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賓結構詞匯化的獨立性解釋

摘要：獨立性象似動因揭示了概念和形式上獨立性的對應，詞的獨立性指一個獨立的詞表示一個獨立的實體。動賓結構詞匯化是動詞性成分或賓語成分獨立性弱化的結果。動賓結構存在詞匯化程度等級差異，這也是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差異的表現(xiàn)，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等級與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有共變關系。獨立性象似動因為復合結構詞匯化提供了語義認知上的一種解釋，也為揭示復合詞和短語的性質提供了一個角度。

關鍵詞：動賓結構；詞匯化；獨立性象似動因

中圖分類號：H14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77(2008)04－0588－06

動賓結構詞匯的問題一直備受學者們的重視，但是學者們多局限于討論“結構”與“詞”的區(qū)別，以及一個具體的“結構”演變?yōu)椤霸~”的語法化過程和機制。本文擬對動賓結構，引進獨立性象似動因，以動賓結構為例，探討復合結構詞匯化的語義認知動因，以期推動相關問題的研究。

一、復合結構詞匯化的獨立性象似動因

根據(jù)Haiman的定義，獨立性象似動因是指“一個表達式在語言形式上的分離性與它所表示的物體或事件在概念上的獨立性相對應”。它又可稱作“分離性動因(separateness motivation)”。這一機制實際上指的是語言形式的個體化(indi-viduation)和概念的個體化相對應。Haiman進一步將這個機制具體分解為以下兩個命題，即“一個獨立的詞表示一個獨立的實體；一個粘著語素則不大可能如此。一個獨立的子句表達一個獨立的命題，一個簡縮的子句則不大可能如此”。

Hopper Thompson引證大量語言說明，一個被包含的賓語的名詞性(nounhood)比一個獨立名詞弱得多。出現(xiàn)在復合詞中的名詞性成分在形式上通常都是“殘廢”的，典型的名詞所能帶的外部標志如格、性、數(shù)標記，有定標記，修飾語等等，它一般都不能帶。這種形式上名詞特征的減弱或喪失是由于它在概念上和話語中不能指稱一個實實在在的具體個體。概念上的獨立性顯然和形式上的獨立性是平行的。

漢語詞的初始形態(tài)是單音節(jié)詞，董秀芳指出：“從歷時角度看，漢語最早的復合詞是產(chǎn)生于句法的”，復合詞來源最早是由詞與詞組合，而不是由語素與語素直接組合。可是，兩個獨立的詞表示一個獨立的實體(概念)，形式和內(nèi)容就產(chǎn)生了矛盾。為了消解矛盾，復合詞需要通過特定的過程產(chǎn)生，這個過程就是詞匯化。從短語詞匯化而來的雙音詞“在歷史上經(jīng)歷了一個內(nèi)部成分之間的關系由分立到依附的過程”。所謂“由分立到依附”，從獨立性象似的角度，就是由能夠表示獨立實體的詞，弱化為不能表示獨立實體的語素。這樣，由兩個單音節(jié)詞構成的短語，就降格為由兩個單音節(jié)語素構成的復合詞。短語詞匯化要求其中至少一個成分的獨立性必須減弱，不能表示客觀實體。

二、動賓結構詞匯化的獨立性解釋

在復合詞中，不但名詞性成分在形式上通常是“殘廢”的，動詞性成分、形容詞性成分也會發(fā)生由于獨立性弱化導致的“殘廢”。獨立性強的動詞、名詞、形容詞能指稱獨立的實體，在形式上和語義上具有相應的典型的特征，都是“健全”的；獨立性弱的詞不能指稱獨立的實體，形式功能和語義特征都有減弱或喪失。因此，詞的獨立性的強弱，與詞的形式功能和語義特征的典型性是密切相關的。

對于動賓結構，詞匯化要求動詞性成分或賓語成分的獨立性弱化，動詞性成分不能指稱獨立的動作行為，或賓語成分不能指稱一個獨立的支配對象。

陳平認為：“就最典型的事物而言，它們一般都占據(jù)一定的空間，隨具體事物類型的不同而表現(xiàn)出大小、多少、高低、厚薄、聚散、離合等等特征。行為動作則與此不同，它們最顯著的特點表現(xiàn)在時間方面。”名詞的語法特征往往跟空間特征有關，動詞的語法特征往往跟時間特征有關。名詞所指具有空間特征，空間量是名詞主要的詞類語義基礎，空間量的主要語法形式是名詞加量詞來修飾，典型的名詞能受量詞修飾，尤其是個體量詞和集合量詞；典型的動詞則具有時間特征，能與動態(tài)助詞“著、了、過”組合。

