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來北京的第一個冬天。此刻,窗外正飄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仿佛非要趕著來和2008年做最后的交接儀式。
憋在屋子里3天,終于把大飛機的稿子搞定了。在郵件成功發送的那一刻,我酸痛的脖子終于可以靠著墻了。“爽,舒服,痛快……”每一次寫稿的痛苦和折磨,此時此刻也已經算不上什么了。
對我來說,這一切來得是如此之快。畢業,工作。而最快的,是我腦海中不停的記錄。
我很怕來不及。因為回憶靠的是機緣,某一個觸點激活了它,它就會噴涌出來。所謂來不及,并不是時間的問題,而是時機。夢中的美妙之所以會頓失,原因是沒有記錄或者沒有辦法記錄。一個觸點可以讓一塊巨石滑落,滑落的巨石就不再是巨石了,它會瓦解成碎片,而碎片不是石頭的真實;我不想留下那些粉碎的殘片,想要一個整體,讓整體附著在山上,好讓我登臨、瞻望。我不想等到它們跌落谷底再去失望。
9月,帶著疑惑和興奮我開始了第一次調查報道,那時三鹿毒奶粉事情曝光已經過去了幾天,我以為這只是簡單地看看寫寫罷了。但我錯了。鄉政府的人阻攔我進村,對我進行一系列人身攻擊。那是我第一次面對“猥褻”的一張張中年男子的面孔,做記者以來的第一次眼淚還是沒有止住。那時在電話中聽到金勇和高昱的聲音,我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美妙的聲音,我一下子就鎮定了。也是,就像金勇說的,“現在都共產黨天下了,他們也不敢把你怎么樣”。就這樣,盡管一些記者被嚇走了,但我還是堅定地留下。
我很慶幸自己的選擇,不然我根本就見不到至今仍打動我的李老漢。
李老漢,一個快60歲的大叔,是把我帶進村子的“線人”。此時回憶他,我很想說說稿子之外的感受。他家里的擺設除了簡單的床、桌子,我基本看不見任何東西。大兒子和二兒子在外面打工,小兒子輟學在家。中午吃飯的時候,為了招待我這個客人,小兒子騎車去村干里的小店買了一份下酒菜。一鍋白米粥,一份下酒菜。老漢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家里窮,不知道你吃的習慣不習慣。”
桌上放著兩個月餅,是中秋節時自家用糙米做的,老人一直舍不得吃。老人把月餅硬塞到我的手里,這是我這么多年來吃過最丑最硬的月餅,我只咬了一口。因為真的很難吃。
以往都是在電視中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知道中國的窮人很多,可是離我都很遙遠。而這次我是真實地感受到了。
我不知道老人為什么耍幫我。他既不是奶農,也不是什么村干部,只是這個村子里普普通通的農民。記得我問老人的時候,他很“羞澀”地回答我:“看到你們記者被他們來回地趕,我心疼。”臨走的時候,老人塞給我一個蘋果。
回來后和金勇聊起這些,他說:“你沒有見過的還有很多。”的確,記者這個身份讓我見到了很多,而且也正有很多未知的事情等著我。
我沒有辦法抹掉這次經歷,不敢保證一輩子會記憶猶新,但起碼我會記住。比如記住高昱和寧南在論壇里討論“一站二看三通過,不是記者,是官員。”
寒冷的冬天,飛旋于天空的白花無聲墜落,在大地上凜冽地綻放。偶爾有壓折的樹枝清朗的斷裂聲,是幸福飽和的撕裂。我打開筆記本,偎著暖氣片而坐。不知道為什么,我房間的暖氣總是斷斷續續,雖然耳邊似有溫暖的嘩動。
回過頭來看看我的生活,有一點遺憾,有一點悔恨,但卻不帶否定;有過希望,有過失望,卻不會絕望。茫茫世界,盡管微若塵芥,伹活著卻不可以輸掉一口氣,我很想明白成功究竟是怎樣,永遠到底有多遠。
老者說:“人老了不會為做過的事而后悔,只會因沒做過的事而遺憾。”哲人說:“你不能改變世界,卻可以改變自己。”
我卻更喜歡五月天的那首《倔強》:“當我和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鋼克鋼,我如果對自己不行,如果對自己說謊,即使你不原諒,我也不會原諒,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瘋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