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興學校的研究使命

改革開放的30年是江蘇基礎教育飛速發展的30年。這種發展突出表現在教育投入的增加、教學條件的改善、教師待遇的提高和課程改革的深入。現在隨便走進一所中小學，不管是蘇南、蘇中還是蘇北，從校舍到設備，從管理到師資水平，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種人們印象中的泥墻、泥桌、泥凳的學校形象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江蘇教育確實走進了生機盎然的春天。

我從事教育工作25年。親眼目睹了這一歷史性的巨變。感受最深的是，基礎教育的教科研工作也取得了巨大的發展。如今，課題研究、教科研沙龍、主題論壇、校本研究、“草根研究”、“教海探航”、“師陶杯”論文競賽，正成為當前江蘇中小學教育教學實踐中的重要內容。一批批教科研成果問世，一位位打上了江蘇烙印的特級教師、專家學者成長起來，并且走向全國。

然而，我覺得對于江蘇教育日益發展的形勢而言，對于人民群眾對教育的需求而言，這些教科研的成果還是遠遠不夠的。為了江蘇教育的未來，我們需要千千萬萬個于永正、李吉林、姚止平，需要更多的洋思中學、拼茶中學。而這些都期待著教育科研的更大發展。目前，教科研工作的開展還僅限于少數學校、少數老師，地區之間也不夠平衡。許多學校僅把它當成“應景之作”、“錦上添花”，一些老師也把它當成“教有余力”后的事情，評職稱的“敲門磚”。教科研工作在許多學校發展中的地位并沒有得到確立。

學校的功能到底是什么?傳統觀念認為學校就是教書育人之地，我認為，這不全面。學校也應當是研究機構，教師也應該是研究者。教學與研究結合在一起，教育就會生機勃勃、人才輩出，教學冷淡了研究，就會問題叢生，甚至會迷失教育發展的方向。對此，中外教育發展史可以佐證。

十九世紀德國有位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威廉·馮·洪堡。他在主政洪堡大學期間，顛覆了傳統大學模式，提出了思想自由、鼓勵學術研究的辦學方針。允許各種學派并存和自由競爭，培養了很多具有真才實學的理論家和科學家，產生過29位化學、醫學、物理和文學等領域的諾貝爾獎得主。因此洪堡被德國譽為現代大學之父。洪堡大學將洪堡的理念傳遞至歐美各地，其辦學思想在世界上廣為借鑒，成為世界上很多大學仿效的對象。洪堡治校的秘訣就是“研究與教學相統一”。這一原則至今仍被推崇為大學治學的指導思想。洪堡大學的辦學理念后來為蔡元培先生所借鑒，從而將北京大學塑造成一所真正現代意義上的大學，并且引領著中國的高等教育。我認為“教學與研究相統一”的辦學理念同樣適用于中小學校。這是因為學校的性質是一樣的，只不過研究的重點不同罷了。

再來看看中國的書院。書院是中國傳統教育的重要形式。它是千百年前名流學者講經論道之所，文入學士向往之地。書院與官學的根本區別是將教育活動與學術研究結合在一起。朱熹《石鼓書院記》中曾勸誡諸生“勿為科舉功名所亂，而要辨明義利。有志為己之學”。書院是孕育新思想、產生新學派的孵化器。綜觀中國書院史，凡主要學派思想的形成、著作的完成、派別的產生，無一不是與書院緊密相聯。理學大師朱熹，一生與書院有關聯，其重要的理論著作都是在書院中完成的。在書院的授徒著述活動中，朱熹的理學思想逐漸成熟，同時亦培養了大批弟子高徒，形成了人數眾多的考亭學派。明中后期的陽明學派，清代中期的乾嘉學派，其學術研究、人才培養也是以書院為重要場所。古代書院在長期發展過程中，為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延續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書院特有的將教育活動與學術研究緊密結合的教學方式，對于當今的教育也有重要借鑒價值。但到了清代后期，書院逐步官學化，書院特質基本消亡，研究的精神也逐步衰微。日本學者稻葉君山云：官學是專為科舉考試而設的、供人獲取利祿的捷徑，而非真正的學問研究場所，真正的學問研究在書院，“求道問學，非書院不可”。

辦學校為什么要貫徹“教學與研究相統一”的原則?答案在于，研究可以促使教師(也包括學生)的探究、質疑、反思、創新的行為，進而形成新思想、新觀念，使學校之課程如有源頭之活水。“教學與研究相統一”也是教師成長的最好途徑。當今的學校，功能單一，成了應試教育的競技場，它的危害性在于泯滅學生創新思想，也捆綁了教師的思維。課程改革的許多思想和理念難以貫徹，學校缺乏研究的機制是重要原因。這是需要我們深刻反思的問題。

現在一些學校的教科研工作并沒有得到制度上的保障，甚至國家頒布的教育法、教師法中，關于學校和教師的義務表述也沒有相應的要求，這是令人遺憾的。它反映了我們當代人對學校功能和教師義務認識的局限。許多學校沒有健全的教科研機構，缺乏教科研經費，沒有教科研考核制度，教科研工作仍處于自發狀態，學校和教師沒有教科研工作的“硬任務”，這是有政策背景的。這樣的學校很難實現“教學與研究相統一”，在教書育人上也很難有所作為。

邁向新世紀的教育在解決了影響教育發展的諸多外部因素以后，應該旗幟鮮明地走內涵式的發展道路，明確中小學的教學與研究并重。把實踐“教學與研究相統一”、復興學校的研究使命當成新時期教育發展的重要內容，使中小學的教科研工作法律化、制度化、常態化。這既是對中外優秀教育傳統的繼承。也是實施新課程、深化素質教育、培養創新人才的必由之路。成千上萬的中小學既是教學中心、也是研究機構，教師既是教學能手，又是學問專家，這對學生、老師、學校、社區、社會，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