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辦公室里,搭班的冷老師問:“汪國真的詩《我不期望回報》中的一句,是讀‘gěi yǔ你了’還是讀‘jǐyǔ你了’?”潘老師說:“我查過參考書了,讀gěi yǔ。書面用語時讀成jǐyǔ,一般口語念gěi yǔ。”對面的陳老師抬起頭:“gěi yǔ?不可能。不是有篇課文叫《給予是快樂的》么?我還聽過一位名家上這一課呢!當時他在標題上標注了大大的拼音——jǐyǔ,印象太深了。”
在得到幾個老師確定該讀gěi yǔ的答復后,陳老師跳了起來:“真的啊?糟了,糟了,學生本來讀gěi yǔ是對的,我硬給糾正過來。如果現在說錯了再改回去,怎么圓場呢?咦,我這本字典上也是注明jǐyǔ的。”同事們開懷大笑:“你那字典早就老掉牙過時了,國家又有新規定,沒見參考書上單獨強調的文字嗎?”陳老師一邊摔著那本破舊字典,一邊唉聲嘆氣:“怎么辦?怎么收場呢?”圍繞這個難題,教師們紛紛出謀劃策。
思維靈敏的趙老師說:“就拿這本字典上班里講:同學們,現在的教輔市場魚目混珠啊!看,連字典上都有錯的。明明讀‘gěi yǔ’的,它卻標注‘jǐyǔ’,以后買資料一定要小心啊!”有同事連聲夸獎:“這不是把錯誤當作教育資源的典型案例嗎,妙,妙!”向來能夠出彩的李老師面授機宜:“你裝作失望地看著學生說,‘老師故意考你們的一個問題至今沒人敢提出質疑’。接著自揭謎底,公布正確答案。最后再大談特談學習不要迷信書本,不要迷信老師,也不要迷信權威,應該把自己當作學習的主人——相信自己沒錯!”他的點子贏得了大家的認可和掌聲。有人附和道:“對,對!每次課堂上碰到不會認的字,我都踢給學生——‘考考你們’。末了,飽含深情地看著學生說,‘你們以為老師不會嗎?不!是故意給你們一個機會’。這樣,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后來又相繼有人獻計獻策:用“裝瘋賣傻法”“將計就計法”“以毒攻毒法”等等,總之,最后都是體面地幫老師圓了場,維護了老師美好的形象。
“為什么不能當著學生的面承認自己錯了,向學生道個歉呢?”我笑著問。“那——,哪能呢,這書還怎么教啊?你敢這樣做?”同事們群起而攻之。
遷怒字典,怪罪學生,就是沒有反思自己。其實,如果我們老師不那么自以為是,及時細致地查閱資料或者與同行認真研討交流,相信錯誤是可以避免的,而無須勞心費神地收拾殘局。況且,失誤人人難免,不必視為洪水猛獸,大大方方地承認錯誤并改正,比任何“策略”都明智。
多年來,教師一直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美好象征。鑒于這一定位,有的老師總喜歡扮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的知識淵博者形象,生怕自己的無知和錯誤暴露在學生面前,丟了面子,降了身價。
和我同一個辦公室的陸老師教數學,他是我的好朋友。每次學生問他數學題,他不會的,沒有勇氣承認時就找借口溜回辦公室問我,然后再原汁原味地“販賣”給學生。漸漸地,有學生對他的支吾搪塞表示懷疑:“怎么一問老師題目,他就要回辦公室?難道老師也不會,去向別人請教?”我的這位朋友夸下海口:“切——,哪有我不會的題?我是問不倒哥哥!”后來,有學生經常故意找些難題目試探他,有的還從奧數書上找來題目為難他。終于有一天,辦公室的所有數學老師都被一個男生問的題目撂倒了——大家都不會。小陸老師急得對我直跺腳:“再想想,再想想!”我坦言:“這題難,我真不會做。”“那我怎么跟學生交差啊?”我安慰道:“實話實說‘不會做’。”陸老師笑了:“老師不會做題目,多沒面子!傳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老師都不會,還怎么教學生,還有何威信可言?”就這樣,我的這位朋友一直小心翼翼“包裝”著自己,活在“真空”里。結果他們班的學生不僅沒有崇拜他,反而與他若即若離,漸行漸遠。
由此我不禁想起我的中學老師——張老師,每當我們問他那些不會做的題目,他不會做的,總是勇于承認自己知識的不足,并坦誠地鼓勵我們一起來研究,比一比看誰最先想出來。我們因為老師的“不會”而格外增添了一份斗志,都想超過老師,想贏,所以屢屢創造奇跡。我們沒有因為張老師的“無知”而疏遠他,反而覺得張老師是我們身邊最親近的人。他“真實”地存在于我們中間,師生和諧共存,其樂融融。因為有張老師做榜樣,我在面對學生的時候,也能去偽存真,實話實說,然后引導學生動手實踐、自主探究、合作交流,充分發揮其個性潛能和集體力量,讓生命閃耀著智慧的光芒。
老師是人,不是神。教育家陶行知說過:“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如果我們老師不能學做真人,又怎能教學生求真呢?
(作者單位:江蘇泗洪縣教師進修學校附屬小學)
責任編輯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