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傳播是人類一種通過符號傳遞信息的行為,是人的本質在時空范圍上的展開。
[關鍵詞]傳播;本質;展開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1-0122-02
傳播學是研究傳播的,那么傳播是什么?如果我們這樣問一般人,他們大多數(shù)可能會不知如何回答。因為這個詞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日常用語,沒有人會去過多關心它的確切含義,而日常用語與理論概念是完全不同的,這也是這個詞常常被庸俗化的一個原因,“這個詞的流行已經(jīng)超過了它的清晰度。那些想在學術研究中把這個詞從理論上表述準確的人,有的時候,只落得這樣的下場:把陳詞濫調的熏天臭氣搞得流毒更廣。”〔1〕盡管如此,嘗試給傳播下定義的努力仍然層出不窮。早在1976年,美國傳播學者丹斯(Frank Dance)在《人類傳播功能》一書中統(tǒng)計這些定義就多達126個。國內學者把傳播的代表性定義歸納為以下幾種:“共享”說、“影響(勸服)”說、“反應”說、“(符號)互動”說、“過程”說。〔2〕顧名思義,這些定義各從一個側面揭示出了傳播某一方面的性質,反映了闡釋者自己對傳播行為的理解。雖然得到一個準確而且受到公認的定義是困難的,但是對于這樣一個已經(jīng)深深地滲透到我們的思想和行為中的詞語,“我們起碼應該弄清楚,在我們使用傳播這個詞時,我們說的是什么。”〔3〕
筆者認為,傳播學所研究的傳播首先是人類一種通過符號傳遞信息的行為,它一方面不同于物質(交通)運輸,另一方面也區(qū)別于動物之間的傳播行為。理解傳播首先要弄清這三者之間的區(qū)別。只有把這三者之間的區(qū)別弄清楚了,我們才能從外圍逼近傳播的內涵,同時揭示傳播真正屬人的本質。
一、通訊和運輸?shù)姆蛛x和融合
物質交往和精神溝通實際上是人類交往的兩種主要方式。馬克思的人類交往觀〔4〕就是這樣來定義的。問題的復雜性在于,即使我們規(guī)定傳播只是指人類的精神溝通,但是很多情況下這種溝通離不開運輸和交通,或者說前者是通過后者來表現(xiàn)和完成的。如:雞毛信,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當雅典人在馬拉松平原擊敗了波斯人的入侵時,雅典人的信使菲迪皮德為了傳遞“歡……樂吧,雅典人,我們……勝利啦!”這幾個單詞,必須經(jīng)過40多公里的行程而力竭身死。事實上,溝通需要媒介,而媒介就是物質,所以要明確區(qū)分精神溝通和物質運輸?shù)慕缦奘抢щy的。理解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誠然人類的精神溝通很多情況下離不開物質運輸,但是這種依賴正隨著人類傳播技術的進步而逐漸減少,通訊逐步和運輸分離,電話、電報和傳真技術的發(fā)明就是明證。理解這一趨勢對于理解人類傳播這一概念是極為重要的。維納指出:“如果我們考慮到通訊的兩種類型,即物質運輸和單純的信息運輸時,那么一個人要從甲地到達乙地的當前可能方式只能是前者,而不能作為消息來運輸,但是,即使是現(xiàn)在,消息的運輸也能幫助我們把人的感覺和他的活動能力從世界的一端推展到世界的另一端。……物質運輸和消息運輸之間的區(qū)別在任何理論意義上決不是固定不變和不可過渡的。”〔5〕不理解這一點,我們就很難認識正在到來的信息社會的實質。所以當人類傳播走出面對面的局限,開始步入漫漫征程時,經(jīng)過了一個依賴交通來通訊、逐步擺脫交通來通訊最后走向兩者在新的水平上融合的過程,目前這一過程仍在繼續(xù),并且在加速發(fā)展。
二、人是符號化的動物
怎樣理解人類傳播和動物傳播的區(qū)別呢?動物之間肯定存在信息傳遞行為,但它與人類傳播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人類能夠利用符號(特別是語言文字)作為傳遞媒介,而動物不能。卡西爾贊同蘇格拉底對人的概念的正面看法:我們決不可能用探測物理事物的本性的方法來發(fā)現(xiàn)人的本性,物理事物可以根據(jù)它們的客觀屬性來描述,但是人卻只能根據(jù)他的意識來描述和定義。“只有在我們與人類的直接交往中,我們才能洞察人的特性。要理解人,我們就必須在實際上面對著人,必須面對面地與人來往。”〔6〕卡西爾認為,對于統(tǒng)轄一切有機體生命的生物學規(guī)律來說,人類世界并不構成什么例外。然而在人類世界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看來是人類生命特殊標志的新特征,那就是除了在一切動物種屬中都可看到的感受器系統(tǒng)和效應系統(tǒng)以外,在人這里還可發(fā)現(xiàn)可稱之為符號系統(tǒng)的第三環(huán)節(jié),它存在于這兩個系統(tǒng)之間。這個新的獲得物改變了整個的人類生活。卡西爾區(qū)分了有機體的反應(reaction)與人的應對(response)之間的不容置疑的區(qū)別:在前一種情況下,對于外界刺激的回答是直接而迅速地做出的;而在后一種情況下,這種回答則是延緩了的——它被思想的緩慢復雜過程所打斷和延緩。這是因為,有了符號系統(tǒng)以后,“人不再能直接地面對實在,它不可能仿佛是面對面地直觀實在了。人的符號活動能力進展多少,物理實在似乎也就相應的退卻多少。在某種意義上說,人是不斷地與自身打交道而不是在應付事物本身。他是如此地使自己被包圍在語言的形式、藝術的想象、神話的符號以及宗教的儀式之中,以致除非憑借這些人為媒介物的中介,他就不可能看見或認識任何事物。”〔7〕