下面我們分別考察動賓式復合詞中的動詞性成分和賓語成分的獨立性弱化情況。

(一)動賓結構動詞性成分語義特征的獨立性弱化

1．動作性不強。從語義特征上來看，典型的動詞表示的行為動作具有時間獨立性。“典型動詞所示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有一個起始點和一個終止點，如‘跳’這一動作，雙腳離地是動作的起點，雙腳落地是動作的終止點，人們極易把這種有明確時間界線的動作視為一個完整的事件”。一個動作性強的動作動詞與獨立的動作行為有明確的對應關系。

動賓結構詞匯化對動詞性成分的要求是動作性不強，動作性強的動作動詞不容易進入復合詞，動賓式復合詞中很大一部分是動作性不強的抽象動詞，或者是形容詞性成分帶上致動賓語進入動賓結構。如：

倒嗓 脫鉤 變形 絕望 隔壁

合資 斷奶 畢業(yè) 犯罪 冒險

施工 失業(yè) 消毒 反貪 發(fā)電

甘心 滿意 驚人 通電 寒心

2．意義發(fā)生虛化或轉移。動作性強的動詞也能進入復合詞，但意義會發(fā)生虛化或轉移，不再有明顯的動作性，如：“抱歉、抱愧：用手臂圍住一心里存著(想法、意見等)”，“持平、持重：拿著、握著一支持、保持”，“吃力、吃勁：把事物等放到嘴里經(jīng)過咀嚼咽下去(包括吸、喝)一耗費”。再如：

看好 迎春 開會 打拐 奪目

揪心 纏人 跟腳 拔尖 掃興

(二)動賓結構賓語成分的獨立性弱化的語義特征

動賓式復合詞的賓語成分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非名語素，如形容語素，如：吃香、經(jīng)久、持平、拔尖、好奇。動語素，如：善感、善戰(zhàn)、中用、告別、圖存。另一種是名語素，動賓式復合詞的賓語成分大多數(shù)是名語素。

1．抽象性。動賓結構詞匯化要求賓語成分不指稱獨立的支配對象，即獨立的事物、動作、性狀，在語義上具有抽象性。

動語素、形語素充當動賓式雙音詞中的賓語部分正與句法層面上動詞和形容詞可以作賓語一樣，其機制都在于漢語中動詞和形容詞這些謂語性成分可以不需要任何外部標志就實現(xiàn)體詞化。動詞、形容詞經(jīng)體詞化后充當復合詞的賓語成分都是抽象的，表示的是泛指的活動或性質。這一點從我們以上的例子中也能明顯地看出來。

具體名詞所代表的事物占據(jù)一定的空間，而抽象名詞所代表的事物不占據(jù)確定的空間，因此，抽象名詞更容易進入復合詞。如：

講理 過時 敗興 乏力 跌份

生氣 還原 使勁 收益 負責

示范 失望 入世 出席 上崗

處境 到位 變形 守歲 過期

2．無指性。動賓式復合詞中的賓語成分也存在大量的具體名詞。如“讀書、打牌、吃飯”中的名詞性成分都是典型的名詞，即是離散的、有形的、占有三維空間的實體。這樣的名詞獨立性是非常強的，在動賓結構中，同樣必須虛化，才能與動詞性成分構成復合詞，虛化的結果就是從有指變成無指，即不表現(xiàn)某個實體而只著眼于該名詞的抽象屬性。“不是所有的由無指賓語構成的動賓結構都變成了詞，賓語無指不是動賓結構成詞的充分條件，但是卻是動賓結構成詞的必要條件”。如：

回頭 握手 開口 脫發(fā) 組稿

定貨 熬心 刺目 出版 吵人

辦事 識字 投資 繪畫 命題

見面 繡花 跳水 說話 翻身

(三)動賓結構構成成分的語法特征的獨立性弱化

在語法上，動賓結構詞匯化同樣會使構成成分喪失掉一些典型特征，它們不能再分別作為獨立的成分與其他成分進行組合，而是作為一個整體，表示一個獨立的實體，在意義和形式上都具有整體的獨立性。表現(xiàn)在形式上，就是復合詞內(nèi)部不能擴展。獨立性象似動因正是擴展法深刻的語義認知基礎。

在復合詞的研究中，所謂“離合詞”一直以來受到廣泛的關注，但是，對離合詞“離合”的動因缺乏專門而深刻的討論。從獨立性象似的角度，離合詞的“離合”正是復合結構構成成分作為詞的獨立性變化的形式表現(xiàn)。當構成成分詞法獨立性增強，表示獨立的實體，復合詞就能離析，當構成成分獨立性減弱，不表示獨立的實體，復合詞就不能離析。

