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十九首》對唐詩美學范式的影響

摘 要：《古詩十九首》以它極高的藝術成就，為后世詩歌樹立了典范，影響深遠。對于中國古代詩歌發展的巔峰——唐詩來說，它也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唐詩美學范式的形成與《古詩十九首》的詩歌語言、情感抒發的方式等藝術技巧，有著不容忽視的聯系。

關鍵詞：唐詩美學 比興 敘事意味

唐詩文化光耀千古，影響久遠。經歷了漢魏六朝，隋唐五代的逐步發展，在前代詩人們或慷慨高歌，或淺吟低唱的基礎上，詩歌的藝術形式已逐步完善，為唐詩美學范式的形成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這個發展進程中，《古詩十九首》對唐詩的發展有著重要意義。古詩，一般指的是因流傳時間久遠，難以確定其絕對年代和具體作者的作品?！豆旁娛攀住肥沁@一類作品的代表。圍繞著它的主題、時間、作者等問題，學術界爭議頗多，一般認為大致產生于東漢末，其名最早見于《文選》，為南朝梁蕭統從無名氏《古詩》中選錄十九首編入，并冠以此名，后世作為組詩看待。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談到包括《古詩十九首》在內的“古詩”時稱：“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p>

《古詩十九首》不但標志著漢代文人五言詩達到了成熟的階段，而且對魏晉以來文人五言詩的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唐詩是一種心理美學，它以豐情神韻見長。而這一美學范式的形成與《古詩十九首》有著緊密聯系。

一、比興手法與詩歌意象的融合

言有盡而意無窮，是《古詩十九首》最鮮明的特點。對于《古詩十九首》的語言，鐘嶸《詩品》卷上稱它：“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在題材上無論是“游子之歌”、“思婦之詞”，還是“感時傷志”等內容，在抒發情感之時，作者筆下毫無矯揉造作之詞，而是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語言，表達內心最真摯的情思。言語雖淺，而所達之情卻含蓄雋永、寄托遙深。

這種藝術效果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比興手法的運用。

唐代文論家司空圖提出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實質就是通過比興等手法或寄情于景、或托物言志，通過特定的意象表達內心的感受，從而創造出一種意境?？梢哉f，比興方法終于與詩歌的意象和意境交匯融合，找到了契合點?！豆旁娛攀住肪途哂羞@樣的藝術特征。它繼承和發展了《詩經》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和比興傳統，在藝術形式上為文人五言詩的創作開辟了一條新路。這一抒情詩的藝術典范為魏晉六朝詩歌的發展創造了條件，為唐詩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如《行行重行行》中：“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崩钌频摹段倪x》注引用了《韓詩外傳》：“詩曰：‘胡馬依北風，飛鳥棲故巢?！圆煌局^也?！焙R、飛鳥尚且不忘本，更何況為萬物之靈的人呢，由此襯托對“游子不顧返”的那種幽怨之情。又《冉冉孤生竹》中：“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用瘦弱、孤凄的竹子起興，引起下文閨中寂寞少婦那種青春易逝、紅顏易老的感慨?？梢哉f，比興手法與詩歌的意象結合得非常完美，使詩歌的意境與情感渾然一體。這一藝術手法的成熟為唐代詩歌，尤其是借景抒情詩歌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當然隨著時代的發展，詩人們的詩思方式有所轉變，后來唐詩的藝術形式，逐漸形成了一種固定模式。如絕句則前兩句寫景后兩句抒情。這很顯然是在前代傳統寫作手法的影響之下，而逐漸形成的詩歌藝術形式上的定式。

初唐陳子昂提倡漢魏風骨，風雅興寄的傳統。它的意義不只是在于態度鮮明地反對齊梁詩風，更重要的是提出了“風骨”、“興寄”、“風雅”這樣一些有利于詩歌發展的美學要求，從而解決了矯正齊梁詩風的方法問題，在理論上指明了唐代詩歌的發展方向。而對于《古詩十九首》的這一藝術表現形式，唐代詩人或直接或間接地有所繼承。比如：晚唐李商隱善用比興，寄托遙深，色彩瑰麗，精于用典。并且形成了他詩歌的一個顯著特色：朦朧多義性及無題詩的難解等特點?？梢哉f，言有盡而意無窮這種藝術表現形式，在李商隱這里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也正體現了詩歌藝術形式發展的嬗變過程。

