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合作比翼齊飛
海倫與斯諾無私奉獻
1935年秋天,斯諾夫婦又搬回北平城內,在城東南距古觀象臺不遠處的盔甲廠13號,一座英國吉普林風格的院落居住。北平的秋天,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天高云淡,風和日麗,令人心曠神怡。然而,1935年的秋天,卻使人感到壓抑、窒息。因為日本軍國主義者正在加緊對中國的侵略,華北危急!北平危在旦夕!而國民黨政府對日本侵略者節節退讓,對中國人民的一切抗日言論行動予以禁止,在北平城內大肆逮捕、迫害愛國青年、進步人士和共產黨人,到處是一片白色恐怖。海倫形容當時的北平:“似乎空氣本身停止了流動,充滿了一氧化碳和植物腐爛的沼氣,我感到窒息。”
海倫面對中國的千年古都將被殘暴的日軍侵占,遭受摧殘,而中國人卻逆來順受,任人宰割,她憂心如焚地寫下一首題為《古老的北京》的詩歌,抒發她的悲憤之情:“令人震驚的沉默……/心灰意冷/四肢也冰冷……/就算沒有高墻、鐵門、箭樓、城堡……/至少有被忘卻的鬼魂在夜風中發出嗚咽悲鳴……”當燕大的一些愛國學生到斯諾家中拜訪時,斯諾把海倫的這首詩拿出來朗讀給他們聽,立即引起學生們的共鳴。他們把此詩帶回學校,翻譯成中文,在學校的墻報上發表出來,同學們紛紛傳抄,廣為傳誦,并刊登在燕大學生會辦的《燕大周刊》上。海倫還將此詩的英文原稿送給好友,女作家冰心。冰心讀后深為感動,立即將此詩翻譯成中文交給作家梁實秋發表在《自由評論》上。梁實秋稱贊海倫的這首詩,“內中感情頗為真摯,是強烈的悲憤,作者是誰,我不知道。詩中是以外國人的身份而替我們(中國人)生這么大的氣,我們自己讀之不能不羞愧。”
“一二·九”抗日救亡學生運動爆發前夕,海倫和斯諾家的小客廳成了愛國學生黃華、陳翰伯、龔澎、張兆林等經常議論時局的一個小小的“安全之島”。當學生們表達對祖國危亡的憂慮,如何挽救國家感到勢單力薄,十分苦悶時,海倫無所顧忌地鼓勵他們說:“中國有希望,你們就是希望。”“1919年就是少數學生在北京掀起了五四運動,挽救了中國……全中國人民目前正在等待著,只要他們一看到青年學生依然生氣勃勃,就會起來支持你們。”海倫坦率地說:“我同你們中國青年是一樣的人!”,“埃德和我一無所有,我們只有一種自信,相信我們代表真正的美國人。我們是30年代的美國青年,我們站在愛國的中國青年一邊。”
當愛國學生把《平津十校學生自治會為抗日救國爭自由宣言》送給斯諾夫婦看,希望幫助發表出去時,海倫和斯諾同學生一起連夜將宣言譯成英文,并由海倫打印數十份。那時沒有復印機,要一份一份地打,海倫通宵達旦的干,天一亮,她騎上自行車分送給駐北平的外國記者,請他們往國外發電訊,使國際上聽到中國青年的抗日救國呼聲。

“一二·九”運動爆發,斯諾夫婦一起到現場采訪。當海倫發現游行學生一天沒有吃飯時,她立即把一個小攤販賣的炒花生全部買下來,一把一把地抓給學生們吃。海倫甚至跑到學生游行隊伍里,帶頭高唱:“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帶頭高呼:“打倒日本法西斯!” “反對日本侵略中國!”等口號,鼓舞學生們的斗志。采訪中,每當看到國民黨軍警毆打、逮捕學生,她立即跑到跟前拍照,軍警害怕在報紙上曝光,不敢恣意妄為;當看到愛國學生被軍警打得頭破血流時,海倫怒不可遏,當場怒斥軍警:“中國人對中國人為什么這么狠?你們是法西斯!”她同斯諾還到醫院慰問受傷學生,送上鮮花和巧克力糖果表達敬意。
由于海倫當時表現得十分活躍,北平學界不支持學生運動的北大學者胡適曾在一次教職工會上誣稱:“這次運動是由斯諾夫人發起的,不是拿了莫斯科的錢,就是得了羅斯福總統的資助。”這和日本特務散布海倫是學生運動的鼓動者如出一轍。
