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影片《色·戒》的改編非常成功,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改編對象的選擇、從小說到電影的本質性轉換、對原著精神的精準把握和對當下大眾通俗娛樂審美心理的契合。
關鍵詞 色戒 改編
《色·戒》的改編很成功。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改編對象的選擇、從小說到電影的本質性轉換、對原著精神的精準把握和對當下大眾通俗娛樂審美心理的契合。
影片改編對象的選擇是成功的。
眾所周知,電影《色·戒》改編自張愛玲的短篇小說《色·戒》。顯然,把一個短篇說改編成一部電影是有相當難度的,但選擇對這篇小說進行改編又有著它成功的潛質。
首先。張愛玲在小說創作中普遍運用的電影手法有利于電影的改編。小說運用蒙太奇手法使人物和場景切換自如,時不時地將鏡頭停留在某個人物或景物之前進行特寫,如王佳芝看著燈光下的老易時的感覺。“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是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就是用電影中的特寫鏡頭來呈現的。再如王佳芝放走了易先生之后,失魂落魄地從珠寶店來到街上的景象,則完全被李安導演嚴格復制。可以說。正是這些電影手法的運用使張愛玲的小說與電影結下了不解之緣。
其次,張愛玲小說張迷眾多,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同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會擁有大量潛在受眾。不論是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還是當下。她的小說都具備雅俗共賞這一特征,該特征使她的小說較之許多精英作家們擁有更多的受眾。這樣,由此改編而成的電影在深入探求人性的同時,不同層理的受眾都可以在影片中找到與自己感覺相對應層面。也因此,對這部人性開掘頗深的影片,人們對其的理解也會有很大的不同。這也是為什么有的人會把它稱為香港最賣座的三級片(當然不排除炒作吸引受眾眼球的因素),同時它卻可以奪得第64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重要原因。暫不論受眾的欣賞水平,連連創下的高票房紀錄足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觀眾對它的了解、接受和喜愛程度。
影片的改編實現了從小說到電影的本質性轉換。小說與電影關系雖然密切,但卻有著本質的不同。“電影既然不再以語言為唯一和基本的元素。它也就必然要拋棄掉那些只有語言才能描述的特殊的內容。”《色·戒》的改編沒有拘泥于小說,而是在神氣相通的基礎上,成功地將文學作品巧妙地轉化為影像符號,有不少點眼之筆。
從無到有的《天涯歌女》。這首曲子是王佳芝在日本餐廳聽了易先生頗具滅亡感的話之后,即興唱給易先生聽的。小說中沒有。盡管王佳芝在本質上只是易先生的一個玩物,但她唱得情意綿綿,情真意切,借此曲對他表達的憐惜與真情卻使易先生大為動情。若更深地追究下去,這首歌由表及里則分別對應著歌女與客人,王佳芝與易先生,易先生與日本主子這樣三層關系,這些關系本質上都是被動與主動、取悅與被取悅的關系,該曲的用意之深妙可見一斑。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不是我的”。小說中只寫到送鉆戒,沒有還鉆戒的情節,電影中則有還鉆戒的情節,這讓易先生這一形象變得更加厚實。電影中王佳芝被捕之后托張秘書將鉆戒轉交給易先生,而易先生則矢口否認說:“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這句話的精妙在于它所包含的復雜感情。之所以要否定,是因為這枚鉆戒使他差點喪命,令他在特工這個圈子里現了眼,他本能地想脫清關系,推卸責任。另一層意蘊是這鉆戒是他向王佳芝示愛的信物,當然就歸她所有。
將不充分、不明顯的有變為充分的有。王佳芝的刺殺動機就鋪墊得非常好。小說中對王佳芝刺殺的動機交待的比較簡單。電影中,最初她是為了幫鄺裕民實現一種人生理想才加入刺殺小組的,后來父親狠心地遺棄了她,使她失去了家庭的庇護。接下來,舅媽賣了她父親留給她的房產,使她失去了最后的安身之處。之前,易先生已經在她的內心留下了最深的刻痕,所以當時再次找到她時,黯淡凄苦無助的她沒怎么考慮就毅然地接受了,因為只有刺殺易先生才能賦予她生命的意義。電影中的王佳芝是一個身處絕境,面對生命奮力做最后一搏的女子,她刺殺的動機遠比小說中的王佳芝豐滿。