王海峰把動賓式復合詞的離析形式歸納為四種情況：離析后動詞帶后綴，離析后后項成分帶修飾語，動詞后綴和賓語修飾語共現(xiàn)，離析后后項成分——名詞前置。

離析后動詞帶后綴，如：離了婚，見過面，握著手，辦完事，說會兒話。動態(tài)助詞后綴和補語后綴使動賓結構中的動詞性成分的時間性得到恢復，動作性明顯增強，復合詞中的動語素的獨立性即得到恢復，指稱一個獨立的動作行為，升格為動賓短語中的動詞。

離析后項成分帶修飾語，如讀一本書、讀這本書，打這副牌、打兩副牌，吃這碗飯、吃一碗飯，吃眼前虧，生那么大氣，拜個早年，拆他的臺。量詞使賓語成分的有指性得到恢復，而定語修飾語使抽象的事物具體化，作為名詞的獨立性也得到恢復，結構就從復合詞變成短語，復合詞的詞法賓語就升格為句法賓語。

以往的研究表明，復合詞的離合現(xiàn)象并不只發(fā)生在動賓結構中，其他結構的復合詞也有離合現(xiàn)象，“離合”其實是復合詞的一種普遍現(xiàn)象。獨立性象似動因能為這種現(xiàn)象提供一種統(tǒng)一的解釋，即只要復合詞構成成分詞的獨立性得到恢復，能夠指稱一個獨立的實體，復合詞就能夠離析，成為語用層面的短語，而復合詞的離析，正是復合詞構成成分獨立性恢復的句法表現(xiàn)。

但是，有一個事實是不能忽視的，動賓式復合詞的離析能力不是勻質的，有些離析比較自由，有些只能作有限離析，有些則不能離析。這表明動賓結構的詞匯化存在程度等級的差異。

三、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等級與獨立性弱化層級的共變關系

(一)動賓式復合詞離析能力差異

動賓式復合詞的離析能力大致可分為以下三種情況。

1．離析比較自由，動詞性成分和賓語成分都有較多的離析形式。如：

出事 翻身 回頭 開口 開花

開會 伸手 握手 點頭 低頭

發(fā)芽 脫皮 脫發(fā) 生病 組稿

充電 吃飯 辦事 上課 讀書

2．離析不太自由，只能作有限離析。如：

絕望 發(fā)熱 吃驚 就業(yè) 滿意

討好 落戶 示意 出版 懂事

稱心 入學 隨便 下海 上市

畢業(yè) 結婚 告別 注意 留神

3．不能離析。如：

例(1)：進軍 復辟 隔壁 并軌 轉型

從事 過渡 決策 收益 司法

防汛 出土 著手 促銷 結晶

建議 落實 出席 導演 同意

例(2)：礙眼 熬心 逼真 觸目 乏味

感人 好奇 開心 賣力 隨意

知趣 知心 貪小 無恥 無能

有利 有名 中看 失意 耐看

例(3)：掌舵 管家 監(jiān)工 當差 領隊

保鏢 幫兇 綁腿 蓋頭 圍脖

包工 跟包 導購 導游 兜肚

裹腳 補白 領班 領唱 領舞

動賓式復合詞離析能力的差異是詞匯化程度等級差異的表現(xiàn)。離析能力越強，詞匯化程度越低，對“離合詞”的身份界定，學界有過廣泛的討論，其中一種代表性的觀點即認為，“離合詞”合則為詞，離則為短語，這些爭論即源自“離合詞”的詞匯化不徹底，它們是不典型的詞；而離析能力越差，詞匯化程度越高，詞的身份越典型。而構成成分離析能力差，是其獨立性弱的表現(xiàn)，不能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分與別的獨立成分組合。構成成分的獨立性也存在層級差異，并且，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等級與獨立性弱化層級存在共變關系，獨立性弱化層級高，詞匯化程度也高。

(二)動賓結構動詞性成分的獨立性弱化層級與詞匯化程度等級的共變關系

獨立性弱化從語義上分析是典型語義特征的減損，語義特征失去得越多，表示獨立完整的實體就越困難。就動詞而言，典型的語義特征是時間性，動作性越強的動詞，時間性越強，因此，動作動詞是動詞中的典型成員。動詞性成分獨立性弱化的語義特征可以列出一個程度等級，往左獨立性增強，往右獨立性減弱：具體動作>抽象動作>非動作>意義虛化或轉移。我們以“吃”組成的一組復合結構(吃面、吃飯、吃驚、吃力)為例來分析詞的獨立性弱化在語義特征上減少的表現(xiàn)。

