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聯系元代社會實際分別從理想的叛逆精神、現實的羈絆力量、完美的人格歌頌、封建的劣性暗嘲等方面對“四大愛情劇”的男女主人公進行比較研究,提出形象塑造中現實的理想化與理想的現實化的區別。
關鍵詞:元代雜劇 四大愛情劇 男女主人公 比較
翻開一部中國文學史,從《詩經》到唐詩宋詞,從傳奇到宋元話本,形形色色的婦女形象綴成一條絢麗多姿的畫廊。元代雜劇,尤其是“四大愛情劇”,在歷史和社會的畫屏上映現出的幾對強烈反抗封建束縛、追求愛情自由的男男女女,更為這畫廊增添了濃重、強烈的色彩。細細品味這浸滿中國女性血與淚、苦與甜的篇章,從女主人公與傳統的中國閨閣女性性格相吻合的一面中,我們不難體會到歷史及人性的種種不可磨滅的沿襲與再現;從劇中男女主人公所表現的思想和行動中,我們更不難發現元代社會賦予他們的深深的時代烙印。如果說在自由愛情的追求與封建思想的叛逆過程中,女主人公身上更多地體現了一種追求理想的力量,是作者現實的理想化形象塑造,那么,相比較而言,男主人公則更多地體現了現實的力量,成為社會與歷史的縮影,是作者理想的現實化形象塑造。男女主人公共同的理想追求,以及他們與周圍環境之間的矛盾撞擊構成了這樣一組互相反襯與互相補充的形象。這樣,理想與現實的力量在男女主人公身上同時存在而又側重不一,使作品中理想與現實的因素互為依據,互為牽傍,既真實地反映了元代社會的現實,又體現了人類美好的理想。
一、理想的叛逆精神與現實的羈絆力量的側重差異
元代四大愛情劇是封建時代一批青年男女為了爭取自由幸福的權利與傳統的封建力量進行搏斗,其中充滿了曲折,也充滿了痛苦、勝利和喜悅的撼人篇章。劇中主人公都是統治階級中的青年男女,《墻頭馬上》中的李千金,《拜月亭》中的王瑞蘭,《倩女離魂》中的張倩女都有顯赫的出身,而《西廂記》中的崔鶯鶯更是相國之女;男主人公裴少俊、蔣世隆、王文舉、張珙,雖以飽讀詩書的白衣秀才身份出現,實際上也都是官宦子弟。封建家庭的環境和教育在他們身上印上了深深的痕跡。在他們追求自由愛情的時候,封建傳統勢力的直接代表者(封建家長)就橫加干預,所以,在這四劇中,無論是外在還是自身都體現了兩種實際上無法調和的敵對勢力,即理想的叛逆精神與現實的羈絆力量的爭斗。從矛盾雙方的差異進行區別,這兩種力量的爭斗主要有三種形式:青年一代的叛逆精神與封建家長所代表的門閥觀念、家世利益、封建禮教之間的斗爭;青年男女自身的叛逆精神與自身的封建宗法禮教思想的斗爭;青年男女相互間各自的叛逆精神與對方的封建禮教思想的斗爭。正是由于這兩種力量的交叉組合,構成了一張張復雜的矛盾合力網,它們的沖突推動了劇情的發展;也正是由于男女主人公身上這兩種力量的側重不一,才在我們面前展現了一組相似卻又絕非相類的人物形象。
從四劇中男女主人公與封建勢力的代表人物進行斗爭的過程中,女主人公所表現出來的叛逆精神遠遠超越了男主人公。而在各自內在理想與現實力量組合上女主人公多為理想叛逆精神的化身,而男主人公則是社會與歷史現狀的真實縮影。這樣,使得女主人公在斗爭中不僅要與來自封建家長為代表的封建勢力進行頑強斗爭,還要克服男主人公身上帶有的封建勢力的壓力。
叛逆精神本身就是一種極富理想色彩的力量,而封建勢力的羈絆力量則是封建社會現實矛盾的真實反映。劇中女主人公有強烈的叛逆精神,所以,她們的形象富有理想色彩;從某種意義上說,男主人公則或輕或重地代表著封建勢力的附體,故作者對他們的塑造側重于現實的反映。
二、完美人格的頌歌與封建劣性的暗嘲
作品理想與現實性的側重差異,不僅表現在追求自由愛情、反抗封建禮教的斗爭中,還表現在男女主人公理想的叛逆精神與現實封建勢力羈絆的差異之上,同時也明顯地表現為斗爭中男女雙方所表現出來的性格、品行差異上。劇中女主人公都有著美好的品行,而男主人公的性格則多少帶有封建思想及舊俗沿襲的成分。“四大愛情劇”不僅是叛逆精神的頌歌,也是一曲理想的中國女性完美人性的頌歌。
在中國封建傳統文化的思想熏陶下,中國女子向來以“四德”為道德信條,以溫柔賢惠為特征,這實際上反映了一定程度的奴性,但是在中國女子身上還潛存著一種韌性,一股剛烈之氣,只有結合了這二者才是中國女性完美天性、理想品性的真實寫照,而元代“四大愛情劇”賦予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正是這種多側面完美女性的理想性格。她們是一組集中了中國女子優秀品質的藝術形象。
