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香港文壇出現通俗文學,其中最為著名的要屬金庸的武俠小說。金庸的武俠小說,描寫和展現了民族斗爭與民族融合,塑造一系列英雄人物、“民族平等,以人為本、和平共處”原則等等,以及這一原則在現實社會中的重要意義。這種確立中國多民族的國家形象,但同時大力批判民族獨裁主義的觀點在當時無疑是具有進步性的,今天也有極大的借鑒意義。金庸小說在民族問題上所達到的思想深度和藝術高度都是罕有匹敵的。
[關鍵詞]金庸;武俠小說;民族觀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8)01-0130-02
在香港文壇相繼出現的通俗文學作品,其中最為著名的要屬金庸的武俠小說。從1955年到七十年代,金庸總共出版了14部36冊長短不一的武俠小說,其中絕大部分風靡至今,廣受歡迎,使其成為二十世紀知名度最高的華文小說家之一。
金庸的小說之所以如此受歡迎,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筆者認為,重要的還是在于小說本身將多民族融入其中,樹立了一種民族觀。這種確立中國多民族的國家形象,同時也大力批判民族獨裁主義的觀點在當時無疑是具有進步性的,今天也有極大的借鑒意義。
一、金庸作品民族觀的緣起
考察金庸小說的民族觀,無疑要從小說的寫作背景入手。作者金庸所在的香港,五六十年代正處于民族矛盾沖突最為尖銳的時代。香港的社會特質和狀況,恰好為金庸以民族為暗線的小說定了一個多民族和平相處,共同發展的基調。多民族交匯的香港,勢必成為民族融合與民族沖突頻發的地區。“在這種融合與沖突的過程中,金庸以一種大同的思想,將民族融合始終作為作品的主線”〔1〕,以“民族平等,以人為本、和平共處”為原則,始終支持著民族的解放斗爭。他的作品中,很少或者完全沒有一般武俠小說中常見的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假如說處女作《書劍恩仇錄》中還閃現著某些“夷夏之辨”的簡單化傾向,那么,越到后來,金庸對于民族問題的體會認知就越深刻。
在《天龍八部》中,喬峰所處的時代——漢族與周邊少數民族摩擦不斷的宋代,以及喬峰自己的身世——被漢人養大的契丹人,使得民族問題顯得相當復雜,使得無數人成為少數政客的工具,喬峰的結局也只能是悲劇。在《鹿鼎計》、《碧血劍》中、金庸對康熙,皇太極的才干表示出了欣賞,并不因為他們是奪走漢人江山異族首領而隨意污蔑、丑化。很明顯,“金庸衡量是非,是以人民的利益為首要條件的”〔2〕。假如民族主義不能與人民的福祉相聯系,那么,這樣的民族主義不過是少數政治人物或集團蠱惑民眾的口號而已。
二、民族間的戰爭與融合體現金庸的大同思想
迄今為止,金庸小說共有長、中、短篇15部,塑造了數以千計的人物形象,其中至少有12部作品涉及到兩個以上民族的人物和關系。 金庸小說所涉中國古今民族共有漢、蒙、回、藏、滿、維吾爾、哈薩克、契丹、黨項、女真、鮮卑、擺夷、高昌、焉耆等十幾個,加上外國民族如俄羅斯、波斯、葡萄牙、荷蘭、比利時、天竺、勃泥、瑞典、通古斯等,共計20余個民族。涉及民族人物最為眾多、民族關系最為復雜的當數130萬字的巨著《天龍八部》,該書描寫了大宋(漢)、大理(南詔)、吐蕃(藏)、大遼(契丹)、西夏(黨項)、大燕(鮮卑)、女真等眾多民族區域,加上擺夷人(刀白鳳)、天竺人(哲羅星)等,涉及民族種類將近10個。眾多的民族及其復雜的關系,在金庸筆下,用戰爭與融合來進行創作梳理,從而在其中深刻體現了其民族觀。
民族斗爭并非毫無曲直可言,戰爭從來有正義的與非正義的之分。民族斗爭是民族融合的重要途徑之一,但那些為保衛自己民族的生存和幸福奮起而戰者,永遠是值得敬仰的。因此,金庸小說對那些反抗侵略的正義戰爭給予了高度熱情的歌頌。
在《神雕俠侶》第21回《襄陽鏖兵》中,助守襄陽的大俠郭靖為救行刺被擒的武氏兄弟,與楊過二人勇赴忽必烈的蒙古大營。忽必烈借父親拖雷與郭靖的舊誼,企圖以言辭將郭靖羅致麾下。他首先指出“趙宋無道,君昏民困,奸佞當朝,忠良含冤”,然后嘆惜郭靖“何苦為昏君奸臣賣命”。郭靖朗聲道:“郭某縱然不肖,豈能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憤蒙古殘暴,侵我疆土,殺我同胞,郭某滿腔熱血,是為我神州千萬老百姓而灑。”忽必烈又道:“貴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話當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見南朝子民陷于疾苦之中,無人能解其倒懸,這才吊民伐罪,揮軍南征,不憚煩勞。這番心意與郭叔父全無二致,可說是英雄所見略同了。來,咱們再來干一碗。”
但郭靖卻大袖一揮,將眾人酒碗盡皆打碎,面對忽必烈而怒目痛斥道:“住了!你蒙古兵侵宋以來,殘民以逞,白骨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箭之下,說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懸?”
