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地隨想

（一）

中國南方偏西，有一條紅水河，與紅水河并駕齊驅的另一條河流是右江。相對桀驁不馴的紅水河而言，在百色盆地里蜿蜒流淌的右江更像一個靦腆的美少女，溫婉柔順，風情萬種。在這兩條雄性與陰柔相間的大河兩岸，木樓青瓦，稻米飄香，蔗海蕉林，瓜果滿枝。這里就是一片被人稱為紅色土地和革命老區的地方，美麗的廣西百色。

皆因發生在80年前那場共產黨人鄧小平和張云逸發動的起義，自此，這片神奇美麗的土地便被賦予了更多革命的涵義。其實，在此之前，這塊土地上早已歷盡了數千數萬年的積淀和世事的滄桑。

發源于云貴高原南麓的馱娘江，是右江的主要支流。她穿過被稱為“世外桃源”的壩美村，從百色市西林縣的土黃村進入廣西后，便一路清澈無染，羞羞答答，來到了普馱這個地方。普馱，是馱娘江邊上的一個壯族村落。自古以來，兩條東西南北走馬驛道交匯這里，北上貴州，南下云南、越南，東往百色、南寧。不通車的年代，每天經過這里的馬幫都在三五百匹馬上下。

山道上唱響了千百年的馬蹄聲，終于在一個特殊的年代里戛然停歇了下來，這時候正是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當時的人們在修筑田（林）西（林）公路時，不經意間竟用開山鋤挖開了一道神秘之門。

銅棺材。這是一具與現代木棺一樣大小的銅棺材。然而，這次驚人的發現由于發生在一個錯誤的年代，銅棺材被毀了，隨葬品也一搶而光。人們終于失掉了一次與歷史對話的機會。

1972年7月，普馱糧站在開辟曬谷場時，就在當年挖出銅棺以北約二三十米距離的地方，人們又意外地挖掘出了一座銅鼓墓葬。這次發現由于得到了較好的保護和有序的發掘，全部的400余件文物得到了應有的善待。

這座桂西北地區罕有的西漢早期銅鼓墓葬，其實是一個二次墓葬，當地壯族稱作揀骨葬。考古學家們幾乎對西林普馱出土的銅棺和銅鼓墓葬年代沒什么異議，也對這個地域屬于古句町國的中心地帶表示了認同。

大約公元前100年，在現今桂西北和滇東南的一片廣闊地域，有一個與當時古滇國和夜郎國齊名的王國——古句町國。句町這個名詞始見于《漢書》。句，壯語直譯為九。町，也是壯語，直譯為親、盟或紅。句町意為九部聯盟。據《漢書·西南夷兩粵朝鮮傳》記載，漢昭帝始元5年（公元前82年）詔封為句町王，句町國故而得名。

《漢書》記載，封國之后的句町轄地，包含了現在廣西的德保、靖西、那坡、百色、凌云、田林、隆林及云南的文山、富寧、峴山、開遠等地，其中心區為現廣西西林和云南廣南兩縣境內。當時句町國的勢力東北至貴州興義，西至玉溪、通海、建水等地，實力與夜郎、滇國兩國相當。

史書《華陽國志.南中志》記載：“句町縣……其置自濮王……受封至今”，當時是公元350前后。由此可以看出，句町國在歷史上存在了大約400年。毫無疑問，古句町國是有史以來產生于壯族地區的第一個古代王朝。

距今80萬年前，一個天外來客訪問了寧靜的百色盆地。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隕石雨，不僅把右江河谷茂密的森林燒了個精光，植被深厚的大地被燒得裸露出了石頭和泥土。

或許那時候，傳說中的造物主布洛陀神還沒有降臨人間。但是，這時候，右江河谷早就被一種精靈捷足先登了，他們就是這個盆地的主人——古人類。砸、敲、掰、擊、琢、刻、鉆、打、磨、刨……可能所有的動詞，都無法用來描述先人們當時打造石器的情景。