海倫寫了關于“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的系列報道,連續發表在《密勒氏評論》報上達半年之久。海倫曾說:“在那段時間里,我幾乎把我全部時間都用在幫助中國學生運動上了。”
“一二·九”運動的經歷,使斯諾夫婦親身體驗到“中國青年的高度愛國主義精神和巨大的革命力量”。他們“從中國青年的政治勇氣中懂得了歷史確實是可以被扭轉的”。他們實實在在看到了中華民族的一線曙光。海倫滿懷激情地寫下一首題為《青春和那個古老的中國》的長詩,謳歌“一二·九”運動。她在詩中寫道:“青春在一片呻吟和凄切的嗚咽聲中/吹響了造反的號音/救亡宣傳者奮不顧身的腳步/把死氣沉沉的大地撼震/……”這首詩發表在美國《亞細亞》雜志1936年8月號上,海倫在該雜志上還發表了一篇關于“一二·九”運動的詳細報道。
經過“一二·九”運動的戰斗洗禮,斯諾夫婦更迫切地希望探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運動和中國紅軍的真相。斯諾于1936年6月至10月秘密訪問陜北蘇區,海倫則留在北平,承擔了斯諾作為《每日先驅報》特約記者的全部工作,并掩護了斯諾秘密行蹤。當斯諾訪問陜北蘇區成功歸來,海倫投入全副精力幫助斯諾整理、打印在陜北采訪的大量筆記材料。她冒著危險到德國人哈同開的照相館洗印斯諾拍攝的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和紅軍官兵的照片。斯諾寫作《西行漫記》,每寫出一節,就交給海倫閱讀,她都提出許多很好的修改意見。當斯諾要海倫把毛澤東自述的革命經歷材料進行刪節,然后由他用自己的話寫到書里去。海倫認為,毛澤東的自述是斯諾訪問蘇區帶回來最珍貴最重要的東西。她不贊成刪節、改寫,說:“這是經典,是無價之寶。”“毛澤東的生平應該是你那本書的精髓,他親自敘述的全部經歷,形式完美,這就猶如喬治·華盛頓在瓦利福奇講述他的革命經歷一樣。你不應該動它,而應一字不漏地引用才對。”海倫把毛澤東率領紅軍長征,粉碎蔣介石的圍追堵截,勝利到達陜北,比作美國獨立戰爭時期,喬治·華盛頓遭到挫折后,在美國費城附近的瓦利福奇小鎮,屯兵練武,此后轉敗為勝的業績一樣。在《西行漫記》第四章“一個共產黨員的由來”使用了幾乎是毛澤東自述的全部材料。《西行漫記》第十章中關于朱德的一節和第十二章中關于西安事變的內容,以及書中的有些照片,都是海倫在1937年訪問延安獲得的材料提供給斯諾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斯諾的《西行漫記》的成功,是與海倫分不開的。
海倫不遺余力地幫助斯諾寫書,但她時刻不忘對自己的事業的追求。海倫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親自到陜北去看一看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國革命的領袖,而且要采訪斯諾未曾見到的紅軍總司令朱德和賀龍等其他紅軍將帥。
1936年9月,當斯諾還在陜北保安秘密訪問時,就通過共產黨的秘密交通捎信給海倫,希望她到陜北來同他一起采訪。海倫立即打點行裝奔赴西安。當時正是“西安事變”的前夜,山雨欲來風滿樓,局勢十分緊張,海倫未能走出西安。但在10月3日,海倫抓住機會采訪了東北軍的首領張學良將軍,了解到他要求蔣介石停止剿共的內戰,團結一致抗日的意向。海倫寫出《寧可要紅軍,不要日本人,中國將軍要團結》的報道,發表在倫敦《每日先驅報》、上海《密勒氏評論》報和《華北明星報》上。10月5日,在返回北平的火車上,海倫邂逅了東北軍團長萬毅,采訪了他。萬毅更加直言不諱地向海倫表達了反對內戰,團結抗日的意愿。海倫以《東北軍想打回老家去!》為題寫出報道,發表在《中國呼聲》雜志上。這兩篇文章的發表,最早向國內外公眾透露出要求國共兩黨團結抗日的呼聲。
