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晚期,特別是厲王、幽王統治時期,政治腐敗日益嚴重,譖人之風日彌,可謂“讒口囂囂”。昏庸的君主不分黑白是非,寵信讒言之人。讒人得志,身居要職,而正人君子遭受陷害,身陷囹圄。一些賢良的貴族、士大夫整日憂讒畏譏,或恐自身朝不保夕,或憂國家岌岌可危。《詩經·小雅·巷伯》就是反映這一時期的社會現實。這是“寺人孟子因被讒受害而作以泄憤的詩”(孔穎達《毛詩正義》)。
《巷伯》刻畫了一個典型的譖人。多少年來,人們在責罵譖人時很自然地聯想到《巷伯》這首詩。該詩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呢?這和詩人準確抓住人物特點,精心塑造的譖人形象有很大關系。譖人是什么樣的人,有什么特點呢?察其詞可以明其義。譖,用讒言毀壞別人。顯然譖人靠其口舌,實施人身攻擊,毀壞別人聲譽,以達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足見譖人齷齪、歹毒的本質。該詩主要抓住人物的這一特點,多角度精雕細刻,使得譖人這一形象更生動逼真。全詩共七章,其中集中描繪譖人形象的是前六章。下面僅從該詩如何塑造人物方面作進一步分析。
一、正面刻畫 生動鮮明
該詩前四章主要從正面刻畫譖人。第一章著重寫其語言。如“萋兮斐兮,成是貝錦。”“萋”、“斐”,花紋錯雜的樣子;“貝錦”,有色彩的圖案。這里是運用比喻的手法來寫的。“貝錦”可謂色彩斑斕,讓人眼花繚亂,以至于人們不容易認清錦緞上的圖案;而譖人精心編織的謊言,也讓人將信將疑、真假難辨。兩者都具有讓人難以識別之處,于是詩人把譖人精心捏造的言詞比作美麗的錦緞。比喻貼切,把譖人工于心計,善弄言辭的特點巧妙地展示出來。正如余冠英說:“讒人誣陷別人用許多迷惑人的言語,好像組織好看的文采以成美錦似的。”(余冠英《詩經選注》)此章正是抓住譖人慣于編造謊言的特點,運用貼切的比喻,刻畫譖人。譖人的形象才具體可感、生動鮮明。
第二章著重刻畫其肖像。如“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哆”、“侈”指口大張的樣子。“南箕”指箕星。朱熹說:“南箕四星,二為踵,二為舌,其踵狹而舌廣,則大張也。”(朱熹《詩集傳》)作者僅用寥寥數語就勾勒出譖人的肖像,既用比喻,又用夸張。其嘴形似南箕星斗,羅列夜空,使人看見南箕星斗,就會自然想起譖人之口。這是比喻,形象具體。嘴張如南箕,足見其大;舌廣如星,又足見其長,這是夸張,但夸而不失其實,讓人感到把譖人之口寫得再大,舌寫得再長也不過分,反倒覺得真實可信,正所謂“壯言可以喻其真”。這里詩人恰似給譖人繪制了一副詼諧的漫畫,讓人看后忍俊不禁。
第三、四章著重寫其如何進讒。作者用四個連綿詞“緝緝”、“翩翩”、“捷捷”、“幡幡”,分別從神態、語言、動作等方面細致地刻畫譖人進讒的情形。“緝緝”,寫其附耳進讒之態。“緝緝”即對著耳朵小聲嘀咕。譖人進讒,因其心虛,只好背地或小聲耳語,惟恐他人知道,這既符合譖人構陷的心理,又真實地寫出其進讒之態,入情入理。“捷捷”,巧辯的樣子,進一步刻畫譖人諳于口舌的特點,讓我們似乎看到譖人為達其目的,喋喋不休的進讒之狀。真所謂“巧舌如簧”,否則何以達其目的,何以取信于主子!“翩翩”,往來奔走之狀,“幡幡”即“翩翩”,寫其不厭其煩反復進讒。一次進讒,主或不聽、或疑之,譖人為達其構陷他人的目的,也只能“翩翩”、“幡幡”了。正如《小雅·巧言》所描述:“亂之初生,譖始即含,亂之又生,君子信讒。”第三、四章刻畫譖人,重點寫其如何進讒。抓住其做賊心虛,為取信于主子,反復進讒之特點,同時運用疊字的手法,生動雕刻譖人這一形象。正如周滿江說:“疊字有很強的形象性,用于詩句使形象生動、鮮明。”(周滿江《詩經 》)
總之,在前四章,作者抓住譖人特點,主要從正面來刻畫,同時綜合運用比喻、夸張、疊字等手法去塑造人物,譖人的形象才如此生動鮮明。
二、反面刻畫 有血有肉
第六章從反面刻畫譖人。詩人在這里不直接寫譖人,而是通過寫人們對譖人的態度,進而揭示譖人的骯臟的本性。譖人整日造謠中傷他人,人們對其恨之入骨,于是“取其譖人,投之豺虎。豺虎不食,投之有北。有北不受,投之于天”。人們先把譖人喂野獸;如果野獸不吃,就把他投到不毛之地,讓他凍死或餓死;若凍不死或餓不死,就把他交給老天爺,讓老天爺懲罰他。正如朱熹說:“不食不受,言讒譖之人,物所共惡也。”(朱熹《詩集傳》)這是人們對譖人的態度,也是詩人對譖人的詛咒。人們對讒言者深惡痛絕,希望譖人早早被處決。詩人越寫人們對譖人的痛恨,越能揭示譖人本性的邪惡。在修辭上,該章運用頂真的手法,“……投之豺虎。豺虎不食,投之有北。有北不受……”層層開掘,升華詩意,把詩人對譖人的痛恨寫得淋漓盡致。
該章抓住譖人內心齷齪不堪、生性歹毒的本質,從反面去刻畫,使得譖人的形象有血有肉。劉熙載說:“正面不寫寫反面,本面不寫寫對面、旁面,須知睹影知竿乃妙。”(劉熙載《藝概》)
三、正反結合 栩栩如生
第五章從正反兩方面來刻畫譖人。既寫小人得志時的喜悅,又寫好人失意時的憂傷,通過對比突出譖人的可恥可惡。如“驕人好好,勞人草草”。“驕人”,得志的讒人;“好好”,歡喜的樣子。譖人者因為詭計得以實行而沾沾自喜,所以叫驕人。“驕人好好”寫出譖人已達其目的,并受寵幸,得意忘形、趾高氣揚之神態。“勞人”,憂愁的人,失意的人;“草草”,內心憂慮不堪。被譖者因為遭讒言受責罰而提心吊膽,所以叫勞人。“勞人草草”寫出好人因受讒人陷害后的悲慘境地。好人卻無好報,惡人當道,這是個是非顛倒的社會,何以至此,很大程度是因為譖人的緣故,所以“勞人”擔憂。寫“勞人”的不幸是從反面揭示譖人的可惡。
該章寫譖人得志、不可一世的丑態,從正面刻畫譖人;寫好人受讒,憂心忡忡的現狀,從反面去塑造譖人。這樣正反結合,人物的形象顯得更豐滿、逼真、栩栩如生。
總之,《巷伯》正是抓住了人物的特點,從正面、反面等不同角度,運用比喻、夸張、對比、頂真等多種手法刻畫人物形象,既有大處的粗略勾畫,又有小處的精雕細刻,人物的形象才更生動,鮮明,富有立體感,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李 平,山西省運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語言文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