歲月如右江水般無聲流逝，時光進入20世紀末。人們無意中在百色市郊外的上宋村扯出了第一根“繩頭”，百色石器的標志性實物——百色手斧出土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布洛陀之斧么？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真正答案。不過專家們證實，這些手斧在地下已經沉睡了80余萬年了。伴隨手斧面世還有大量的石器，比如砍砸器、刮削器、石鎬、石錛、石杵等物件。80萬年，求證這些石器為什么有80萬歲的物質不是別的，恰恰就是那一場隕石雨下的玻璃隕石。

進入新世紀不久，百色盆地再一次名震中外，百色石器又讓考古界一次欣喜。還是右江邊，僅距上宋遺址500米的革新橋遺址，人們又有了新發現，這里居然是距今六七千年前一處大型的石器加工場。短短二三十年間，考古界又相繼在百色盆地右江區域內的小梅遺址、田東的高嶺坡遺址和田陽的那賴遺址，相繼發現了舊石器和與之相伴的玻璃隕石。

蒼海桑田。古老而年輕的百色盆地，今天壯族人的美麗家園。

布洛陀是誰？布洛陀是壯族的神。布洛陀是創世者、是造物主。布洛陀是壯族神話譜系中的第二代始祖神。布洛陀還是智慧的象征。

關于布洛陀，民間有一個傳說：和布洛陀一同出世的有雷王、蛟龍（壯語圖額）和老虎，他排行老四。三位兄長見他是人，都想找借口殺他吃肉，害得他整天心驚肉跳，東躲西藏。有一天，布洛陀背靠一棵滿是紅葉的楓樹邊訴苦邊落淚。忽然間，楓樹變成了一把天火，先把老大雷王燒得臉色烏黑，逃到天上去了。天火又一把燒向蛟龍，蛟龍帶著滿身傷疤跳進水里。天火還把老虎燒成渾身花斑，倉皇逃進森林里。于是，布洛陀成了人間的神仙。他先造了太陽和月亮，造了天又山河，造了男人又造女人，造了水火又造三牲六畜，造了樹木又造五谷雜糧……人間缺什么，布洛陀就造什么。

關于布洛陀的各種版本民間傳說很多，其中，長達9000多行的長篇敘事史詩《布洛陀詩經》至今仍流傳于右江流域。自然而言，布洛陀也就成為了這一帶人們的人文始祖。

（二）

百色是一個英雄和名人輩出的土地。從驍勇的句町王開始，百色人都會在心中鑄就屬于自己地域的兒女英雄傳。

在距今900多年前的北宋皇佑年間，在南中國發生了一個驚天動地的事件。廣源州（今百色靖西縣中越邊境一帶）首領壯族人儂智高，因為不堪當時交趾國（今越南北部）的欺壓和掠奪，多次要求歸屬大宋皇朝。當時的當朝皇帝趙禎擔心會冒犯交趾，一再拒絕了儂智高的耿耿忠心。儂智高在經受不住交趾的欺侮和被宋朝廷漠視的情況下，被迫舉行了一次聲勢浩大的反宋起義。

儂智高的節節勝利使宋朝廷極為恐慌，趙禎趕緊任命樞密院（最高軍事機關）副史狄青為征南節度使，統領20萬精銳大軍南下鎮壓起義。由于寡不敵眾，昆侖關一戰，曾經在兩廣所向披靡的儂智高和他的起義軍只好敗回老家。

說到百色的歷史名人，自然不能沒有瓦氏夫人（1496—1555年）。如果沒有抗倭那次遠征，瓦氏夫人篤定進入不了歷史，更不會讓后人記住。

瓦氏是歸順州（今廣西靖西縣）土官岑璋之女。16歲那年，因父親擔心被田州（今廣西田陽縣）土司岑猛侵擾，遂將她許配給岑猛為妾。瓦氏夫人自幼聰慧好學，能文能武，一面攻讀詩書，一面習武練藝，還懂兵法，胸有謀略。她天生麗質，性情豪爽，好打抱不平，助人為樂。