1937年4月,海倫再次奔赴陜北蘇區。在西安住進西京招待所,她受到“西安事變”后重新控制了西安的國民黨軍警的嚴密監視,不得脫身。一個漆黑的夜晚,海倫喬裝打扮,把隨身的行李都扔在了招待所,只把照相機、鋼筆、記事本和斯諾交給她帶給毛澤東的一大包在北平洗印的珍貴的紅軍照片,藏在大衣里面,爬出窗戶,闖過警察把守的大門,在西安工作的一位美國同胞幫助下逃出西安,奔赴延安。
到達延安的當天,毛澤東和朱德就立即到海倫下榻處看望她。當毛澤東向海倫自我介紹時,海倫說:“我早就從照片上認識您了。”她從記事本里取出一張毛澤東頭帶紅軍八角帽的戎裝照片遞給毛澤東,并風趣地說:“我在西安跳窗逃出來時,身上只帶了兩樣東西:一樣是我丈夫在保安窯洞前為您拍的這張相片,也就是我來見您的介紹信;一樣是一盒口紅,它對于年輕的美國婦女是多么重要。幾乎什么都可以扔掉,而口紅是不能丟的。所以您不必詫異了。”引得毛澤東和朱德都笑了起來。
毛澤東接過照片,瞇起眼睛,仔細端詳。海倫又說:“您這張相片拍得真好。它在報刊上一發表出來,就嚇壞了國民黨,轟動了全世界!”
朱德對海倫闖過國民黨軍警的監視,來到延安的勇敢行動表示稱贊。海倫自豪地說:“我是沿著我丈夫的腳印來看看中國革命的,不冒險怎么行。”她還對毛澤東說:“我已經讀了您的生平自述,我丈夫整理出來,是我打的字,但是我必須親眼看見您。”
當毛澤東詢問斯諾的近況,表示對他的思念時,海倫說:“他正在趕寫關于你們的故事(指寫《西行漫記》)。您的生平事跡堪稱經典,它將影響每一位讀者。所以,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親自來訪問您。”她還對朱德說:“我丈夫未能見到您甚為遺憾,我要從您這里獲得最后的一章。”
海倫來到延安時,正值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會議召開,各地區的共產黨領導人和各路紅軍將領云集寶塔山下,使她得以采訪了1936年斯諾在保安未能見到的董必武、賀龍、徐向前、肖勁光、羅炳輝、肖克、王震許多位紅軍高級領導人和戰將。后來,海倫回憶說:“我的采訪很成功,主要是由于朱德總司令的幫助。他把那些紅軍將領一個一個地帶到我的住處。他們都很年輕,同我這個年輕的美國女人談話還有些害羞呢!”“幾乎每一位高層人物都曾主動來見我以示歡迎,只有林彪是個例外,我去拜訪了他,而且我想他應該知道這是有差別的。”海倫寫道:“在我和這些歷史人物晤談,并相處了4個月后,我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的品質,無論集體和個人均獲得許多明確的、無限量的印象。”她認為,“在這飛速地黑暗起來的世界里,中國有這樣的領袖和追隨他們的民眾們,其勇敢的奮斗,對人類的將來,真是一線極光明的希望。”海倫把采訪到的中華民族優秀兒女的生平經歷,結集以《紅塵》(Red Dust)的書名,由美國斯坦福大學出版社于1952年出版, 1972年,美國格林伍德出版公司出版了《紅塵》的增訂版,書名改為《中國共產黨人》。

在延安的4個月里,海倫多次采訪毛澤東。中共全國代表會議于1937年5月14日閉幕。5月15日,毛澤東同海倫作了第一次談話,回答了她提出的國共合作、統一戰線,怎樣促成民主政治,如何準備抗戰、中日戰爭結局的估計,對北方青年的希望等問題。這次談話以《抗日民主與北方青年》為題,發表在北平出版的《人民之友》雜志上,8月20日在巴黎出版的《救國時報》轉載,在國內外引起了很大反響。
7月4日是美國獨立紀念日,毛澤東特意在這一天再次會見海倫,向她講述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問題。這是對一個遠在異國他鄉,冒著巨大危險來到陜北蘇區采訪的美國人表示真誠的友好和敬意,使海倫深受感動。本來,毛澤東還準備同她繼續交談,甚至表示,同意和海倫一起寫一本關于中國革命的通俗小冊子。可是,7月7日,“蘆溝橋事變”爆發,日本人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毛澤東的工作夜以繼日,更加繁忙。他把海倫介紹給中共中央總書記張聞天,繼續接受她的采訪。