與上述三種情況相比,從“快走”到“走”。“走吧”,小說與電影要表現的情感內涵大不相同。小說中的“快走”表達的是王佳芝對易處境的擔憂,急于救出心愛之人的焦灼心境。而電影中的“走”,“走吧”則全然沒了小說中那種心急如焚的味道。雖然電影成功地營造了緊張的一觸即發的刺殺氛圍,但這兩句又輕又短的話卻一下子淡化了這種激烈殘酷的氣氛,與這種氛圍有著一種潛在的不和諧,影片更偏重表現的是一個沉浸在愛情悲喜中的小女人的失落之情。所以電影中“走”,“走吧”明顯區別于小說中的“快走”,有著電影自己的動機。
影片改編的成功還在于對原著精神的精準把握。
從根本上說。電影與原著精神的吻合程度,取決于小說精神與影片所在的時代精神的吻合程度,或者說小說精神為新的時代所接受的尺度。通常,電影會依據時代的要求對小說進行改編。當下的時代文化氛圍關注人的內心世界并提倡理性認知人性,沒有這個前提,小說的精神主旨就不可能在電影中得到精準的反映。總的來說,該片對原著精神的把握主要有以下三點。
一是影片通過人性的自相矛盾所產生的張力來表現軟弱的人。
愛與欲、忠與奸、愛國與害國、理想與現實等現實矛盾對人物內心造成種種擠壓。王佳芝的人性因此面對殘酷考驗。但是人性又是不可靠,堅強、果敢、愛憎分明的革命者更多的是理想世界中理想的人。現實世界中的革命者很可能會陷入感情的旋渦,會有人性的掙扎,王佳芝對于色誘漢奸的艱巨性、殘酷性根本沒有多少認識。應該說。王佳芝刺殺的失敗是對神化人性的一種顛覆,對崇高化、完美化人格的一種質疑。有助于受眾對人、人性和人生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作為漢奸特務的易先生,他所受到的心理擠壓較之王佳芝來說要單純些,主要來自于情與欲不可分離的折磨,不過更為強烈。因為他所受的精神折磨遠非正常人所能承受。由此,情與欲的矛盾就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張力,當這一張力一旦達到極限時就足以毀滅他的生命。王佳芝的單純打破了他長期的堅守。外表清純、內心簡單的少女走進了他封閉復雜狡猾的內心,令他放松并感受到性的娛悅。她女性隱忍柔順憐惜的態度融化了他。瓦解了他的防線。令他最終違犯了職業法則。人性的復雜矛盾使王佳芝和易先生互相成為對方的色與戒,色戒這一主題在他們人性的博弈過程中越來越清晰。
王佳芝因色失命,色戒似乎對女性的意義更多些。不過,對于好不容易松開心房的易先生來說,色戒同樣會起作用,因為王佳芝之后。他再也無法相信任何女人了,他的心門自此會永遠關閉,他的內心會更加痛苦。
二是影片全力詮釋性對女性的決定性作用。
性對女性有決定性作用,這一結論當然不是唯一的,但卻是張愛玲這篇小說所特意提示的。小說中關于性對女性的決定性作用先后有幾句話,“英文有這話,‘權勢是一種春藥。’對不對她不知道。她是最完全被動的。”“到女人心里的路通過陰道。”
該片認同上述觀點并給予了著力表現。這與一般電影對女性心理的塑造有很大的不同。通常電影都會把愛情對女性的作用放到最大,但王佳芝卻是被肉體的感受所推動和左右。王佳芝和兩個男性最初的經歷都非常不愉快,沒有愛情先有性。而且都是在極其被動的情況下發生的。不同的是,和易先生在一起她不用接受同學們曖昧眼光的審視,隨著與易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她越發現不僅他怕黑,她也是個黑暗中前行的孤獨者,而這時真實可感、生死纏綿的性愛會給她帶來巨大的心靈安慰。同時傳統的女性性觀念也來助陣。在那個時代性往往是女性依附一個男性最根本的理由。
三是影片對男女主人公虎與倀這一性別位置關系的確定、沿襲與挖掘。
張愛玲在小說中提出了一種男女關系即虎與倀的關系。并說這種關系對男女兩性來講才是最終極的占有與被占有,影片對這一精神同樣是全然接納的態度。
易先生是虎,他毫不猶豫地犧牲了王佳芝,并利用她將其他人一網打盡。王佳芝在封鎖線前沒有吃下那顆毒藥,也許對易還抱有幻想,希望他念及他們的感情放過她。可他沒有放她一條生路,他在第一時間封鎖了街道,把她一并抓起來,他知道下屬專門為他留下了王佳芝,他也不要去看她,雖然內心里一定是想再見她一面,甚至也曾閃過留下她的念頭,但還是簽署了處死令,以保全自己。所以王佳芝的愛情只能是她自己幻化和夸大了的愛情,這愛情使她成了害人的倀。易先生這只虎吃了王佳芝后又通過自己的方式向他的倀表達痛惜留戀之情。他處理完這起針對自己的暗殺事件之后回到家里,疲憊痛苦的他把對王佳芝最后的相思相惜留給了觀眾去回味。
