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層窗戶紙

關(guān)東天氣寒冷，家家睡的都是土炕。冬天的時候，窗外刮風(fēng)飄雪，滴水成冰，屋里的土炕卻燒得熱乎乎的，往上一躺，舒服透了。但是，這炕并不是誰想搭就能搭好的。搭得不好，不但炕燒不熱，煙還往回冒，弄得滿屋狼煙，有遭不完的罪。

靠山屯有個叫趙老大的人，有一手搭炕的好手藝。他搭的炕，不論什么天，刮什么風(fēng)，灶坑都好燒，而且炕熱得快，熱得勻乎，就連犄角旮旯都熱得燙手。趙老大是遠(yuǎn)近出了名的好炕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灶王爺”。可趙老大財迷，不論給誰家搭炕都要收三吊錢，還得是先給錢后干活。所以，這趙老大雖然手藝好，名聲并不怎么樣。

這年，屯子里的李小三家要搭一鋪新炕，他起早貪黑搭了四五遍，這炕就是不好燒，把全家人嗆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無奈，他只好去求趙老大。李小三家很貧困，翻箱倒柜只湊出來一吊錢。他想，自己和趙老大都在一個屯子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論起來還有點偏親，他趙老大不會因為少了兩吊錢而不給面子。

然而，當(dāng)趙老大見李小三給自己的只是一吊錢時，臉當(dāng)時就拉了下來，但還是把活接了下來。

趙老大怕別人學(xué)去他的手藝斷了自己的飯碗，所以干活時從來不讓任何人靠近。李小三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在外面干些零活。

不到半天的時間，炕搭完了。李小三很高興，拿過來一把柴放進了灶坑里，可是怎么也點不著，好不容易點著了，火卻不往里著，煙全都往外噴，不一會兒，屋子里就成了煙洞，嗆得他咳嗽著跑出門外。他抹著眼淚問趙老大：“怎……怎么不好燒呢？” 趙老大嘆了口氣說：“肯定是得罪灶王爺了。”

這話一語雙關(guān)，李小三明白了，是錢給少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也只能補上錢了。因此，李小三又出去借了一吊錢，給了趙老大。

待濃煙散去，趙老大進屋跪在灶坑前“砰砰”地磕了一通響頭，嘴里還不停地嘟噥：“灶王爺在上，趙老大在下，多有得罪，贖罪啊贖罪……”

折騰了一會兒，趙老大站了起來，沖著李小三說：“試試看。”

李小三又點著了火，可是，這次和剛才一樣，煙和火還是一個勁地往外冒。

趙老大搖了搖頭說：“灶王爺還是不肯原諒你呀。”

李小三心里明白，還是錢不夠啊。沒辦法，他又出去東家西家借了一吊錢。趙老大收了這一吊錢后，就讓李小三找來一些紙錢，說：“得孝敬孝敬灶王爺呀，要不然他老人家還是不會開恩的。”說著就跪在地上燒起了紙錢，嘴里仍在不停地禱告，燒了一氣后，他把盛著紙錢的鍋端了起來，放到煙洞里讓紙錢在煙洞里面燒。這里里外外又折騰了半個時辰，他才收住了手腳，說：“再試試。”

李小三再一次點著火，神了，這火一下著了起來，一點煙絲都不往外冒，再看炕面上，漸漸地升起了熱氣，一股股熱浪撲面而來。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神乎其神，趙老大也成了神奇的人物。大家都說：“趙老大可了不得，他是灶王爺?shù)幕恚院笳宜羁唬刹荒苌俳o人家錢。”

這話傳來傳去，又傳回了李小三的耳朵里，沒承想，他卻不屑一顧地說：“什么呀，趙老大是故弄玄虛，沒什么了不起的，就像糊一層窗戶紙那么容易。”

這李小三是個有心計的人，事后他把趙老大搭的炕扒開了，認(rèn)真地研究了趙老大的搭炕方法，沒覺得有啥特別之處。

有人聽了這話非常不高興，罵李小三狂妄，不知天高地厚，還有人直接質(zhì)問他：“你說趙老大是故弄玄虛，沒什么了不起的，那我問你，他給你搭炕時，為什么開始灶坑不好燒，他磕了頭燒了紙之后，怎么就好燒了？”這倒是一直讓李小三納悶的事，所以，他一下就被問得牙口無言。

那人得理不讓人，教訓(xùn)李小三說：“我告訴你李小三，趙老大現(xiàn)在可是半仙之體，你說的話要是叫他聽到了，收拾你就像踩死一只螞蟻！”

世間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一個愛嚼舌頭的人很快就把李小三的話傳給了趙老大。屯子里的人都說，李小三這小子要倒霉了。

然而，李小三并沒倒霉，趙老大倒是病倒了。趙老大躲在屋子里，不見任何人，往日風(fēng)光神氣的他，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誰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李小三總是擔(dān)心趙老大報復(fù)自己。一天，他買了兩盒點心來找趙老大，要當(dāng)面向這個了不得的“灶王爺”賠不是。可當(dāng)李小三走到趙老大家門前的小樹林時，發(fā)現(xiàn)有個人在那里尋死上吊。李小三扔掉點心就跑了過去，一看竟是趙老大。他馬上動手把剛剛吊上去的趙老大從繩套上解救了下來。待趙老大喘勻了氣，李小三不解地問：“趙大叔，你這是干什么呀？”

趙老大發(fā)現(xiàn)自己沒死成，就哭了，說：“我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可現(xiàn)在我再也沒臉見人了……”

“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呀？”李小三問。

“小三，我……我對不起你。”

李小三更糊涂了。

趙老大說：“小三，你用不著用這話安慰我了，你說對了，那的確是一層窗戶紙。我為了多要你兩吊錢，在煙洞眼上貼了一層窗戶紙……以前我也這么干過，從沒露過馬腳，可卻被你一眼看穿了。我見錢眼開，我缺德，我不是人……”

聽到這話，李小三突然恍然大悟——原來趙老大在煙洞眼貼了層窗戶紙，煙不進煙道，那灶坑能好燒嗎？等他拿足了錢，就裝神弄鬼地磕頭燒紙，隨手把窗戶紙撕下來燒了，煙通了，灶坑當(dāng)然就好燒了！自己隨口說趙老大搭炕“就像糊一層窗戶紙那么容易” 竟歪打正著……

趙老大雖然沒有死成，但他仍然非常絕望。從此，他再也不給人搭炕了，給多少錢他也不干，轉(zhuǎn)年得了一場大病，不久就死了。

這人啊，可真不能做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