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前總統,2008年1月27日在雅加達去世,終年86歲
聽聞前總統蘇哈托死訊后幾分鐘,馬可,雅加達城的一個民兵頭目,身著迷彩服,沖到蘇哈托家中,保衛后者位于岑大拿街的住所。“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他死了,我就像失去了親人。他是我們組織的保護人。”他說。
300多名民兵,加上印尼特種部隊(Kopassus)的一些士兵,在岑大拿街上列隊,向這位“家長”表示最后的敬意。蘇哈托是1月27日下午1時10分去世的。民兵出現在他的家中并非巧合。美國康奈爾大學研究印尼的教授本篤·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曾在一篇關于蘇哈托的文章“暴徒行為”中,稱蘇哈托是“來自克木蘇的暴徒”。
1921年6月8日,蘇哈托生于爪哇島中部一個叫克木蘇(Kemusu)的村莊。盡管出身于農民家庭,他受到的教育倒是不差。十幾歲的時候,蘇哈托被征入荷蘭殖民軍隊,但就在入伍訓練后一個星期,荷蘭向入侵的日軍投降了,蘇哈托因而投奔日本人訓練的民兵組織。但日本不久戰敗,1945年8月,印尼的獨立戰士蘇加諾(Sukarno)和穆罕默德·哈達(Mohanmad Hatta)宣布印尼獨立。于是,蘇哈托再次轉向,他正式加入了印尼軍隊。
20世紀50年代,蘇哈托還只是一個低調而敢為的軍官。他曾被發現參與走私。那是一個革命年代,因此很難在民兵、暴徒、軍官和匪盜之間做出明顯的區分。蘇哈托曾辯解道,他當時只是做一些“生意”來喂飽他的手下。蘇哈托的上司非但沒有開除他,反而決定讓他離開迪泊涅格洛(Diponegoro)軍區,去參加一個軍官訓練項目。蘇哈托的政治生涯由此展開。
開幕事件是1965年10月,數百名軍官綁架殺害了幾名將軍。作為大將軍的蘇哈托對這個計劃心知肚明,那些實施綁架的軍官大都是他在迪泊涅格洛的戰友。他們最初的計劃,是打算在總統蘇加諾面前控告這些將軍發動政變。蘇哈托決定采取行動,并展開了一次與蘇加諾針鋒相對的大清洗,對共產黨大加指責。1965年至1966年間,至少有50萬人被殺害。
成千上萬沒有明確定罪的人在牢獄中度過了數年,酷刑是家常便飯。這些被囚的人,連同他們的妻子、子女、親屬,被盜、被搶,遭受無可估量的財產損失,以及來自社會的歧視。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妻子不得不和看守她們丈夫的民兵睡覺。結果是,在蘇哈托的權力膨脹的同時,民兵組織也開始壯大。
大批知識分子和社會人士被流放到布魯島,記者也難逃一劫。前《遠東經濟評論》駐印尼記者亞當·施瓦茨(Adam Schwarz)在他的《等待之國》(A Nation in Waiting)一書中寫道:“1965年至1966年,印尼160家報紙中約有四分之一因被指與共產黨有聯系而被關閉,數百名記者遭捕。”
蘇哈托募集了一些受過美式教育的經濟學家來共建印尼經濟。他們同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一些西方國家政府緊密合作。他們向外資開放印尼豐富的自然資源,所得收入用來進行亟需的基礎設施建設。
1975年,在美國、英國、日本和澳大利亞的支持下,蘇哈托入侵東帝汶。他的部隊在東帝汶殺害了一二十萬人,在西巴布亞(West Papua)殺害了10萬人,亞齊(Aceh)、楠榜(Lampung)、丹戎不碌(Tanjung Priok)等地也有數萬人被殺。
一個位于紐約的人權組織“東帝汶行動網絡”稱,蘇哈托是“20世紀最壞的大規模殺戮者之一”。
蘇哈托的腐敗也非常驚人——他和他的親信、家人鯨吞了據稱150億到350億美元的國家財產。他歧視華人,卻利用一些華人大亨來幫助他建設商業帝國。
20世紀80年代,他的統治穩定,并得到西方國家的支持,他開始用“奧威爾式的花言巧語”來粉飾自己的教條。這種粉飾是必需的,因為他對于穩定、秩序、自由和民主的概念,與它們實際的原則大相徑庭。比如,當蘇哈托總統說“我們的潘查西拉(建國五原則)民主”必將昌盛,實際上他指的是他的統治將昌盛。當他談“我們的責任”,他指的是“你們的責任”——不是他的。
亞洲經濟危機暴露了蘇哈托發展計劃的弱點。農村地區的普遍貧困至極,外圍群島的發展遠遠落后于爪哇島。在他的統治下,軍事壓制不斷,但無法平息宗派沖突。1998年5月,印尼盾瘋狂貶值,蘇哈托不得不從其32年的統治中退位。即使在他退休之時,他也還在責備他的部長們在他任內的殺戮和腐敗。
蘇哈托一直以健康為由試圖免于被起訴。1999年到2007年間,他14次住院,由此逃過了為種族滅絕、破壞和腐敗這些他借以統治的手段所應承擔的責任。蘇哈托最后一次入院是在兩周前,那時他仍在抱怨自己的健康狀況。他已經病入膏肓,但很多人都相信,擁有那么多護身符的他不會輕易死去。
作者為印尼民間記者協會Pantau特寫服務項目主管,記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