王佳芝是易先生的倀。易先生則對王佳芝在精神和肉體上都有著強大的鉗制力。雖然王佳芝的努力也起到了瓦解易的精神心理防線的作用,但她在戰勝自己的功力上遠不及易。她發現他雖是個十惡不赦的漢奸。但于情愛中的表現卻并不壞,于是她就有了為愛情犧牲的理由,于是心甘情愿地被易先生這只虎吃了,同時不免牽累其他同學。
關于虎與倀的關系,在影片中除了指男女關系之一種,還明顯的影射著日本侵略者與漢奸的關系。小說中也有隱指,但不明確,只有一句“他對戰局并不樂觀。知道他將來怎樣?”在影片中,這種關系被明確地呈現給觀眾,即漢奸為日本人利用害國害民,正是虎與倀的關系。易先生在日本餐館對王佳芝說。日本人雖然殺人如麻,心中其實很怕,他清楚地意識到,作為一個大漢奸,跟著日本人不為虎作倀會有什么好前途。這番話,正是他對自己未卜前途的深深憂慮。
影片契合了當下大眾通俗娛樂的審美心理。
影片在通俗性、娛樂性等方面成功地迎合和取悅了觀眾。契合了大眾的審美心理。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對上海的懷舊。懷舊是很多影片的成功賣點之一,近年來兩岸三地的不少影片故事都發生在舊上海。選擇舊上海的原因是很明顯的,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上海始終是一個有著時尚繁華舊夢的神秘所在。影片反映的20世紀40年代日據時期上海的感情故事,成功地利用了人們的懷舊心理。除了華麗旗袍、咖啡屋、老街景和有軌電車,還有真實存在過的高喊著“中國不能亡”的悲奮之聲,驚心動魄的刺殺,可以說,這一切都是那個特定時代的產物,這些特定的時代情緒和大眾審美趣味的再現和當下受眾的時代情緒與審美感受會形成鮮明的反差,滿足觀眾對舊上海的獵奇與探究,并帶給觀眾一些理性思考。
美女與特務的懸念刺激。電影里并不缺乏美女,不過該片中的女主角王佳芝既是美女又是身負刺殺使命的特務,沒受過任何專業訓練,對手卻是個身經百戰的老特務,對手之間明顯的實力懸殊會使受眾變得緊張和期待起來。特務、刺殺、愛情交織在一起,它的神秘性、復雜性超出了一般的故事層面。情節激發了受眾的獵奇心理。自然而然地跟隨影片探求一個究竟。進一步說,影片中王佳芝與易先生的情感博弈還有著美女與野獸這一愛情原型的成份。美女與野獸這一愛情原型本是源自西方的愛情童話,野獸是一個英俊王子的化身,在美女的陪伴幫助下,王子恢復了人形,一起過幸福的生活。在這部片子中,美女與野獸是中國版的變形,王佳芝是美女,易先生是野獸,只是這野獸最終沒有變成人,沒有終成眷屬的美好。起初。王佳芝面對易先生時有著面對野獸時的恐懼不安。又不得不面對,她是被迫無奈才和野獸共舞。后來,和野獸易先生熟悉起來,發現他也有人的一面,買鉆戒時他儼然已經是一個人了,可是她沒辦法令他徹底恢復人形,他最終還是一個吃人的野獸,只是在她死后流露出他人的一面,而這一面也只有故事外的觀眾知道。
是是非非的性愛。不可否認,該片中與性有關的暗示、激情表演及氣息的發散更能吸引觀眾,也是它大肆炒作吸引觀眾之法。在本質上講,性仍是敏感話題,儒家文化對性所持的羞恥態度決定了我們仍然不是一個可以坦然率真地面對性的民族,性對我們有更強的刺激性,性會讓我們感到不安。不過性一旦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時,公眾又會帶著既質疑批判又獵奇窺探的復雜心理接受之、把玩之。因此,影片《色·戒》一度承受著激情戲帶給它的巨大輿論壓力。也許導演和演員對受眾只關注性的表演這一點感到失望,不過要求所有人理解電影中激情戲的深意顯然也是不現實的。畢竟,電影作為一個開放的結構,它的受眾層理要駁雜得多。本文肯定該片中獨具深意的性愛,覺得它們的存在確實是為了闡釋人物心理歷程而做的極有必要的延展,是對愛與欲的深入探求。我們看到的版本雖然被剪輯處理過,但相信電影給予了五次著重表現的性愛一定是這樣一個過程,即從沒有絲毫感情和相思之苦的性施虐與性受虐,到和著深切相思、熱烈纏綿、身心相合的云雨之愛。李安在不同場合言辭懇切地希望大家善待這部影片,善待片中的演員,相信只有被這部影片深深震撼的人才能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
《色·戒》是張愛玲小說中的精品,她把自己刻骨的愛恨融入其中,這篇小說如她的人生,寂寥卻又精彩,是改編成就了電影《色·戒》的風光,使更多的人開始知道了解張愛玲。知道了解李安。從小說到電影,成功的改編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