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德
“作文是和世界、和他人、和生命的對話與溝通的方式。無論從事何種職業,這份本領都是健康人生的重要開端。”(余秋雨《寫作——與世界對話》)當下的高考作文盡顯制式化的痕跡,不見對話的精彩,不見生活的質地。于是生態路徑的探求,便是我們迫切追問的課題。何謂“生態路徑”?就是高考作文的題材從虛擬化轉向實有化,主題從指令性轉向生成性,結構從模式化轉向思維化,情思從偽圣化轉向真誠化,引領考生從假大空的應試套路回歸到平實真的寫作。下面例解,以求考生以作文的方式學會對話,學會生活。
題材:從虛擬化轉向實有化
話題作文以來,考生竊套:“話題就像一個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裝?!庇洈?,就是捏造情節;議論,就是羅列依據;抒情,就是文化歷史,人物的代言。寫作題材的實有化,即不必偏執地強求預設概念的暗合而編造、羅列,或依托,而是立足于考生平素貌似普通的生活挖掘作文的“根”。魯迅提過“選材要嚴開掘要深”的主張,值得我們借鑒?!皣馈痹陬}材源于生活的真實,“深”在立意源于對生活的提煉。譬如2007年高考優秀作文的片斷擷?。?/p>
意義中的春光是兒子的安全。在車水馬龍的都市里,嘈雜喧鬧時刻讓母親提心吊膽,她對自己毫無要求,不奢望任何金銀首飾,不希望任何瀟灑人生。也許是對貧窮與孤苦的深刻記憶,她不要求什么,唯一的心愿就是我的平安。曾記得幼小的我是那樣嬌弱,小病大傷沒完沒了。她只有一次又一次背著我行走在醫院門前,行走在有藥氣彌漫的病房里,我對此無動于衷,而她卻心如刀割一般。也許我的安全才是她心中最重的一份。提籃春光給媽媽,獻上我安全的告示。
——《提籃春光看媽媽》
在盛行“文化作文”,大談屈原、陶淵明、司馬遷、杜甫的背景下,這里的選材簡單平易,回歸到生活的本質,以原生態生活的本真入文,難得可貴。
我發覺我變了很多,奶奶也發覺了,但她仍一如既往地喊著那句話:“好好學習,上課認真聽講,別老玩,知道了嗎?”而我,混蛋得可以,從以前的大聲回應到后來的低聲回答,直至最后的不耐煩。終于有一天,我爆發了,當奶奶興高采烈地喊起那一句時,被我一句無情冷血的話打斷——“你煩不煩啊?每天都說這個有意思嗎?行行行,我走了!”奶奶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從此以后,那胡同里再也沒響起那一呼一和。等我上完小學,又回到我媽媽那上初中,心里總有種空空的感覺,盡管以后去奶奶那里,奶奶仍是笑臉相迎,只是那笑容寂寞很多。每次我走的時候,奶奶總是站在門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直到過世也沒再聽她說過那句話。
——《有句話常掛嘴邊》
在流行“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傷口”之類傷感、綺麗的背景下,這里的情感濃郁真摯,從習焉不察的生活境像里“開掘”?!拔摇焙湍棠讨g的“一呼一和”,流露出的是奶奶的愛與驕傲??上?,年幼無知的“我”困于學習,慢慢地不“和”了,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奶奶的“呼”是一種真摯深沉的愛,是一顆熱情似火的心。
主題:從指令性轉向生成性
話題作文以來,指令性話題一統天下,直到分省命題,才慢慢地透出變革的氣象。指令性話題往往帶有話語霸權的痕跡,寫出的文字缺乏自我的靈性;折射的思想缺乏自我的知性。譬如01年“誠信”話題、02年“心靈的選擇”話題,別無選擇,逼迫考生“高蹈”。一篇《丟得好》的文章被眾多老師當作反面案例正告考生:生命丟得,分數丟不得呀!話題要求你舍生取義,你偏要較勁兒,舍義取生。如此“霸王話題”,考生只好丟下自己,唯唯諾諾地順從。個體的靈性,生命的質性,在這種話題強制下,逐漸水解,變得平庸而無奇。生態語境迫切要求話題轉型,尊重考生的多元價值取向,珍視考生超乎想像的生命張力。從最初的指令性,到03年的思辨性,再到06年的生成性話題“才露尖尖角”,期待“映日荷花別樣紅”,語境下的生成性話題是雙向互動的傳遞過程,引導考生實現與自己的知識、情感和思想的對接,從而生成個體認同和歸屬的話題。生成性話題,既是一種價值取向的反撥,又是一種生命張力的延伸。