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倭寇再次侵擾我國東南沿海，所到之處，燒殺虜掠，無惡不作。瓦氏夫人毅然請命出征。時值秋天，已經58歲的瓦氏夫人被授予“女官參將總兵”。親率“俍兵”共6800余人，經廣西、廣東、江西、江蘇、浙江等省，抵達前線金山衛。

趁俍兵初到立足未穩，倭寇出動3000余人突然進犯金山衛，瓦氏夫人受命率隊迎擊，殺得倭寇四散逃命。4月20日，倭寇4000多人進犯嘉興，瓦氏夫人又是一馬當先，率領俍兵英勇殺敵。在友軍的配合下，把倭寇包圍在王江涇一帶，一舉殲滅倭寇3000余人。給倭寇以毀滅性打擊，取得抗倭的首次大捷。在6月陸涇壩戰役中，俍兵又斬獲倭首300余級，燒毀倭寇船只30余艘，倭寇聞風喪膽。俍兵連連告捷，屢建奇功，大大鼓舞了抗倭軍民的斗志。

“花瓦家，能殺倭。”瓦氏夫人和俍兵雖然離開了前線，但這首歌頌她的民謠在江浙沿海卻廣為流傳。因俍兵“殺賊多”，瓦氏夫人后來也被封賞“誥命二品夫人”，民眾和俍兵則稱她為“石柱將軍”。

除了儂智高和瓦氏夫人，百色歷史上比較有名的人物還有西林的“一門二總督”。

岑毓英(1829乣1889年)，西林縣人，是中國近代壯族史上一位功名顯赫的封疆大吏。他一生戎馬，在中國西南邊疆苦心經營三十余載，功過皆為一身。他因鎮壓滇黔民族起義，整頓閩臺海防，參加中法戰爭，參與中法勘界等事務，官至云貴總督等職。

岑春煊（1861-1933年），西林縣人，云貴總督岑毓英之子，清末民初中國政治舞臺的重要人物之一。歷任廣東布政使、甘肅布政使，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率軍護送慈禧和光緒至西安，以功擢升陜西巡撫，次年任山西巡撫。后歷任四川、兩廣、云貴總督、郵傳部尚書，不久又調任兩廣總督。上任途中，被奕劻、袁世凱等人彈劾而解職。宣統三年（1911）辛亥革命爆發后，被清政府任命為四川總督。

民國元年（1912），岑春煊在滬致電袁世凱，主張共和，并組建國民公黨，任名譽總理。次年致電袁世凱，要求和平解決南北沖突，遭到拒絕，遂加入反袁行列，支持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并任各省討袁軍大元帥。二次革命失敗后，流亡南洋。民國五年5月，被推舉為護國軍都司令，并與梁啟超等在廣東肇慶成立軍務院，被推為副撫軍長，代行撫軍長職，參加護國運動。民國七年任廣東護法軍政府主席總裁。

（三）

如果你看過廣西西部版圖，就會知道百色是怎樣的一個地方了。它往北可上貴州；西去云南；南下南寧、北部灣和越南；東達河池、柳州。這就是咽喉，這就是樞紐，這也就是要塞。這樣的地理位置，加上有一條能走船的右江，再加上一條或兩條鐵路和已經通車的衡（陽）昆（明）高速、在建的百（色）隆（林）高速公路，百色在整個桂西自然是一座無可取代的樞紐城市。

山城百色，既是右江邊上的航運樞紐，又是桂西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還沒有公路的時候，各種大小商船沿著珠江、西江、郁江和右江直達或者途經這里，擠滿了澄碧河與右江匯合處的大碼頭。船靠碼頭，有的是卸貨裝貨；有的則加些補給，然后繼續西行，往陽圩、剝隘，甚至更遠的馱娘江、西洋江開去。

