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友
中國的詩歌,民族特色極為鮮明,讀起來很美,教起來卻很困難,而老師要教好和教出詩味更是不易。古人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詩無達詁”等等,并非故弄玄虛和神秘。新課標高中語文教材為了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情趣,高中起始階段第一單元就是詩歌教學,選文分量較過去教材加重,內容深度也較過去教材加深。因此,如何教好詩歌,教出詩味,是我們語文老師不得不深入探究的問題。
要教好中國的詩歌,首先要明晰中國詩歌兩大民族特色,用著名紅學家周汝昌老先生的話概括就是:一是中華民族的“詩性”和“詩心”,二是漢字語文的“詩境”與“詩音”。周汝昌先生在《千秋一寸心》一書中舉例說,何謂民族的“詩性”和“詩心”,比如我們欣賞古人賞月之詩,一輪皓月當空,詩人想象的是廣寒宮殿、神女嫦娥、桂花玉兔等,而科學家想象的是冰冷的死星球、月球物質結構、礦水資源、開發(fā)利用;何謂“詩境”和“詩音”,漢字是形音義的結晶,一個漢字就是一個“文藝聯(lián)想典”“文化信息庫”,就是一個“境界”,不同的漢字通過組合,四聲平仄,抑揚頓挫,意境豐富,例如“亂山殘雪月,孤獨異鄉(xiāng)人”“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同寫月下游子羈旅在外,但意境迥異,各擅勝境。其次,要研究中國古代詩話、詩論的特點,反思一下為什么中國古代欣賞詩歌時出現(xiàn)了那么多詩話詩評的著作,為什么古人詩話、詩論的點評之語使人靈犀相通,而今天我們用“語言生動”“形象鮮明”的套話來評價欣賞中國詩歌,卻感到蒼白無力,隔靴撓癢,不過癮,無味道。今天我們用西方的文藝心理學來建構中國的詩歌欣賞,總感到別扭隔膜,就像是洋人學京劇,洋腔怪調,不著中國詩歌的風流味道。
我自幼酷愛讀詩,偶爾興之所至,也寫些小詩或長詩,小至個人人生感悟的近體詩和古體詩,大到為蕪湖一中百年校慶創(chuàng)作的幾千字的供電視臺主持人朗誦用的長篇敘事抒情詩。在新課改中我又親自編寫校本選修課教材《中國古代詩歌選讀》,為高中生系統(tǒng)講授中國古代詩歌欣賞。所以,在讀詩寫詩教詩上感悟尤深。校內外詩歌教學觀摩課我是逢場必到,觀摩學習。但是,每一次興沖沖而去,往往是敗興而歸,深感一首好詩教不出詩味,實在痛苦哉,悲哀哉!詩歌啊,想說教好不容易。詩歌教學的獨特性,你在哪里?
一在須設境。詩歌教學必須創(chuàng)設教學情境,使學生入境是保證詩歌教學成功的前提。一提創(chuàng)設教學情境,很多老師就十八般武藝全上,作家的遺聞軼事介紹,多媒體的聲光電像等等。其實,教詩歌,你要明確詩的本質特征是什么。詩是語言文字的詩,正如畫是線條、色彩的詩,音樂是聲音、旋律的詩一樣。創(chuàng)設詩歌教學的情境氛圍,多媒體等手段當然能用,但重要的是要使用得當,能創(chuàng)造出詩的審美意境。所以,從詩的特性來說,教學的入境方法最核心的是:披文入情的朗誦和用詩化語言解詩,其他手段都是外圍敲邊鼓起烘托渲染作用。語文教師要教好詩歌必須有較高的朗誦水平和用詩化的教學語言來闡釋詩的才華。如果能有創(chuàng)作詩歌的經驗、才氣和氣質,當然是得天獨厚的條件。大學里面一些講授古代詩歌欣賞水平很高的教授,年輕時都是寫詩出身,聞一多、宗白華、林庚等人就是很好的例證。
詩歌教學如何創(chuàng)設情境使學生入境呢?