“吃面”的“吃”的意思是“將食物等咀嚼后咽下去”，語義特征可分析為[+動作(+具體)，+食物(+具體)]。“吃飯”的“吃”的動作就不一定是“咀嚼”，是包括“咀嚼”的進食動作，相對“咀嚼”來說，范疇層次更高，到底是哪種進食動作，不具體，客體也沒有具體所指，只是一個抽象的類概念“食物”，語義特征可分析為[+動作(-具體)，+食物(-具體)]，典型的語義特征開始減少，動作性和動作涉及的對象的具體性都開始減弱。“吃驚”的“吃”，意思是“感受”，不再表示具體的動作，整個詞也由身體部位發(fā)出的動作，抽象為身體感知的一種心理活動，客體更是發(fā)生了質的變化，不再是食物，而是一種感覺，或者是抽象事物(再如“吃虧”)，語義特征可分析為[-動作，-食物]。“吃力”的“吃”意思是“耗費”，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動作性，只表示動作伴隨的一種狀態(tài)或結果，因而，增加了性狀特征，客體是抽象無形的事物，語義特征可分析為[-動作(+性狀)，-食物]。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吃”的意義變化，是轉喻引申的結果。由“身體具體動作”，到“身體動作，不具體”，到“身體感受”(通過身體動作感受，動作可理解為感受的途徑或方式)，到“身體性狀”(吃食物的結果是對食物的耗費，“吃力”是力氣的耗費，性狀可理解為動作的結果)，我們可以看出本義與引申義之間的關聯(lián)。

“吃”的語義特征的減少，見圖1。

“吃”的意義的引申使動性特征不斷減少，也就是說詞義不斷泛化，獨立性不斷弱化，由表示具體動作，到不表示具體動作，到抽象行為，最后動性特征高度弱化，性狀特征隨之增加，帶來整個詞義的轉化，由動詞變?yōu)樾稳菰~。

“吃”的獨立性隨著語義特征的減少而減弱，弱化層級升高，具體描述如下：

這一組結構的詞匯[化程度我們可從意義的專門化和形式的整體性來分析，詞匯化程度越高，意義和形式的整體性越高。從意義上分析，“吃面”的意義是“吃”和“面”字面意義的合成，是臨時組合，與“吃藥”“吃蘋果”一樣，意義沒有專門化。“吃飯”“吃驚”“吃力”的意義不是構成成分字面意義的簡單合成，意義專門化。

從形式上分析，這一組結構的整體性有差異，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高的，依附性強，結構凝固性高，整體性強，在任何情況下，結構都不能擴展；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低的，獨立性強，結構松散，整體性弱，由于語義特征減少得不是那么多，在語用平面，獨立性極易恢復，動詞性成分能表示具體動作，能與“著、了、過”等體標記組合。而中間狀態(tài)的則是有限制地恢復獨立性，表現(xiàn)在形式上，就是有限擴展。如：

附加“著” 附加“了” 附加“過”

吃面 吃看面 吃了面 吃過面

吃飯 吃著飯 吃了飯 吃過飯

吃驚 *吃看驚 吃了(一)驚 *吃過驚

吃力 *吃著力 *吃了力 *吃過力

這樣，這一組結構的詞匯化程度就在意義和形式上都得到了比較清楚的區(qū)分。這實際上是一個“短語／詞連續(xù)統(tǒng)”：吃面(短語)——吃飯、吃驚(離合詞)——吃力(詞)

我們可以列出這一組動賓結構動詞性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和詞匯化程度等級共變的序列，越往右，動詞性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越高，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越高：

吃面＞吃飯＞吃驚＞吃力

(三)動賓結構賓語成分的獨立性弱化層級與詞匯化程度等級的共變關系

動賓結構的賓語成分在語義特征上具有抽象性和無指性，抽象性和無指性正是名詞成分非典型語義特征，而這些語義特征還是處于不同的典型程度等級。

Taylor把名詞的典型性特征依次歸納為：

離散的，有形的，占有三維空間的實體＞非空間領域的實體＞集體實體＞抽象實體

具體的物質名詞，空間特征最強，占有三維空間，是離散的、有形的個體。抽象名詞，空間特征最弱，不占有三維空間，是連續(xù)的、無形的，非個體性的。它們處于名詞典型性程度等級序列的兩端。“有指”和“無指”相比較，“有指”成分顯然比“無指”成分的空間特征要強，有指成分被無指化后，就成為不與空間事物相對應的非空間領域的實體。“具體、抽象”與“有指、無指”相匹配，就形成這樣的名性特征典型程度等級序列：

