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們的世界》是一條穿越時空的河流,從遠古的虎嘯猿啼流到今日的街長樓高,再到未來殘垣斷瓦的地球和大膽的星際探險。步入作者艾倫·韋斯曼的世界,我們依次游歷居住著原始部落的亞馬孫流域,大樹參天的比亞沃維耶扎原始森林,渺無人煙的瓦羅沙度假區,垃圾泛濫的太平洋漩渦,丹頂鶴出沒的韓國非軍事區,生機勃勃的切爾諾貝利,鯊魚潛泳的金曼礁……早已習慣了忙碌和喧囂的我們,禁錮在狹小的生活圈子中的我們,似乎已經很難想像自己的小世界之外竟然還有一片截然不同的廣闊天地。長期居于食物鏈頂端的顯赫位置,置身于蓬勃發展的后工業時代,我們也已經很難接受“諸事無常,勝者必衰”的佛教古訓,但韋斯曼卻讓我們重新認識到這個道理,并使我們一夜之間擁有了特異功能,競能置身度外地旁觀自身滅亡后的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
它不是一部科幻小說,字字句句都基于長年以來的出野調查和學術研究;它是一本科普書籍,卻沒有艱澀枯燥、故作高深的科技術語;它是一冊紀實報道,卻沒有新聞稿件一般的刻板和生硬。文字輕輕流淌過我們的心問,不知不覺問在靈魂深處烙下了印痕。
翻譯此書的過程可謂是“痛并快樂著”。面對由人類學、歷史學、生物學、動物學、化學、物理、地質學、海洋學、天文學等學科融合而成的“百科全書”,面對它那包羅萬象、海納百川的磅礴氣勢,任何人都會痛苦地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和無知。所幸的是,譯者也是讀者,享受著閱讀賜予的心智的啟迪和思維的激蕩——這一切讓我們勇敢地跳出日常生活的條條框框,以全新的視角看待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
優美的文字蘊涵的是深刻的洞見。盡管韋氏悲觀地暗示了我們注定的結局,但略帶失望的口吻和滄桑的筆調透漏出的并非是絕望和憎恨,而是對地球和人類熱切的情感和真摯的期待。想到千百萬年后,人類留給地球的遺產不是雄偉的大廈,不是精湛的畫作,也不是美妙的音樂,而竟是有毒的核廢料和無法降解的塑料制品,不禁心頭一陣寒冷。雖說韋氏重復的是先前無數環保作者曾以犀利的筆觸告訴過我們的相同主題,讀起來卻有全然不同的體驗。全書的獨到之處不僅在于新穎的切入視角——人類消失以后的世界,還在敘述的手法——盡管環保的主題貫穿了整部作品,但字里行間卻不見任何令人心煩的大道理。想必韋氏明白,處變不驚的平和與寬容會比冗長的教誨與激烈的言辭具有更強大的力量吧。
我想說的是,環保并不限于理論的范疇,而更是一個政府政策與人類道德的嚴肅議題。我們常把“環保”二字掛在嘴邊,也常常義憤填膺地抨擊這里的排污超標、那里的原油泄漏,但在我們的理念中,環保與生活似乎仍有距離。于是我們理所當然地順手拿起超市結帳處的免費塑料袋,不由自主地追求大排量、高速度的汽車,也忍不住口腹之歡的誘惑。讀過這本書,我們獲得的并非是短暫的震驚和茶余飯后的談資,而是對自己的生活有了全新的思考。
書中的兩個小小細節至今讓我印象深刻。一道閃電引起的森林大火燒毀了塞浦路斯繁茂的森林,出乎意料的是,這里的行文并不哀傷,反而充滿希望,因為燒焦了的山坡上沒過多久便盛開起深紅色的罌粟花——有些罌粟的種子已經存活了一千多年,一直頑強地等待著大火把樹林燒為灰燼的時刻,終于盡情綻放。另一處在第三部的末尾,古生物學家道格拉斯·歐文告訴我們,正是古生代的人滅絕才換來了中生代的欣欣向榮。盡管不占多少篇幅,但一點一滴都理應是作者情愫的真實流露。于是我想,韋斯曼播撒的應該是牛的曙光,而非死的絕望。
最后,希望這本書能把忙碌的現代人從“項目”、“策劃”、“客戶”、“洽談”等耳熟能詳的詞匯中釋放出來,從更加長遠的角度體會自己生活著的世界,如查爾斯·沃爾弗斯所言,“讓這個星球發生真正意義上的變化”。
(本文作者為本書的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