1937年7月,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積極動員組織蘇區軍民準備抗戰,周恩來率中共代表團赴廬山與國民黨蔣介石舉行會談,要求合作抗日。但是,蔣介石未下定抗戰決心仍“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與日本侵略者妥協,對中共的合作抗戰提議,竭力拖延,國共談判毫無結果,中共代表團只好返回延安。7月末,北平、天津相繼陷入日寇之手,大片華北國土淪喪,毛澤東憂心如焚,曾寫信給在北平的斯諾,對實行統一戰線的危機和不詳事態的發展,表示焦慮和擔心。
當時,正在延安采訪的海倫對中國面臨的嚴峻形勢感同身受。她寫道:“蘆溝橋事變后的整個七月間,延安的氣氛充滿了疑慮……每晚為數不多的幾臺收音機旁擠滿了心情焦急的聽眾,街頭巷尾到處是憂心重重的猜測。”
8月13日夜晚,收音機里傳來了日本侵略者大舉進攻上海的消息。海倫懷著焦慮的心情到鳳凰山下毛澤東的窯洞里再次訪問他,探詢消息。海倫問毛澤東“有什么消息嗎?”毛澤東吸著煙十分激憤地告訴她:蔣介石企圖借將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把中共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吃掉,還沒有釋放政治犯,還不允許共產黨在白區公開活動,共產黨提出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至今國民黨政府還沒有接受……
海倫又問:“您怎樣看待抗日戰爭的前途?”
“只有兩種可能,非勝即敗。”毛澤東拍案而起,他滿面通紅,雙目閃光地說:“怎樣才能勝利呢?我們必須鼓足勇氣,繼續戰斗,保持士氣,如果能有南京政府合作,這十大綱領就能實現,我們就能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否則,中國就要滅亡!”他憤怒地重復這最后一句話。
會見中,毛澤東把《中國共產黨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文稿送給海倫一份,并向她作了闡述。回到住處,海倫在翻譯人員幫助下把它譯成英文。海倫從“十大綱領”中看出中國共產黨的抗日要求是十分真誠的,為了國家民族利益的大義,他們在許多關系中國革命的問題上對國民黨作了妥協和讓步。中共中央決定將蘇維埃政府改稱特區政府,在特區內實行徹底的民主制度和停止以暴力沒收地主土地的政策;取消紅軍番號,正式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當時,延安的一些人認為,這種轉變是毛澤東采取了列寧的“退一步,進兩步”的策略。海倫則認為,毛澤東從當時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制訂的國共合作抗戰政策和策略,是為挽救中華民族的危亡的真心誠意之舉。海倫寫道:“顯而易見,毛澤東是一位民族英雄,是中國的縮影。”
8月下旬,由紅軍主力改編的八路軍三個主力師陸續由陜北開拔,奔赴抗日前線。在延安的寶塔山下,延水之濱傳遍了抗戰的歌聲,人人要求去前線殺敵。海倫受到極大的鼓舞,她想作為一名戰地記者到山西前線去采訪,便找毛澤東提出要求。當時,海倫患了嚴重的痢疾,體重下降了10多公斤。毛澤東看著海倫那蒼白的面孔、瘦弱的身體,關切勸她留在延安,或是到西安去治好病再去前線采訪。海倫爭辯說:“我觀察過1932年上海戰爭(指她曾同斯諾一起采訪過“一·二八”淞滬抗戰)”,還強調數月前只身逃出西安來到延安的驚險經歷,最終說服了毛澤東不得不答允她去前線采訪。毛澤東說:“我給你寫封介紹信,帶給前線的鄧小平好了。”海倫喜出望外,她在延安時沒有見到鄧小平,這次可以采訪他了。8月19日,毛澤東親筆寫了一封信給八路軍總政治部主任任弼時和副主任鄧小平。信是這樣寫的:
