暴力、毒品走私，等等。潛在威脅則是美國同俄羅斯、印度和中國等大國之間的競爭和分歧。其次，布什主義奉行單邊主義和先發制人政策。布什主義認為，對于恐怖分子來說，威懾不可能起太大作用，因此，當美國的利益需要時，將毫不猶豫地單獨行動，必要時將先發制人。2002年12月10 日，白宮公布一份名為“應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國家戰略”的文件，聲稱如果遭到生化武器襲擊，美國打算動用“絕對武力”，包括核武器進行報復。先發制人戰略又邁進了一步。第三，布什主義的目標是建立有利于美國長久稱霸的世界秩序。加強聯盟，挫敗國際恐怖主義；防止敵人利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威脅美國、盟國和友邦；通過自由市場和自由貿易“啟動全球經濟成長的新時代”；整改美國的國家安全機構。第四，布什主義認為，為了完成上述幾項內容，美國必須打造強大的軍隊。保障充足的兵力，發展先進的武器裝備，并在海外形成有利于美國的力量對比。第五，布什主義認為，“9·11”事件使得大國之間的關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并創造了許多新的機遇。因此，美國在加強與盟國關系的同時，還希望發展與俄、印、中等國的合作。

布什主義的核心是單邊主義和先發制人，而這一核心內容正是來源于美國新保守主義的外交政策主張，這可以說是布什主義產生和存在的主觀基礎。關于新保守主義的思想來源，可以追溯到芝加哥大學已故哲學教授列奧·斯特勞斯的學說和主張。斯特勞斯是在20世紀30年代遭受德國納粹迫害而逃往美國的學者，他堅信必須由一群精英分子來保衛美國民主。為了使西方民主更為安全，必須努力使整個世界民主化，使得每一個國家、每一個國家中的社會變得民主。反抗暴政，對付 “野蠻”的敵人，是西方人應有的“自然權利”和責任，可以不受現存國際法與國際組織的約束。冷戰結束之后，新保守主義者開始提出大量旨在美國世界霸權的思想。新保守主義者認為，美國外交政策應是在未來盡可能長久地維持美國的霸權，美國在必要時必須使用武力來維護它的理念和利益，唯有擴展民主才能確保美國的安全。9·11事件的發生則為新保守主義者將其思想主張演化為現實的外交政策提供了契機。正如一名觀察家所說，9·11事件使這個國家圍繞著他們(新保守主義者)關于世界的看法聚集起來。而新保守主義者也把布什政府2002年9月發表的《美國國家安全戰略》描述為帶有“新保守主義精髓的文件”。

布什主義產生的另外一個重要基礎是：美國擁有世界上無可比擬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去實現其政治民主擴張的目的。 在過去的100多年間，雖然歷經戰爭、經濟蕭條和新興國家的沖擊和挑戰，但美國經濟在全球經濟中的霸主地位始終如一，1913年美國經濟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為32%，1960年為26%，1980年為22%，2000年為27%。在作為經濟核心的金融領域，紐約擁有世界上最興旺發達的金融市場，由此構筑起整個資本主義經濟體系，形成了以紐約為中心的國際資本大循環，是世界各國都依賴紐約金融市場進行融資與投資。紐約集中了世界投資資金總量的三分之二，其證券市場一直被認為是世界經濟的晴雨表。在新科技研發領域，美國亦始終獨占鰲頭。2002年美國在科技研發上的投資超過日本、德國、法國、英國、意大利以及加拿大的總和。有投入就有回報，美國在科技領域的領先優勢非常明顯，在世界高科技產品生產中美國所處的領導地位就是表現之一。20世紀80年代，美國高科技產品的產量一直占世界總產量的33%，這一數字雖然在1995年一度下降到30%，但到1998年這一數字快速回升到36%。有了強大的經濟實力作為后盾，美國不失時機地建立和發展了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力量。為了保持在軍事實力上的絕對優勢，美國不遺余力地擴張國防預算。美國的經濟總量相當于緊隨其后三個國家經濟總量之和，但年度國防預算比緊隨其后的14個國家的年度國防預算總和還要多。擁有了如此強大實力支撐的布什主義理所當然有膽量拋開他國或國際組織的意見，實施先發制人的行動，從而達到攫取利益、維持霸權的目的。再者，在擁有強大實力的基礎上，冷戰后的美國已經習慣于樂享在世界政治領域唯我獨尊的美妙感覺，進而產生這樣的野心也不足為怪：美國是世界憲兵，其他國家應該把精力放在發展經濟、追求和平等方面，安全事務交給華盛頓好了。

三、布什主義在美國外交政策上的體現及后果

在布什主義影響下，在政治上美國以反恐為首要任務，公布實施了一系列體現先發制人、單邊主義原則的強硬外交政策，向中亞地區派駐軍隊，意在接近中國和俄羅斯的地方建立永久性的軍事存在；參加在菲律賓和非洲之角的反恐作戰，進而以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薩達姆政權與“基地”組織有染為由繞開聯合國悍然發動伊拉克戰爭，而事實證明這場戰爭的爆發正是布什主義走向末路的開始。在安全領域，美國退出《反彈道導彈條約》，積極部署導彈防御系統。在經濟領域，美國帶頭實行貿易保護主義，在鋼鐵產品方面的關稅壁壘政策引發了多邊、多領域的貿易報復戰。占全球溫室氣體排放近四分之一的美國還始終拒絕在國際社會努力多年完成的《京都議定書》上簽字，拒絕履行減排義務，以保護本國石油、汽車等行業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

