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警長”黯然出局

一年半前，當斯皮策從紐約州總檢察長任上競選紐約州州長成功時，他是媒體的寵兒、冉冉升起的民主黨明星；是與華爾街作斗爭、保護普通投資者利益的道德化身。這一切都隨著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消散

一年半前，當埃利奧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從紐約州總檢察長任上競選紐約州州長成功時，他是媒體的寵兒、冉冉升起的民主黨明星；是與華爾街作斗爭、保護普通投資者利益的道德化身。他甚至被認為可能在未來某個時候有總統前程。

但是，如今，這一切都隨著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消散。3月10日，《紐約時報》網站率先披露，紐約州南部地區檢察官在對一賣淫集團的調查行動中，發現斯皮策是該賣淫集團的一名客戶，并曾在首都華盛頓的一家酒店召妓。

報道面世后僅一個小時，斯皮策就舉行了簡短的新聞發布會，向家人和公眾道歉：“我沒能堅守為自己訂立的道德標準，我對自己感到很失望。”不到48小時之后，斯皮策再度召開簡短的新聞發布會，宣布他決定辭去州長職務。

兩次新聞發布會上，斯皮策都在發表了簡短的聲明后匆匆離去，沒有回答任何問題。每次，他的妻子都出席并陪伴左右。

從處于上升通道的政治明星，到任期未過半便因性丑聞辭職；從一名華爾街“警長”到面臨可能被追究法律責任，斯皮策的這一結局委實令人失語。

神秘的“九號客戶”

3月6日，紐約州南部地區檢察官逮捕了一個名為帝王俱樂部（Emperor’s Club）的賣淫集團的四名成員。在起訴書中，提到了一位神秘的“九號客戶”。之后，《紐約時報》經過調查確認，這名客戶就是紐約州州長斯皮策。

起訴書稱，2008年2月13日晚上9時，“九號客戶”與一位名叫“克里斯登”（Kristen）的妓女在首都華盛頓一家名為“五月花酒店”的871號房間幽會， “九號客戶”為此次幽會支付了4300美元。

另據起訴書，“九號客戶”還為“克里斯登”支付了從紐約前往酒店的火車票、出租車票，并為其在酒店中的小酒吧和客房服務消費買了單。

據報道，斯皮策被發現召妓，源于去年一家銀行向美國稅務局（IRS）舉報，斯皮策和一家名叫QAT的公司之間，似有可疑的金錢往來行為。

數月后，IRS、聯邦調查局和紐約州南部地區檢察官做出結論：斯皮策與這家QAT公司之間的金錢往來，不是行賄受賄，而是正常的資金支付。后來的調查證實，QAT公司正是賣淫集團“帝王俱樂部”名下的公司。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斯皮策在擔任紐約州檢察長期間，至少“清剿”過兩個賣淫集團。其中頗為有名的一起，是在2004年，斯皮策查處了一個位于紐約市斯塔滕島（Staten Island）的賣淫集團，并起訴了該集團16名成員。

如果不是斯皮策的關系，“帝王俱樂部”可能暫時不會有這么大的麻煩。紐約州南部地區檢察院一名官員的話被援引：“此前，我們對調查這個賣淫集團并沒有什么興趣，直到發現斯皮策牽涉其中。”

另一具有諷刺意味的事情是，紐約州南部地區檢察院是從斯皮策的電話和電子郵件中，尋找到了他和賣淫集團有牽連、從事相關活動的蛛絲馬跡。

在任紐約州檢察長時，斯皮策曾語重心長地告誡那些違法者要“藏好尾巴”。“能點頭就不要說話，能眨眼就不要點頭。千萬不要寫電子郵件，因為這是死路一條，你會提供給檢察官所有他們需要的證據。”

華爾街“警長”

今年48歲的斯皮策出生于紐約一個猶太人移民家庭。他的父親白手起家，創建了一個資產達數億美元的房地產帝國。斯皮策在三個孩子中最小，在父親的要求下，斯皮策從小受到家庭嚴格的辯論培訓。

斯皮策先選擇了普林斯頓大學沃德羅威爾森公共與國際關系學院，后又到哈佛大學法學院研讀。在哈佛大學期間，他曾擔任《哈佛法律評論》的編輯，并認識了后來成為他太太的思爾達·沃爾（Silda Wall Spitzer）。

在做了多年律師之后，斯皮策決定競選紐約州檢察長一職。第一次努力是在1994年，以失敗告終。四年后，他卷土重來，終以微弱優勢當選。之后八年的紐約州檢察長任期成就了斯皮策的政治生涯，契機是華爾街的一場信譽大危機。

2002年，“安然事件”引發了華爾街“信譽危機”。華爾街投行巨擘、幾大會計師事務所均卷入其中。當年4月，斯皮策率先向美林證券開刀，對后者的研究部進行了為期十個月的調查后，指控該公司為獲得高利潤的投資銀行業務，其股票分析師將自視為垃圾的股票，向投資者推薦。5月21日，美林公司正式與斯皮策達成和解協議。同意向紐約州支付4800萬美元，向其他州共計支付5200萬美元。美林還同意將分析師的收入與投資銀行業務分離。