“弼時、小平同志:斯洛(斯諾)夫人隨軍赴戰地擔任向外國通訊的工作,請你們給她以幫助,生活費等事情請為解決。”多年后,海倫回憶起此事寫道:“鄧小平的名字寫在這封信上是意味深長的。這意味著他當時被看作是一位特殊的負責人,毛澤東本人信得過,才把一個外國女記者的人身安全及其工作問題托付給他。”
毛澤東還特別叮囑八路軍總留守處主任肖勁光給海倫配備了一名身強力壯,頭腦機敏,久經戰陣的紅軍排長當警衛員、一匹溫順的矮馬作為坐騎,兩頭騾子馱運行李,以保障她的安全和行軍,隨同一支武裝小分隊上前線。當時正值雨季,道路泥濘,走了10來天趕到云陽,任弼時、鄧小平已在前一天率部奔赴前線。海倫正要追蹤前往,突然接到斯諾從天津拍來一份電報,要她盡快由西安取道青島返回北平。這樣,使海倫無緣見到任弼時和鄧小平。直到1979年初,美國和新中國建交,鄧小平訪問美國時,海倫專程到華盛頓會見他。她見到鄧小平的第一句話是:“您真難找呀!我終于如愿以償了。”她終于把珍藏了42年的毛澤東寫的介紹信親手交給了鄧小平,被世人傳為佳話。
海倫訪問延安后,以報告文學形式寫成《紅色中國內幕》(中文本《續西行漫記》)一書,以尼姆·韋爾斯的筆名,由美國紐約雙日——多蘭書店于1939年出版。《紐約先驅論壇報》對此書的評論:“她為旅行敘事送來一份禮品。這是一個有堅實資料幽默和富有色彩的軼事敘述……在盎格魯撒克遜國家是極端稀少的。” 40年后的1979年,《紅色中國內幕》一書在美國再版。美國作家協會主席、著名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為該書作序寫道:“海倫·斯諾的《續西行漫記》,是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的姊妹篇。它像《漫記》一樣,是中國革命史詩中重要的名著之一……兩位斯諾的這兩本書,本身就是美國人民和中國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證據。”他還指出:“對青年時代朋友們的感情,中國人一向是坦誠的。在1972年以前的25年間,有許許多多的矛盾和斗爭,使北京和華盛頓分離。但是,在19世紀鑄成,而又被一種奇異而拉壓的文化與人類親和力所加強了的美中人民之間的聯系,從來就沒有被中斷過。海倫·斯諾的生平和著作,就是這種關系的縮影。”
1937年“八·一三”淞滬抗戰后期在上海,斯諾和海倫目睹日本侵略者的炮火把除外國租界外的上海市區變成一片片廢墟。日本人瘋狂掠奪中國人的財富,把中國工廠里殘存的機器、物資,統統搬上日本輪船,運回日本,連一顆螺絲釘也不留。一群群難民流離失所,饑寒交迫,數十萬工人失業,掙扎在死亡線上。海倫十分憤怒,立即寫了一篇題為《日本的吸血政策》的文章,揭露日本侵略者的強盜面目,大聲疾呼世界人民援助中國人民的抗戰。此文發表在《中國周報》上,美國《讀者文摘》立即轉載。
為了援助中國人民的抗戰,海倫和斯諾與新西蘭進步人士路易·艾黎等一些中外人士,共同發起組織上海的失業工人和難民到未被日軍占領的內地,建立小型工廠、作坊,進行生產,以發展中國的經濟力量的工業合作運動(簡稱“工合”)。開展“工合”運動首先得到宋慶齡的熱烈贊同和支持,海倫和斯諾、艾黎多方奔走,幾經周折,國民黨政府才同意支持“工合”計劃,1938年8月,中國工業合作協會在武漢正式成立,由宋美齡擔任名譽理事長、孔祥熙任理事長,海倫曾擔任副理事長。但是,籌辦資金卻遲遲不到位。為籌措開辦經費,斯諾夫婦和路易·艾黎把他們自己的大部分積蓄捐獻出來。斯諾到武漢會見中共代表周恩來,寫信給在延安的毛澤東介紹組織工業合作社支援抗戰,立即得到他們的響應和支持,在陜北和華北敵后抗日根據地開展起來。