譬如2007年上海卷作文試題:以“必須跨過這道坎”為題,寫一篇文章。
要求:(1)不少于800字。(2)不要寫成詩歌。(3)不得透露個人相關信息。
“看似尋常最等崛,成如容易卻艱辛”?!氨仨毧邕^這道坎”貌似現成的主題,實是生成無限,關鍵在于“坎”的解讀,為自主立意提供想象的沖擊,彰顯考生思維品質的高下。這個“坎”是指一道道“關口”、“臺階”,跨過去了,就能躍上新的境界,跨不過去就可能面臨失敗。小而言之,人生道路上必然經歷的一些階段或障礙是“坎”;大而言之,國家民族發展過程中遇到的種種難題阻力也是“坎”?!氨仨毧邕^這道坎”不乏視野開闊的主題選擇:例如寫到大國崛起,要讓祖國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要跨過“脆弱的民族心理”這道坎!寫到防止官員腐敗,正本清源,必須跨過“體制改革”這道坎。
結構:從模式化轉向思維化
結構樣式的創新,不乏思維的品質和智慧的火花,眼下流行一種結構符號——閱卷老師忽悠什么,就流行什么。從“片斷”,到“××報告”,到“新編”,再到“BBS論壇”,可謂“一層秋雨一層涼啦”。葉圣陶提出閱讀文章要“遵路”,“看它怎樣開頭的,怎樣寫下去的,跟著它走,并且要理解它為什么要這樣走。”其實,結構也要“遵路”,要遵循考生的思路,尊重考生思維品質的差異。結構從思維學的角度看,是一種反復出現的,以一定格式排列的事物,是以特定方式組合的有規律的系統。落實到日常的寫作實踐中,結構的選擇最終是由考生內在思維品質的特征決定,不是固定模式的“拉郎配”。譬如以下的片斷結構制式化了,不論何題何時,“死了也要愛”。
××三境
鳳頭: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豬肚: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豹尾: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三部曲
童年
我的大學
在人間
情思:從偽圣化轉向真誠化
筆端流出的情思是作者在生活中反復醞釀、精心篩濾、汰盡雜質和水分的美醇,而不是飄浮在生活表面的炫目泡沫。應試下的考生誤讀一片:越是高尚的,定是高分的。其實未然,閱卷老師喜歡生存之本相“小我”的真實,喜歡瑣碎生活下的人性之美,喜歡生命域場下的真誠表達。寫作原本是一件快樂的事,是一種“興觀群怨”的生活方式,在功利性的操練下,寫作會失去固有的趣味和審美功能。生態語境要求寫作寫誠實的、自己的話,比照話題性寫作,生命性寫作就顯得更為有效。生命性寫作旨在回歸寫作的生活屬性,尊重考生的生命實體,一切“以人為本”,誠意地寫出自己。譬如06年上海卷《我想握住你的手》:
紅的,一大束康乃馨,我驚呆了。那天,爸依舊是穿著那泛白的工作服,頭發很凌亂,或許外面風大。清早的霧水打濕了他的頭發,臉上似乎還帶著風的痕跡,看起來比以前滄桑了許多。然而,我禁不住想笑,他的樣子笨拙而滑稽,他那一身裝扮與他胸前的一大束康乃馨極不相稱。我總以為,鮮花應該是有著某種浪漫的情調。爸朝我這邊走來,我咧著嘴躲在被角里偷偷地笑。“哦,醒了?!卑煮@詫的表情讓我知道我是多么愛睡懶覺?!班?,可是,老爸,您這花是給我的?”我還是有點狐疑。這一問,爸反倒有點緊張,兩只手不停地換著拿花,臉上泛起了紅暈,慌亂地點了點頭?!白蛱爝€和你媽商量著買什么,后來你媽說你喜歡康乃馨。一大早我就到花店揀了幾束新鮮的,只是店主將它包裝得太鮮艷……”爸停住了,他可能真的不習慣這種送花的場合。
節選的兩個細小場景:父親手中拿了一大束紅紅的康乃馨來醫院看“我”,樣子笨拙而滑稽;當“我”問“老爸這花是給我的?”時,“爸反倒有點緊張,兩只手不停地換著拿花,臉上泛起紅暈,慌亂了點了點頭?!眻鼍皢渭兌⒁飧哌h,語言樸實而發出生命的顫音?!罢媲槟^共握手”,這是生命溫暖的體悟,是作者心路歷程的體認,讀此文字,就像讀懂“我”的心靈,醇香而彌久。
[作者通聯:安徽蕪湖安師大南校區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