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一種理解

摘要 電影界的哲學家基耶斯洛夫斯基留給人們的思考要比留給人們的電影更多。他用光與影的方式思考著一個個困擾現代人的命題。“藍白紅”系列就是他對現代文明的主題——自由、平等、博愛的思考。其中，《藍色》所探討的主題——自由——帶有非常深刻的存在主義的意味。

關鍵詞 自由 自在 自為 荒謬

眾所周知，《藍色》所探討的主題是自由。“藍色代表自由，當然也可以指平等，更可以很容易地理解為博愛，可《藍色》這部電影講的是自由：人類自由的不完全。我們離真正的自由到底有多遠。”這里的自由是被限定在個人的層面上的自由。“西方世界從政治的和社會的層面施行這三個概念(自由。平等，博愛)。但在個人的層面上，這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問題了。”自由是存在主義哲學的精髓。薩特從“存在先于本質”出發，建立了他的自由觀。他說：“假如存在確實是先于本質，那么。就無法用定型的形成的人性來說明人的行動，換言之，不容有決定論。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自由是與生俱來的，擺脫不掉。這是將上帝徹底否定之后得出的結論。這意味著一個人要為他自己的選擇承擔全部責任。真正的自由，實質上就是選擇的自由，人就是在許多可能性中進行選擇，創造自己的本質，決定自己未來的命運。這種絕對自由帶給人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薩特稱之為“苦惱”。

基耶斯洛夫斯基對這種個人的絕對自由的思考與存在主義自由觀相契合。而且他喜愛的作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而這兩位則都被包容在了存在主義的陣營里，可以說，存在主義對基耶斯洛夫斯基是有影響的。在《藍色》里，基本就借助影像表達了他對個體自由的思考。

一、追求自由，還是逃避自由？

一場偶然的車禍撞碎了寂靜的黎明，一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目睹了這過程。這個開頭就是一個非常具有存在主義式的開頭。以一個偶然事件切入，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沒有必然。

車禍過后，茱莉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家庭。但這同時也意味著卸下了責任與義務，并且她還得到了充分的供給，有很多的錢，成為了一個富有的單身女人，她不再需要做任何事情。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問題也這里：處于這種環境的人真的自由嗎?

薩特把人的存在分為自在的和自為的。人的自在是他現在所處的生活境況。人的自為表現為對已有的存在境況的否定。自在只提供背景和素材，并不是自為的原因。自在沒有理由，沒有原因。沒有必然性。自在完全是偶然的，無緣無故的，對人來說是荒謬的。只是人的意識的安排和改造，才會有互相區別與聯系的，具有實用價值和工具效用的存在——世界。茱莉一家的車禍就是自在的，這種毫無緣由的偶然讓茱莉有了某種荒謬感。但是。茱莉還不得不對現有境況做出選擇，即對已有的存在境況的否定。

首先，她想到了自殺。從存在主義的立場來看，這是對荒謬的一種反應。加繆說：自殺的根源在于“看到生活的意義被剝奪。看到生活的理由消失，這是不能忍受的，人不能夠無意義地生活。”但是，茱莉沒有把自己干掉。或許是沒有勇氣。或許是藥片吞得太多而無法下咽。不管怎樣，她沒有死。但活著就要面對這種荒謬感。她該怎么辦?茱莉的選擇是割斷與過去的一切聯系，賣了房子，毀了樂譜，與別的男人做愛。恢復了以前的姓氏，換了新的住所，但卻鬼使神差地帶走了一個藍色的水晶吊燈。這預示了她這次選擇的失敗，這是后話。總之，她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這一系列的舉動似乎要告訴我們，茱莉選擇要過一種絕對自由的生活。薩特說：“可能性就是自為為了成為自我所欠缺的東西”。茱莉欠缺的是自由嗎?從影片當中可以看出，這種自由并沒有給她帶來快樂。顯然，這不是她想要的，這種可能性不是她所欠缺的。那么，她到底欠缺的是什么呢?存在主義認為，人的存在就是人的自由，自由不是外在于人的目標。任何有意識的、存在著的人都是自由的。換句話說。人不得不自由。自由反而是一個人擺脫不掉，必須承擔的生活負擔。在這種意義上說，茱莉就變成了是在逃避自由，逃避通過自由承擔的責任。但人是不能逃避自由的，自由是與身俱來的。那么茱莉做出的種種行為又如何解釋呢?存在主義認為，自由雖不能逃避，但是卻可以找出種種借口來推卸責任。這些借口被稱為自我欺騙。自我欺騙當然也是一種自由選擇，但卻采取了決定論的內容。由此，茱莉的種種行為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她無法承受失去丈夫，失去女兒，失去家庭的痛苦。她承擔不了這種巨大的苦難。于是，她進行了自我欺騙。她用賣掉房子，更換住所的手段來拋開家庭的情感羈絆她通過與奧利維做愛來表示對丈夫的背叛，從而擺脫來自丈夫的影響；她通過用力咬碎藍色的棒棒糖來忘掉女兒。但是，其實她什么也忘不掉，因為她帶走了那串藍色水晶吊燈。藍色的回憶時時將她拉回到過去。答案出來了，茱莉是在逃避自由。逃避她本應承擔的痛苦。但問題是，當她這種種努力或者說自我欺騙失敗之后，她的存在就還是欠缺的，還有怎樣的可能性供她選擇呢?

二、愛是牢獄嗎，抑或是一種自由？

轉折的契機是茱莉發現了她死去的丈夫還有一個情人。她苦苦堅守的對象突然倒塌，這讓她的逃避變得不再有意義。她開始從自我的封閉當中走出來。以自身以外的角度考慮問題。她曾把帕特里夏看作她的唯一，而她也自視她是帕特里夏的唯一。然而現在她明白有一個人與她分享了帕特里夏。她不再是他的唯一。她還要堅守嗎?

存在主義認為，在人的意識中，他的存在總是欠缺的，他永遠不能滿足已有的一切，總要設定并努力實現新的可能性。茱莉的丈夫帕特里夏有一個情人，說明了帕特里夏對他的存在并不滿足。這與茱莉是切身相關的。因為帕特里夏在實現他的可能性過程中破壞了茱莉的暫時完滿感，她已不再是他的唯一，還存在一個和她一樣重要的女人，這女人帶著和她一樣的項鏈，并且還懷有了帕特里夏的孩子。那么，茱莉也就必然要彌補她所出現的欠缺。該怎么辦?最后，茱莉用大愛包容了這一切，她將房子送給了帕特里夏的情人，并且建議情人的孩子繼承帕特里夏的姓氏，同時她自己也投入到了奧利維的愛中，開始了另一個愛的故事。愛化解了這一切。茱莉這次的選擇在存在主義看來是對抗荒謬感的另一種形式，即在生活之中創造意義。西西弗代表了這種態度。西西弗從石頭的推動過程中獲得樂趣，創造價值。茱莉也是從愛的接力中獲得存在的意義的。至此。茱莉通過自己艱難的自為，在愛中找到了彌補欠缺的可能性，完成了對自我的救贖。又一次開始直面人的存在，并積極承擔起必要的責任。

愛是牢獄嗎，抑或是一種自由?不知道。在帕特里夏的愛中是牢獄，在奧利維的愛中卻是自由。

是的，這就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給我們答案：人不能拒絕一切。如果我們還記得的話，在影片中基耶斯洛夫斯基就給過我們暗示了：茱莉的母親說，人不能拒絕一切；流浪藝人說，人總得留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