為宣傳“工合”對中國抗戰的意義和作用,海倫寫了《中國后方的工業防衛線》一文發表在1938年5月14日的《密勒氏評論》報上。海倫和斯諾到香港后,又促成了以宋慶齡為名譽理事長的中國“工合”國際委員會,海倫和斯諾都是委員。他們受宋慶齡委托赴馬尼拉籌組了菲律賓援華“工合”委員會。該組織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前,獲得海外華僑和國際人士的捐款達百萬美元。海倫和斯諾建議在新四軍地區組織“工合”,并寄去捐款6萬美元作為啟動資金;還通過中國婦女救濟會給中國“工合”寄去12萬美元。在菲律賓期間,海倫陸續寫了圖文并茂的系列報道《通過合作搞工業》、《工業合作社必須加強中國的國力》、《菲律賓支持中國工合》、《中國工業防衛新戰線》、《中國如何自立自助》、《嶄新的工業》等許多報道文章,向國際上廣泛宣傳,爭取支持。在海倫的建議下,路易·艾黎在中國陜西鳳縣開辦了“工合培黎學校”培育“工合”人才。建校的資金也是由海倫在海外籌措的。海倫撰寫了介紹中國“工合”的專著《中國為民主奠基》(China Builds for Democracy: A Story of Cooperative Industry)一書,先在香港出版,1941年又在紐約出版,在國際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印度國大黨領袖尼赫魯在監獄中讀了這本書。尼赫魯出獄后于1942年在印度出版了這本書,并親自作序言,倡導在印度建立工業合作社達5萬多個。海倫在印度被譽為“工合之母”。
1940年末,太平洋局勢日益緊張,美國政府下令美國的婦女兒童撤離亞洲。這年12月,斯諾送海倫由菲律賓到上海,乘船返回美國。
1941年1月初,中國發生皖南事變,斯諾在香港從八路軍、新四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那里得到這一消息,他立即發出多篇報道,向國際上揭露事變真相,重慶國民黨政府斷然否認,并取消了斯諾在中國采訪的權利。斯諾對中國抗戰前途十分擔心,彷徨不定。他打越洋電話給在加利福尼亞的海倫:“親愛的,我覺得病了,我感到很沮喪,神經緊張,而且我不能作出決定。我想,我并不希望去歐洲。我惦念著你……我心神不定,我的健康被毀掉了,我只不過是個大大的失敗者。”海倫在電話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丈夫說:“你并不是一個失敗者——你是個重要的知名人士。”海倫這樣講,是她回美國后發現《紅星照耀中國》一書在美國已經成為風靡一時的暢銷書,斯諾的名字和評論他的書的文章頻頻出現在報刊上、廣播中,斯諾已成為當時的新聞人物。海倫說:“你所需要的是乘飛機回國……我見到的每個人都渴望會見你”。海倫的這一席話使斯諾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和鼓勵,他立即退掉了去歐洲采訪的飛機票,買了泛美航空公司遠程快速的剪式飛機票飛回到海倫的身邊。
在美國,海倫和斯諾繼續為支持中國人民抗戰奔走呼號。他們夫婦受到美國各界人士的熱烈歡迎,請他們作演講,開記者招待會。羅斯福總統夫人埃莉諾邀請斯諾夫婦共進午餐,并對他們為中國人民所做的一切表示贊賞。她還邀請他們到白宮討論如何支援中國“工合”的問題,導致成立了美國支援中國“工合”委員會,羅斯福夫人擔任名譽主席,海倫是委員會副主席。該委員會到1949年結束前,共為中國“工合”募集資金350萬美元。美國的報刊多次介紹海倫在中國開創“工合”的事跡。《波士頓先驅報》發表文章《美國女性策劃了中國的游擊工業》,文圖并茂地介紹了海倫對中國“工合”的貢獻,《紐黑文紀事報》發表《幫助中國抵抗——美貌的斯諾夫人開導受困的民族實行工業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