四位女主人公都是有著“傾傾之態、出世之才”的反抗型女性,但又有各自不同的個性。鶯鶯與瑞蘭更多地體現出溫柔賢淑的特征:鶯鶯熱情溫柔、深沉幽靜;瑞蘭堅貞纖弱、體貼真摯。在她們身上有著濃厚的大家閨秀的氣息,但又不乏斗爭精神。鶯鶯的堅韌、瑞蘭的堅貞,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千斤與倩女勇敢大膽地反抗封建禮教、追求自由愛情,更多地體現出中國女性的剛烈之氣。倩女的直率、坦誠、不慕富貴;千斤的潑辣、風雅、剛強不屈,無疑是一對有膽有識、剛烈兼具的勇士,但是她們同時也是善良的母親、賢淑的情人。面對父親的威嚇、裴父的辱罵、少俊的軟弱,千斤據理斥責,而兒女的哭聲卻無法不使她為母子真情所動;單純的倩女內心又有著多少幽幽怨怨的情感、纏纏綿綿的情意呢!只這一管一窺就襯托出了她們善良溫柔的另一側面。
劇中女主人公身上同時存在著陰柔之性與陽剛之氣,她們固然不失中國婦女溫柔賢惠的本性,以其美貌、溫柔、聰穎和纏綿的情意博得了愛情,更以她們不屈不撓的斗爭贏得了愛情的勝利。
四劇所反映的男主人公同樣也都是才貌雙全的翩翩年少書生,他們向往自由幸福的愛情婚姻,并忠實于愛情,但斗爭中多少露出性格的弱點、品格的缺陷。這些弱點或為封建勢力的毒汁所害,或為封建陋習的沿襲所致。無論作者的主觀態度如何,從作品的客觀實際來看,女主人公完美人性的光輝映照,構成了一種對男主人公的反襯批判力量。
理想化女性的塑造與現實化男主人公的塑造形成一種互補與反襯的效果,使得理想與現實的色彩更加鮮明,實際上這本身也構成了一種對叛逆精神的歌頌,對現實封建勢力的鞭撻。
三、理想之現實與現實之理想
在元代社會生活的土壤上生長起來的元代雜劇,必然要表現時代的生活內容和思想意識。雖然這“四大愛情劇”的題材多數直接源于唐代傳奇,實際反映的卻是元代社會的現實內容,時代氣息很濃。從劇中共同的愛情追求,反封建斗爭中理想的叛逆程度和現實的羈絆力量在男女主人公身上的差異,以及作者賦予他們的品行差異上,都可以看出四劇男主人公身上體現了較多的時代現實成分。
蒙古族入主中原以前,剛剛脫離氏族公社不久,思想文化處于比較幼稚、簡單的階段,思想上的鉗制比起程朱理學盛行的宋代有些松懈?;橐龇矫?,蒙古族亂婚習俗一定程度上也沖擊了中原的封建綱常觀念。但是,封建地主階級的上層建筑,是以承接改篡了的儒家思想作為基礎的,儒家思想所傳承的封建教義、封建宗法思想是封建地主階級從思想上統治百姓的重要工具,這在歷代封建王朝中都一致。所以,元代統治的時代并沒有動搖與改變延續了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社會的經濟基礎,封建教義和封建宗法觀念仍以它巨大的沿襲和對新興統治階級的誘惑力,成為元代社會束縛人們的強大力量。劇中男主人公面對強大封建勢力時的畏懼、退縮等種種軟弱的表現,以及自身封建劣根性的存在,正是元代社會現實的折射。蒙古統治者在進入中原的初期,還未能接受中國封建的文化制度,把漢族的儒士殺掉或用作奴隸,并且在很長時期內棄科舉于不顧,這樣就打破了知識分子讀書仕途的傳統美夢。讀書人沒有了“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發跡道路,讀書本身就失去了實用價值,等待他們的只有貧寒的命運。在世人的眼中,讀書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們自己也失去了應有的信心和氣概,而那些已經走上仕途的文人,也因統治階級的歧視,內心頗多苦悶。在元雜劇中,知識分子的這種失落感、迷惘感,一方面表現為男主人公遠不如女主人公大膽、勇敢、執著,富有理想色彩;另一方面,又表現為結尾部分男主人公狀元及第、衣錦還鄉的舊時代夢幻的實現,以從中取得一種心理的補償。
黑暗的時候,人們依然會懷著必勝的信心等待一線光明的出現,正是這種泯滅不了的理想力量使得世界得以生存發展以至永恒?!八拇髳矍閯 敝兴磉_出來的男女主人公對于愛情自由、婚姻幸福的理想追求,對于封建禮教的強烈叛逆精神,正是元代人民理想的強烈折射,也正是作者內心情懷的表達,這一點在女主人公形象塑造上表現得格外明顯。在最平靜、最膽怯的心靈深處所爆發出來的吶喊,往往是最強烈、最撼人心弦的。
理想與現實是相對而言的,廣義的社會現實則應是理想與現實二者的結合。元代社會的脈搏在“四大愛情劇”的男女主人公身上有力地跳動著,時代的追求與現實的局限在他們理想的現實化與現實的理想化的互補與反襯中得到了生動的反映。他們的互補構成時代的一面鏡子,他們的反襯又是相互映襯的一面鏡子,透過男女主人公對對方相互的折射,二者的形象更加鮮明、清晰。沒有男性懦弱、退卻的一面,顯示不出女性叛逆堅韌的一面;沒有女性對于愛情忠貞不二的執著追求,也不會暴露男子品性中歷史沿襲的劣根性。如果說男主人公形象折射了元代社會知識分子內心的失落感和迷茫感,折射了社會沿襲的封建傳統、封建宗法制度的劣習,那么,這四位杰出的女性在愛情自由、理想婚姻的追求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執著追求則折射出古老而淳樸的中華民族的意向和未來。
(許 潔,南京幼兒高等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