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

當主編推薦大家看《黑天鵝》這本書時，已經是金融危機深化為經濟危機的時候，看完這本書，我不僅僅是后知后覺的相信世界上“黑天鵝”(不可預知的重大事件)無處不在，而且更加深信這個世界真有“掃帚星”、“烏鴉嘴”這回事。

9月金融危機爆發，從那時開始直到現在，我就沒有在地鐵上再給過任何一個乞丐錢，雖然目前我的現金流還和中國經濟數據一樣，十分正常，但我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恐懼，用任何辦法都不能從我的大腦中驅除這個陰影，包括默念“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和“真正值得恐懼只有恐懼本身”都沒有幫助。

恐懼還加深了我的一些憂慮。對于我今年做過的一個關于中國標準的選題，我在一年中用排除法仔細地把參與兩方的動機篩選過后，我深深相信剩下的驅動力只能是利益，是一種以政府為市場、以官員為客戶的另類市場經濟。但是當我終于傾向于相信自由市場經濟時，金融風暴摧毀了它的核心，甚至美國的主流經濟學家也已經開始反思新自由主義了。

這些留給經濟學家去擔心吧。我覺得更可怕的是，讓位于“恐懼”的還不僅僅是我小小的善心，甚至還有一部分同情心。如果“5·12”發生在“9·16”之后，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熱情為自己住的小區在短短幾天內捐款超過10萬元而感動，為萬里之外陌生人的遭遇傷心。現在，我為自己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感到驚訝和羞愧。

于是我決定相信開源節流(最后只剩下節流)，但是負面作用是，我發現這讓我的關注點漸次縮小，漸次卑微。

“黃靜案”，這個可憐的孩子被華碩和英特爾聯手坑了，但如果不是周成宇跑到北大講臺上打斷了歐德寧的演講，我幾乎都要把它忽略了，“轉基因”對生物多樣性的影響，這個技術今年7月成為國務院通過的并已經開始抓緊實施的“重大專項”，當我看到同事做的報道時，我發現自己幾乎已經把它忘了。

甚至，我對于這個國家的關注，已經從“大國”是否能和平崛起，從尋找國家、國民心理定位的“我們是誰”的大國使命感，迅速轉變成愛誰誰，先活下去再說的、卑微的“過冬”式思維。真正的恐懼是存與亡。而不是如果“黑天鵝”飛來，我們會變成誰，它飛走了，我們又成為誰?

于是我去細細研究我國政府的四萬億人民幣拉動經濟計劃，看看這大筆的銀子撒下去產生的漣漪要到第幾圈才能惠及我采訪的公司、我關心的行業、以及媒體本身。不得不承認，這對于重建我的信心幫助不大。

2008年與公平、公正相關的社會事件，總是迅速的被更重大的、更悲慘的新聞所覆蓋，“毒奶粉”是今年少數讓我全程關注、沒有厭倦的新聞，與公平、環境相比，真正的焦點只有生命本身。

后來，那些關注公平、環境的普世感情也讓位于我對中國經濟及自己未來的擔憂，我也再次確信我完全沒有資格搭上普世這條船。這增加了我對精英這個階層的疏離感，如果不是2008年年底這個時間點的特殊性，我想我會認真琢磨琢磨圍繞今年各個熱點話題所引發的社會討論，這些討論顯示出這個社會正在分層——以話語權的形式，明顯區別于以往用諸如“坨”等暗號式語言圍起來一個個小圈子。

對寒冬的恐懼已經讓我懶得去想這些了。就讓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吧。拜托，讓勇氣歸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