伊拉克戰爭是布什主義先發制人思想的首次實踐，如果說布什主義在伊拉克戰爭前后達到了頂峰，那么接下來等待它的自然就是下坡的路了。戰爭爆發后，美軍迅速取得了軍事上的勝利，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薩達姆政權就土崩瓦解，但伊拉克的局勢并未向布什政府預期的那樣出現好轉，伊拉克不但沒有成為布什政府發動戰爭前所描繪的中東地區的民主樣板，反而成了恐怖活動滋生的溫床，伊拉克也由此陷入了內戰的深淵。2004年下半年，對于布什政府來說，形勢變得更為嚴峻，美國不僅仍然沒有發現薩達姆和“基地”組織有任何聯系，也沒有發現薩達姆已經掌握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任何證據。發動戰爭的理由不復存在，先發制人戰略出師不利。4年過去了，伊拉克的局勢依然沒有起色，而美國也深陷伊拉克泥潭難以自拔，四年來，駐伊美軍死亡人數超過3200名，2.4萬余人受傷。美國投入伊拉克的軍費已高達3520億美元。美國《華盛頓郵報》2007年3月19日援引一些美軍高官的話說，4年的伊拉克戰爭使美軍在人員、裝備和訓練方面出現缺口，應對其他重大沖突的能力受到嚴重制約。2007年年初美國民意調查顯示，布什目前的總體支持率僅有33%，而有近三分之二的美國人認為發動伊拉克戰爭是一個錯誤。

美國的單邊主義政策還造成歐美關系的疏遠，這已經是公開的事實。美國在戰略武器和核安全方面的重大改變，并沒有考慮歐洲盟友的意見和利益。美國的中東政策和擴大反恐戰爭范圍的行動，也引起了歐洲盟國的擔憂。著名戰略問題專家查爾斯·卡普乾在接受《華盛頓觀察》周刊專訪時說道，“布什終于明白了一個不愉快的現實：伊拉克戰爭不但讓美國陷于苦戰，也讓世界其他國家與之疏遠。而現在布什重新發現外交手段原來不可或缺。”

在伊拉克戰爭上的陰影下，布什政府內新保守主義的力量受到嚴重打擊。在布什2004年獲得連任后，鷹派重要人物沃爾福威茨、菲斯和利比相繼離去。2006年11月共和黨在美國中期選舉中失利，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被現實主義者羅伯特·蓋茨取代，新保守主義勢力再次遇到重大挫折。隨著新保守主義對布什政府影響的減弱，布什主義失去了賴以存在的思想理論基礎，已經處于幾近名存實亡的境地，但布什主義并沒有終結，只是有了變化。一方面布什的單邊主義立場并未發生改變，雖然白宮迫于國內壓力，尤其是來自由民主黨控制的國會的壓力，不得不宣布了從伊拉克部分撤軍的計劃，但根據該計劃將在2008年7月份撤出的只是一些非戰斗人員，因此這份撤軍計劃也被認為是只有象征意義的“名義撤軍”，因此布什政府強硬的伊拉克政策并未有實質上的改變。另一方面，為了擺脫伊拉克困局，達到掌控中東局勢的目標，華盛頓會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外交資源。布什表示，美將積極爭取埃及、沙特等中東國家的支持，與其加強情報交流與合作。國防部長蓋茨則表示，如果伊朗愿意在解決伊拉克和黎巴嫩問題上發揮建設性作用，美國會與伊朗進行接觸。為此，2007年5月和7月美國和伊朗分別就伊拉克安全問題舉行了兩次大使級會談，而且新一輪的美伊會談也正在醞釀當中。另外美國在六方會談中對朝鮮問題的立場轉變也體現了這方面的變化。

總之，從布什主義產生和存在的主客觀基礎來看，布什上任后推動以先發制人、單邊主義為核心的布什主義顯然不是意外事件，布什主義也不會徹底消亡，但面對伊拉克戰爭遺留的諸多棘手問題，可以想見布什的繼任者短期內應該不會重回布什主義的老路。

[參 考 文 獻]

〔1〕美國推出布什主義〔N〕.環球時報，2002-03-11(6).

〔2〕“2002年6月01日——布什在西點軍校論證‘先發制人’戰略必要性”〔EB/OL〕.南方網訊，2002-06-02.

〔3〕“2002年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內容及分析”，http：//www.enorth.com.cn

〔4〕“‘布什主義’，新霸權主義”〔J〕.半月談內部版，2003，(1).

〔5〕楊晴川，潘云召.“美軍方說伊戰制約美軍應對其他重大沖突的能力”〔Z〕.新華社3月19日電.

〔6〕周琪.“‘新保’衰落，‘布什主義’落困”〔J〕.世界知識，2007，(2).

〔7〕徐琳.“面臨外交‘完美風暴’，布什‘牛仔外交’告終?”〔J〕.華盛頓觀察周刊，2006，(27).

〔8〕Thomas Donnelly，“The Underpinnings of the Bush Doctrine”，http：//www.aei.org/publications/pubID.15845/pub_detail.asp

〔9〕Andrew J. Bacevich，“Rescinding the Bush Doctrine”，http：／／www.boston.com／news／globe／editorial_opinion／oped／articles／2007／03／01／rescinding_the_bush_doctrine／

〔10〕Richard Falk，“The New Bush Doctrine”，http：//www.thenation.com/doc/20020715/falk

〔責任編輯：張振華〕

On Rise and Decline of Bushism

WANG Na

(News Centre of China Centre Television，Beijing 100859，china)

Abstract：American scholars and media always defined President Bush’s domestic and foreign policies as Bushism，which emerging from the happening of 9·11 attack that forcing America to be up against terrorism. Generally，The core contents of Bushism include unilateralism and striking first strategy，which influenced immensely international relationship and political and economic situation of the world. However，it seems that Bushism is being driven to the brink of cliff by the negative fact of America being trapped in Iraq and the rising of terroristic activities.

Key Words：Bushism，Unilater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