郭靖的一番話,堂堂正正,大義凜然,代表了一個被侵略民族英勇不屈的心聲。郭靖見忽必烈“氣度寬宏”,良言相勸道:我南朝地廣人多,崇尚氣節。俊彥之士,所在多有,自古以來,從不屈膝異族。蒙古縱然一時疆界逞快,日后定被逐回漠北,那時元氣大傷,悔之不及,愿王爺三思。
侵略者不聽良勸,果然不到百年,就被漢族人民“逐回漠北,元氣大傷”,成吉思汗的全盛時期不可再現。金庸在“射雕三部曲”的第三部《倚天屠龍記》中,就描寫了如火如荼的明末大起義,勾勒出一場轟轟烈烈的反侵略戰爭的壯劇。
歌頌反侵略的正義戰爭,同時也就意味著批判非正義的侵略戰爭。侵略戰爭往往起于以強凌弱的民族霸權主義。忽必烈之侵略南宋、清廷之鎮壓木卓倫部,都是自恃軍事力量的強大,要把自己的權杖強行壓到柔弱民族的頭上。對于這種非正義的民族沙文主義,金庸給予了有力的諷刺和鞭撻。
三、小說中的英雄人物體現金庸的民族平等精神
在民族間的融合的過程中,金庸將民族平等的重要思想放置到了人物的行動語言的表現上。金庸小說對“少數民族”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偏愛,在他所涉筆的每個少數民族中,都塑造出一至數個不同凡響的人物,或則胸襟博大,或則武功神奇,或則俠肝義膽,或則深謀遠慮。僅從純粹正面的意義講,就有木卓倫、霍青桐、喀絲麗、阿凡提、哲別、何鐵手、蕭峰、段譽、完顏阿骨打、趙敏、小昭等十幾個。其中金庸筆下的第一英雄——蕭峰,第一美女——香香公主喀絲麗,便都是純粹的少數民族血統,便是這種人物的集中代表。
《天龍八部》中的蕭峰,本來是中原丐幫幫主喬峰,他武功蓋世,義薄云天,豪爽豁達,智勇雙全,是江湖上人人仰慕的英雄好漢,把丐幫治理得井井有條,成為江湖上最興旺的第一大幫。然而禍起蕭墻,突然有人拿出最權威的證據和證人揭發他不是漢人,而是契丹人,于是他被逐出了丐幫,此后受到一連串的陰謀誣陷,落下“殺父、殺母、殺師”的罪名,和“忘恩負義、殘忍好色”的考語,被視為魔鬼一般的“大惡人”。在查尋自己身世、洗雪自己冤屈的過程中,喬峰經歷了數不清的身心痛苦。蕭峰雖忠于祖國大遼,但對養育他的大宋亦懷有深厚的感情,尤其從自己的悲慘身世和所見所聞出發,不忍眼看兩族人民互相殘殺。耶律洪基見蕭峰抗旨,便將他囚禁。中原及其他各族群雄救出蕭峰,在雁門關下,蕭峰逼迫被俘獲的耶律洪基折箭立誓,終其一生,不許遼兵侵犯大宋。蕭峰然后以箭穿心,自殺以謝天下,用自己的生命換得了民族之間的和平。
蕭峰這一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是中國文學史上偉大的少數民族人物形象。這一形象足以改變一般人對于少數民族的文化偏見,使人超越民族界限,對一切民族的英雄豪杰給予崇高的敬仰。
《書劍恩仇錄》中的香香公主喀絲麗,是木卓倫的小女兒,美貌蓋世,天生異香。回族青年男子視她若天仙,清軍數萬官兵見了她,“無數長矛都掉下地來”,以至大將軍不得不下令退兵數十里。香香公主是天生的“和平女神”。她為了愛情,為了恢復漢族河山,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香香公主和蕭峰一樣,都是為了千萬百姓的幸福安寧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他們是少數民族英雄兒女中最杰出的代表。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在換取民族間的和平共處。
四、民族觀的文化關照
金庸的民族觀念,從根本上說是一種“民族平等,以人為本、和平共處”的觀念。今天的五十六個民族親如一家,從某種意義上實現了金庸作品中所希望的各民族互相理解,共同生存發展。然而,從本質上說,中華民族目前還只是個概念,五十六個民族都還有自己獨特的一面,民族融合是個相當長時期的事,短時期的和平共處還難以抹平民族間所有的差別。民族的團結是建立政治、思想、文化的平等交流與合作上的,現在就中國的情況而言,漢族雖大卻并沒有歧視欺壓少數民族的行為,甚至少數民族還享有部分特權,可有些人卻總以受壓迫者的面目出現,他們鼓吹“民族獨立”,實際上就是出于自己的狹隘心態,其實這也從根本上反映出他們對于其它民族的不信任和仇視,將自己的單獨民族看得高于一切。《天龍八部》中的蕭峰一眼便看穿慕容氏鼓動民族分裂,從中取利的野心而加以拒絕。這正是金庸賦予主人公“以人為本、和平共處”〔4〕的民族觀念的結果。
“如何解決好民族問題是一個國家未來能否正常發展的關鍵。”〔5〕在解決民族問題的過程中,宣揚金庸式的民族觀將起到重要的作用。只有把各個民族平等看待,才會有共同和平的發展;只有把其它民族的人民看作與自己等同的“人”,才會真實的將愛心和誠心奉獻給他們;同樣,也只有和平共處,世界的未來才會有希望。
有人說,金庸的作品是“成人的童話”,童話是真誠的,真正要形成一個新的中華民族,那就要正視歷史,要承認不同民族的英雄,繼承他們高尚的思想、優良的品德、崇高的精神,而不是戴著歷史的枷鎖,挑起現實的沖突,只有認清這一點了中華民族的融合才會更進一步。那種“唯我獨尊”小家子氣的狹隘心態都是要不得的。這不能弘揚民族精神,反而只會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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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