為了更精確地區(qū)分有機體的反應和人的應對之間的不同,卡西爾又仔細地區(qū)分了信號(signs)和符號(symbols)之間的區(qū)別。“符號,就這個詞的本來意義而言,是不可能被還原為單純的信號的。信號和符號屬于兩個不同的論域:信號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號則是人類的意義世界之一部分。”〔8〕如果說動物具有實踐的想象力和智慧,〔9〕那么只有人才發(fā)展了一種新的形式:符號化的想象力和智慧。卡西爾還特別強調:關系的思想依賴于符號的思想,“沒有一套相當復雜的符號的體系,關系的思想就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更不必談其充分的發(fā)展。”〔10〕
基于以上的分析,卡西爾認為,“我們應當把人定義為符號的動物(animal symbolicum)來取代把人定義為理性的動物。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指明人的獨特之處,也才能理解對人開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11〕
歷史上對人本質的認識,經(jīng)歷了“政治人”、“經(jīng)濟人”、“社會人”的認識過程。無論是“政治人”、“經(jīng)濟人”還是“社會人”,一個不言而喻的前提是它們都要基于符號的背景才能成立,也就是說,“符號人”是前提,人只有首先是“符號人”,然后才可能是“政治人”、“經(jīng)濟人”、“社會人”。帕洛·阿爾托學派(Palo Alto group)有一個著名觀點:“人不得不傳播”,它生動地說明了傳播與人的本質的內在關聯(lián)性。赫爾德指出:“嘴巴的構造與語言的發(fā)明并沒有關系,因為人即使一輩子喑啞無語,也仍然是人,只要他在思考,語言就存在于他的心靈之中!……森林中孤寂獨處的野人,哪怕從不說話,也必須為自身發(fā)明語言。這是他與他的心靈之間的協(xié)約,一種就像人只能是人那樣必然的協(xié)約。”〔12〕 “即使他從未有機會把這個觀念傳遞給另一生物,從未想要發(fā)出或不能夠發(fā)出這一意識到的特征,他的心靈仿佛也在內部咩咩地叫著,因為心靈已選擇了這個聲音作為記憶的符號;而當心靈憑記憶識認出這個聲音的時候,在它的內部就又咩咩叫了起來——于是語言就發(fā)明了!”〔13〕因此,“人不得不傳播”翻譯成卡西爾的話來說,就是人是符號化的存在,人總在傳遞著他之為人的某種信息。傳播現(xiàn)象與人類的歷史一樣古老。人與動物的本質的區(qū)別之一,就是人能夠創(chuàng)造復雜的符號—意義系統(tǒng),借助這一系統(tǒng)進行交流,這是人類文明社會存在和發(fā)展的基礎條件。傳播,也就是人類的生命本質的顯現(xiàn)和展開。中國古人早就認識到這一點,《春秋谷梁傳·僖公22年》里就說,“人之所以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為人。”
三、傳播是人的本質展開
的確,“人性不是人生出來就有的,人只有通過交往才能得到人性,而人性又可以在孤立中失去”,〔14〕所以馬克思才說:“……把人同外界隔絕,強制他陷于深沉的靈魂孤獨之中,把法律的懲罰同神學的折磨結合起來——這種做法所運用的刑罰觀念,最突出地體現(xiàn)在單人牢房制之中。”〔15〕馬克思視野中的交往理想是“把人看成人,把人與世界的關系看成是人的關系:只有這樣,你才能夠用愛去換取愛,用信任去換取信任。”〔16〕在馬克思眼里,把人與世界的關系看成人與人的關系是人之為人的條件,因此“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7〕馬克思把人理解為是現(xiàn)實社會關系的總和使人的本質的展開具有了一種客觀的向度。而社會關系顯然只有通過傳播(或叫交往)才能建立。正是從人的現(xiàn)實性出發(fā),通過對人們的交往活動的歷史演變的審視,馬克思揭示了資本主義交往形式的歷史暫時性,確立了真正屬人的交往形式的基本原則———共產(chǎn)主義原則。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之為人,正在于他能傳播。控制論創(chuàng)始人維納因此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提出了一個烏托邦式的設想——傳播人(Homo communicants)。他說:“所謂有效地生活就是擁有足夠的信息來生活。”〔18〕 這種設想得到了當代傳播學者的響應,吳予敏說:“現(xiàn)代社會科學多半從關于人性的某種基本設定開始其知識的建構。正如經(jīng)濟學可以把人定義為‘理性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動物’、社會學把人定義為‘全部社會關系的集合’、法學把人定義為‘天生的政治的動物’、心理學把人定義為‘由本能欲望和潛意識支配’一樣,傳播學為何不能依據(jù)‘人是制造運用符號來傳播信息的動物’這樣明白的事實,建立起和經(jīng)濟學、社會學、心理學那樣的社會科學主干學科?”〔19〕彼得斯對此也有深切的感受:“古代哲人亞里士多德早就說過,‘人是會說話的動物’。然而,直到19世紀后期,我們才開始用彼此交流(communication)的能力來給自己下定義。這個自我描述的巨大變革,在思想、倫理和政治上有何含義,我們至今尚未充分窮究追問”。〔20〕所幸的是,這種追問的工作已經(jīng)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重視。特別是人類進入數(shù)字傳播時代以后,如何從傳播方面來界定人,從傳播的展開來認識人的本質,這已是一個擺在我們面前的急待回答的現(xiàn)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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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吳予敏.傳播學知識論三題〔J〕.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6).
〔責任編輯:侯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