二、情景交融、渾然圓熟的藝術境界

《古詩十九首》十分注意所寫景物、情境和情感的結合，如《明月皎夜光》，刻畫了一個客居異鄉，夜不能寐的游子形象?！懊髟潞勿ǎ瘴伊_床幃?！倍鴱埦琵g《望月懷遠》詩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夜闌人靜之時，一輪明月是最易引起鄉愁的。游子夜不成寐，望月興嘆等一系列動作深刻地揭示了他內心的痛苦，讓人不免有身臨其境之感。作者的孤凄的思鄉之情，恰與眼前的景致完全融合。再如《凜凜歲云暮》：起首四句就從時序寫起?！皠C凜歲云暮，螻蛄夕鳴悲。涼風率已厲，游子寒無衣”。歲暮，螻蛄悲鳴。天氣已經寒涼至此，這兒天冷了，遠在他鄉的游子也要過冬了，而游子無御寒之衣。這是由此及彼。正如王國維《人間詞話》所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寫情如此，方為不隔?！删諙|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瘜懢叭绱?，方為不隔”。

而《古詩十九首》藝術上的顯著特點則是：情與景結合得恰到好處。

情景交融的藝術手法在唐詩中得到了廣泛運用，使唐詩意境的創造日臻完善。如果說個性美是詩人精神成熟的標志，那么，意境美則是詩歌在藝術形式上成熟的標志。

中國古代多是抒情詩。但情感是比較抽象，難于表達的。中國詩人的聰明在于，通過具象的景物來表達內心的情思。這樣，如何處理好情與景的關系，就成了中國古代詩歌一個重要的美學問題。唐人在前人的基礎上融會貫通，使物與我、客觀與主觀的關系進一步達到協調統一，因而他們取得了詩歌藝術上的更高成就，創造了中國詩歌最高的意境美。

三、抒情中的敘事意味

《古詩十九首》不但借助情與景的融合來抒發情感，而且善于通過在抒情中的敘事意味使所表達的主題更為深刻鮮明。如《客從遠方來》是歌詠愛情的詩：故人老遠地寄來半匹花綢子，那上面是一雙鴛鴦。我把它做成合歡被，四邊用連環不解的結做裝飾。這被就是我和他愛情的象征。在抒情的同時用生活中的情節進行恰當的敘述，更讓讀者了解了主人公內心的所思所想。《古詩十九首》對生活現象作了準確深刻的本質概括，是與生活的統一，且在表現生活美之中，創造了藝術美，達到了生活美與藝術美的統一。也可以說，情理自然融合為一體，對以后詩歌創作的發展趨勢：理性深化，情感內斂，有著重要影響。對我國詩歌美學的積極作用是不容置疑的。這種抒情之中帶有敘事意味的藝術形式在唐代的繁榮發展，豐富了唐詩的藝術表現形式?！豆旁娛攀住繁煌茷椤帮L余詩母”是當之無愧的。

朱自清《古詩十九首釋》：“《十九首》可以說是我們最古老的五言詩，是我們詩的古典之一。所謂‘溫柔敦厚’、‘怨而不怒’的作風，《三百篇》之外，《十九首》是重要的代表。直到六朝，五言詩都以這一類古詩為標準；而從六朝以來的詩論，還都以這一類詩為正宗?！妒攀住酚绊懼?，從此可知?！?/p>

中國詩歌傳統美學理念是通過作者來了解作品內涵?！豆旁娛攀住肪兔钤诓恢髡呤钦l，無法確定作者原意。因此，每一個讀者都可以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正是由于這樣的特色，所以它特別適合于現代西方“接受美學”的理論。也就是把重點轉移到讀者身上來了。一篇作品，有了讀者的介入，才能稱得上徹底完成，否則，它是沒有生命與價值的。正如《文心雕龍·知音》篇所云：“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指出文學鑒賞與創作的不同。而在文學活動中二者是缺一不可的。《古詩十九首》正是如此，因為它所表述的是人類共有的普遍的思想情感，因此，能夠使千百年來各種不同的讀者讀過之后都有所感動，有所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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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 波，黑龍江大慶師范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