在美林證券一役首戰告捷，斯皮策乘勝追擊，華爾街其他投資銀行也被一一拿下。2002年12月20日，斯皮策與十家華爾街頂級投資銀行簽署協議，就關于這些投資銀行提供過于樂觀的研究報告以贏取投資銀行業務的指控達成和解。這些金融機構同意支付總計14.35億美元的罰金。

2005年10月14日，斯皮策又對全球最大的保險經紀公司馬什公司（Marsh McLennan）發起民事訴訟，指控該公司在幫助公司客戶選擇保險公司的過程中操縱投標、虛假報價，并接受保險商的巨額回扣。該訴訟最終導致馬什公司的CEO格林博格被迫去職。

斯皮策讓華爾街的金融機構不寒而栗，是成功利用了一項早已鮮為人知的1921年馬丁法案（Martin Act）。根據這個法案，檢察長在調查金融欺詐方面有巨大的權力，可以從該州的任何商業機構得到任何文件。

此外，斯皮策對付金融機構的策略還獨具創意。他不是直接對金融機構發起刑事訴訟，而是發出新聞稿，讓這些機構股價大跌，失去商業信用，最后逼迫這些機構就范。

擔任紐約州檢察長期間，斯皮策大戰金融機構的新聞，不時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一時間，他被認為是首都華盛頓之外最有權勢的政治人物，被稱為“華爾街警長”。靠著這些政治資本，2006年11月，作為“正義”化身的斯皮策，以高達69％的得票率，當選紐約州州長，刷新了該州州長競選的紀錄。

“四處樹敵”的州長

在競選州長過程中，斯皮策曾雄心勃勃地承諾，從上任第一天起，就要“改變一切”。由于特殊的地理和經濟發展狀況，紐約州政府和議會長期以來面臨著黨派對立尖銳、利益分化嚴重、效率低下、因循守舊的狀況。

斯皮策還信心十足地承諾，將努力實現民主黨在2008年的選舉中奪回被共和黨控制的州參議院。然而，斯皮策以他對付華爾街的強硬姿態管理州政府，遇到的阻力要大得多。如果說在和華爾街的“斗爭”中，斯皮策只是招惹了大量出于經濟利益的“商業敵人”，現在，他面對的是久經考驗的“政治敵人”。

至少在紐約州，斯皮策和州參議院共和黨多數派領袖約瑟夫·布魯諾（Joseph Bruno）之間的相互敵對，是一個人所盡知的公開事實。斯皮策上任之初大力推行的給非法移民發放駕駛執照的政策提議，招來共和黨的一致攻擊和反對。

打著“正義與道德”旗幟的斯皮策也提出了道德改革的想法，其中包括對競選資金的限制。2007年1月1日，斯皮策就任州長的第一天上午，他簽署的五項法令中，就有一項是關于紐約州政府工作人員的道德規范。

斯皮策不僅和州參議院的共和黨“結怨”頗深，在一次確認由誰來接任被迫辭職的州審計長時，也和立法機構的民主黨發生了嚴重的爭執。那次，斯皮策的壞脾氣暴露無遺，與參議院民主黨的關系也受到很大的傷害。

但斯皮策似乎對自己的管理風格和“敵人”的攻擊并不介意。在《紐約客》2007年12月10日刊登的一篇斯皮策人物特寫中，他說，“關于布魯諾的那些東西？那沒有讓我分心。它不值一提。”

后續影響

對于斯皮策在事發兩天時間內就做出辭職決定的消息，紐約市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系教授菲利浦斯(Dr. Justin Philips)認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斯皮策在紐約州議會并不受歡迎，特別是在共和黨控制的州參議院。” 菲利普斯對《財經》記者說。

斯皮策將于3月17日正式離職。接替他的是現任紐約州副州長、53歲的戴維·帕特森（David Paterson），以完成余下的任期。由此，紐約州也將誕生首名非洲裔州長。

菲利普斯預測，斯皮策事件對正在進行中的總統選舉的影響將微乎其微。不過，對11月即將舉行的州議會選舉則可能產生不利影響。菲利普斯相信，民主黨在事件發生后，給斯皮策施加了很多壓力，以擺脫負面影響。他并預計，更多的民主黨人將迅速與斯皮策劃清界限。

斯皮策是否會因召妓事件而受到聯邦政府的指控，目前還難下結論。紐約南部地區檢察院在斯皮策宣布辭職后發表了一份聲明，稱該辦公室“與斯皮策州長在其辭職及其他任何事宜上，沒有什么協議”。

菲利普斯表示，聯邦政府通常不會起訴嫖娼集團中的“嫖客”，而只是起訴妓女和賣淫集團的首領。他認為斯皮策大概不會以刑事罪名被起訴，“同時有可能的是，斯皮策的律師跟聯邦政府達成了協議，如果他辭職，政府就不起訴。”

另據《華爾街日報》報道，從歷史上看，政府官員辭職“有助于減小聯邦檢察機構繼續追究的胃口”。如要追究，最大的可能性，是指控斯皮策破壞了聯邦銀行法律，因為他試圖掩蓋嫖資的來源、去向和用途。

紐約州共和黨參議員高頓（Marty Golden）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表示，紐約州的人民因為斯皮策事件“被極大傷害”，州政府當前最大的任務是重新給人民信心，讓州政府繼續前進。“美國人民已經受夠了丑聞。”高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