+具體，+有指＞+具體，-有指＞一具體，+有指＞-具體，-有指

這也是名詞性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的序列，往左弱化層級低，往右弱化層級高。名詞性成分獨立性弱化就沿這樣的方向減損典型語義特征。“具體”、“有指”是最典型的名性特征，越往右，典型語義特征減少得越多。下面我們分析以上“吃”組結構中賓語成分獨立性弱化、語義特征減少的表現(xiàn)。

“面”是有指成分；“飯”是無指成分，但概念義沒有發(fā)生質的變化，從“米飯”到“進餐時的食物”是以低層次范疇轉喻高層次范疇，還是具有“有形、占三維空間、離散”等性質，表示具體的物質；“驚”本身是形容詞性成分，作為賓語成分，發(fā)生了體詞化，表示抽象事物，“力”同樣是抽象事物，具有“無形、不占三維空間、不離散”等性質。這四個成分處于三個不同的弱化層級：面——飯——驚／力：無弱化——弱化層級低——弱化層級高。語義特征的減少情況是：[+具體，+有指]——[+具體，-有指]——[-具體，-有指]。它們的獨立性差異同樣能在擴展結構中體現(xiàn)出來，弱化層級高的不能擴展，或有限擴展，弱化層級低的可以充分擴展，如：

吃面： 吃一碗面 吃兩碗面

吃飯： 吃一頓飯 吃兩頓飯

吃驚： 吃(了)一驚 *吃(了)兩驚

吃力： *吃一點力 *吃兩點力

這樣，我們就得到這一組動賓結構賓語成分獨立性層級與詞匯化程度等級共變的序列：

吃面＞吃飯＞吃驚／吃力

越往右，賓語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越高，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越高，這與動詞性成分的獨立性層級與詞匯化程度等級共變序列是基本一致的。

(四)動詞性成分與賓語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的組配

以上討論我們把動詞性成分和賓語成分分開來討論，把兩個成分結合起來，就得到動賓結構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的組配，從整體上反映出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等級與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的共變關系。見圖3。

據(jù)此，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構成成分弱化層級高的組配整體結構詞匯化程度高。

我們回過頭來分析本節(jié)第一部分所舉各例，動賓式復合詞離析能力的差異與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是相吻合的。第一類離析比較自由，動詞性成分和賓語成分都比較具體；第二類離析不太自由，動詞性成分開始虛化，賓語成分的抽象性也明顯增強；第三類不能離析，動詞性成分喪失動作性，賓語成分也不能指稱具體事物，完全抽象化。在不能離析的詞匯化程度最高的動賓式復合詞中，分了三小類，一是為動賓式動詞，二是為動賓式形容詞，三是為動賓式名詞，后兩類已經(jīng)不是動詞了，這引起我們的思考是：構成成分獨立性的弱化，典型語義特征的減損會導致整體結構功能上的轉移。

值得指出的是動詞性成分“吃”的弱化層級并不能完全自我解釋，它要通過賓語成分來體現(xiàn)，因為，賓語是動賓結構的附加成分，是帶賓動詞語義特征的外化。丁志叢指出“開”是強動作動詞，隨著所帶賓語的語義范圍從空間實體名詞到抽象事物名詞，“開”的語義也越來越抽象，如：“開門、開窗——開口、開腔——開年、開春——開會、開學——開竅、開心”。我們可以說動賓結構的獨立性層級組配，是成分之間適應彼此的語義特征的結果。

四、余論

動賓結構詞匯化的獨立性解釋從語義認知角度尋找動賓結構詞匯化的動因。動賓結構詞匯化是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的結果，即動詞性成分不表示獨立的動作行為，或賓語成分不表示獨立的事物。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表現(xiàn)為典型語義特征和語法功能的減損。動賓結構詞匯化程度等級與構成成分弱化層級存在共變關系，構成成分獨立性弱化層級越高，整體結構詞匯化程度越高。

一個獨立的詞表示一個獨立的實體，短語由多個詞組成，自然多個獨立的詞就表示多個獨立的實體，這就是獨立性象似動因提供的詞和短語的區(qū)別。表示多個獨立實體的短語要成為詞，構成成分就不能表示獨立的實體，獨立性必須弱化，成為不表示實體的依附成分。獨立性象似不僅能解釋動賓結構的詞匯化動因，對各種復合結構詞匯化的解釋都具有普遍意義，對詞和短語的劃界、“離合詞”等語言學難題同樣具有較強的解釋力。

(責任編輯 曾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