先說披文入情的朗誦。語言是詩的外殼,由于詩的語言含蓄、跳躍、意象朦朧,讀詩的最大障礙就是語言的“隔”,朗誦是最好的理順方法?!白x書百遍,其義自現(xiàn)”,真是至理名言。筆者曾在上海市建平中學觀摩浦東新區(qū)名師寧冠群上的一堂詩歌教學觀摩課:蘇軾中秋詞賞析——《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這位老師古典文學功底極深,一上臺就用宋韻古調唱了這首詞,盡管聽起來沒有普通話那樣字正腔圓,但確實給人一種別樣的韻味。然后他請同學推薦一位歌唱得好的女同學模仿通俗歌星王菲演唱《明月幾時有》一詞,婉約低吟,纏綿衷腸;又請不同朗誦風格的同學用普通話讀,用上海話讀,用蘇州話讀,那真是各臻其妙,讀了整整20分鐘,最后再放普通話朗讀磁帶。通過各種形式的誦讀,學生早已進入該詞的意境并對作者之意了然于胸,接下去進行的鑒賞自然就水到渠成了,效果極佳。如果老師一上來只放一遍普通話錄音朗讀,學生還未進入欣賞詩歌的情境,就馬上翻譯字面詞意,再進行鑒賞,那肯定還是浮在表面,不能入味。筆者曾上流沙河《就是那一只蟋蟀》新詩觀摩課,采用著名小提琴演奏家馬思聰?shù)摹端监l(xiāng)曲》做背景音樂,請一男一女兩位同學聲情并茂地朗誦余光中的《鄉(xiāng)愁》,一下子就把同學帶入了鄉(xiāng)愁的思緒中,然后再請一男一女兩位同學朗讀《就是那一只蟋蟀》,同樣的鄉(xiāng)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所以,朗讀是讀詩必經的工序,無論怎樣讀,采取什么方式讀,只要讀懂了詩意,讀出了詩味,都是詩歌教學的好方法。
再說用詩化語言解詩。詩歌教學的最大禁忌是字面直譯,這種做法真是糟蹋了詩人和詩歌。中國古代的詩話和詩論畫龍點睛式的點評之法確是深諳詩歌欣賞之道的。我在進行詩歌教學時,摸索出了一條以詩化語言來導入和解詩的方法,即從標題的導入開始,每教一首詩就請同學用一句詩化的語言給這首詩命題。如上流沙河《就是那一只蟋蟀》時,我用“永恒的情結——鄉(xiāng)愁解讀”來命題,同學們分別用“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故鄉(xiāng)——我心永遠”“一個民族的背景”等命題,很好地營造了欣賞詩歌的詩的氛圍。有時我即興創(chuàng)作,如:教毛澤東《沁園春·長沙》時,“以寫在青春的扉頁”為題和詩一首,表達走進偉人世界的激情,感染力很強;在上徐志摩《再別康橋》時,我結合自己兩次踏訪徐志摩故居的感受,創(chuàng)作了《人間四月天》一詩,將同學帶入徐志摩詩歌的意境,親切自然,水到渠成。
二在重品悟。設境是為了入情,入情是要通過品悟來實現(xiàn)的,因此詩歌教學的品悟有兩種方法不得不用,一是品味詩歌語言文字的韻味,二是通過知人論世感悟詩人的生活世界,進而走進詩人豐富的情感世界。這樣才能產生與詩人、與詩歌的情感共鳴,達到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境界。
詩人的情感極為豐富,心弦極為幽微靈敏,必須通過品味語言文字的韻味來進入詩人的內心世界。由言入情,準確貼切,它能避免架空分析、先入為主和粘貼政治標簽的毛病,也是語文教學和詩歌教學回歸自然本色的語言本體教學規(guī)律的體現(xiàn)。更重要的是,品味詩歌的語言才是提高學生詩歌鑒賞能力的最有效途徑。例如我教學柳永的《雨霖鈴》一詩,在教同學品味“執(zhí)手相看淚眼,意無語凝噎”一句表現(xiàn)兩人難舍難分的情態(tài)和內心情感波瀾時,重點扣住“執(zhí)手”一詞加以挖掘,請同學們想象將“執(zhí)手”換作“拉手”“牽手”“扣手”以后各自表現(xiàn)的情態(tài)和心情是什么。同學們討論后得出:“拉手”表現(xiàn)兩人感情太一般,“牽手”表現(xiàn)兩人感情太休閑,“扣手”表現(xiàn)兩人感情太親密,都不符合悲傷離別時難舍難分的場景;而“執(zhí)手”一詞,將悲傷離別時依依不舍,不忍分離,纏綿悱惻的情態(tài)描寫得淋漓盡致。有的同學將這個細節(jié)比作“細雨中的夢幻”“蒼涼的美麗”和“愁字打的心結”,實在是令人心碎而激動。中國詩歌流傳千古的名句實乃一字千金,確實是詩歌的精華。
走進詩人的內心世界還要知人論世。但詩歌鑒賞中的知人論世不是課堂上程序化的簡單的作家作品介紹。詩人的情感都是有感而發(fā),每首詩的創(chuàng)作背景不一樣,其思想感情肯定不一樣。詩歌鑒賞中的知人論世更多的是指因詩說事和以事說詩。我們常說詩很含蓄,話中有話,就是通過具體的知人論世去品悟的。教學中善于因詩說事和以事說詩,感染力極強。為什么《紅樓夢》中《枉凝眉》一詞那么催人斷腸,是因為被寶黛愛情的悲劇所感染;為什么我們淚灑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是因為我們被蘇軾對亡妻的一往情深所感動;為什么我們扼腕于陸游的《釵頭鳳》,是因為對拆散陸游和唐婉的封建婚姻專制異常憤慨。因此,教會學生具體的知人論世方法,因詩說事和以事說詩,能更好地拉近學生與詩人和詩歌的距離,使他們對情感的體味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