百色碼頭是右江上最古老的碼頭之一，與平果的碼頭、田東的平馬、田陽的田州碼頭一樣，早在唐宋時期就船影如織了。一般說來，如果沒有這么忙的碼頭，也許就沒有百色這個碼頭的市鎮。不過，就算是沒有碼頭，百色這個地方它遲早也要成為一個城市的。

讓時光倒流，我們可以想象出一幅百年前百色獨有的圖景。那時候的百色城，從大碼頭到百勝街一帶，都是清一色的三層式騎樓，商行滿街，燈紅酒綠，人影綽約。碼頭上一派繁忙景象，貨主、船家、挑夫、貨物、船只、臺階、江水、吆喝聲、號子聲，人聲鼎沸。城外的各個道口，各色馬幫進進出出。進來的馱著八角、田七、香菇、云耳、獸皮、藥材，甚至還有煙土。出城的馱著鹽巴、洋紗、洋布、洋油、洋火、洋堿、洋灰……一出了城就鉆進樹林掩蓋的古驛道，消失在延綿起伏的山巒之中。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百色就像一個心臟一樣，源源不斷地把右江和驛道當作血管，把來自各方的貨物集散到各地去。

坐落在舊碼頭附近解放街上的粵東會館，見證了百色和右江近幾百年的興衰。粵東會館是當年人數最眾的粵商們聚會、投宿和洽談生意的地方，因而也是眾多會館中建得最大、最堂皇的建筑。

當年出入粵東會館的粵商們不曾想到，200多年后，這處他們曾經用于討價還價的場所，會因為革命者鄧小平的短暫逗留而名垂中國革命的史冊。1929年12月11日，鄧小平和他的戰友們在這里成功地發動了革命武裝起義，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第七軍。作為紅七軍軍部的粵東會館，從此也有了與百色城內其他會館不同的身價。

在今天的百色城，與粵東會館一樣有名的還有清風樓、右江日報和百色起義紀念碑、百色起義紀念館等名址。一次盛大的起義，不僅使這個英雄的壯鄉城市留下了英名，同時也給壯鄉帶來了無限的榮耀。人們佇立右江邊，望著滔滔東流的江水，一邊追思、一邊追尋偉人的足跡。今天，百色的紅色旅游如火如荼，一些革命遺址相繼開放，比如田東的右江蘇維埃政府舊址、凌云的中山紀念堂、樂業的紅七軍、紅八軍會師紀念館等。

“平果鋁要搞。”說這句話的是一位名叫鄧小平的世紀偉人。這位與百色有著不解之緣的老人的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終于翻開了百色歷史的新篇章。如今，隨著平果鋁的巨大成功，帶來了百色鋁工業的騰飛，同時也帶來了百色經濟的飛躍發展。

在百色廣袤的土地上，除了源遠流長的歷史和各民族絢麗多姿的文化，還有諸多令百色人驕傲的自然風光美景，這些地方已經被開發成為著名的旅游風景區，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要數樂業天坑景區、靖西通靈大峽谷和澄碧湖流域景區、布柳河景區等。

百色得天獨厚的自然和人文環境，產生了眾多使之引以為傲的土特產品，這些蜚聲中外中外的品牌分別是田七、天保茴油、凌云白毫茶、西林烤姜、田陽田東芒果、八渡筍、樂業刺梨等。這些名產中還包括諸多優良的原生態畜禽品種，它們有的已被列入《廣西家畜家禽品種志》和《中國家畜家禽品種志》。比如隆林黃牛、西林水牛、隆林山羊、隆林豬、百色馬、七里香豬、德保豬、靖西大麻鴨、右江鵝、廣西小麻鴨等。

百色的昨天是豐厚而具有內涵的，百色的今天和明天是絢麗而令人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