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誤解的語境成因

彭增安　張少云

摘要：誤解產生的根源問題一直是學者們研究的重點，而語境因其在對話語理解方面所起的舉足輕重的作用亦受到學界持久、普遍的關注。話語具有動態發展性和認知參與性，可以分為語言語境、交際語境、文化語境、認知語境。話語誤解的語境成因在于語境信息缺乏、語境信息凸顯、認知語境差異、文化語境差異等四個方面。

關鍵詞：話語誤解；語境；認知

中圖分類號：H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0751(2008)04—0246—03

收稿日期：2008—05—29

作者簡介：彭增安，男，復旦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副教授，博士。

張少云，女，上海大學國際交流學院講師，博士。

誤解是指言語交際活動中“聽讀者”出于無意錯誤、片面地理解“說寫者”的話語信息或交際意圖，兩者之間存在信息差的言語理解現象。言語交際是話語建構與話語理解的互動過程,其核心概念是在對話的互動層次上形成理解。話語建構時說寫者需要考慮如何依賴語境，使用符合言語規律的恰當的語言手段組織話語，使自己的言語目的與意圖通過話語信息有效地傳遞給聽讀者；與話語建構相比，話語理解是一種相對復雜的心理過程。同樣一句話在話語整體中，依賴環境和角色關系可以做不同的理解。“要正確理解說寫者的真正意義，依靠的不是對語法規則的熟練掌握，而是對各種語境因素的綜合考慮和推理能力的合理應用。”①在實際的言語交際中，話語的語用意義十分復雜，不同話語的語義豐滿程度也參差不齊。有些話語僅僅具有字面意義，而有些話語可能傳達超越于話語字面意義的交際意義或修辭意義等潛在的含義。這些需要語境參與進行推斷的動態因素無疑增加了聽讀者的理解難度，容易形成語用障礙或信息差。

一、語境的性質

受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語言學的任務被確定為發現、描寫和解釋語言規則，其重點是不同語

言之間的普遍形式，這種偏向產生的直接后果是把語言與語境剝離開來，與語言相關的社會文化因素完全被排斥在語言學研究的領域之外。而語境的研究突破了語言本體的研究，使語言意義與豐富多變的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聯系起來。

語境就是語言使用的環境，是人們運用語言的基礎。語境具有極強的解釋力，對言語交際過程中交際雙方的話語建構與話語理解起著重要的作用。近年來，語境研究的重點也從靜態層面轉到了動態層面，對語境的分析方法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盡管學者們對語境的界定及其變量的分類不盡相同，但是核心觀點基本一致，均主張言語交際是一個復雜的動態過程，研究語境的動態特征就是把語境置于發展變化的言語交際過程中進行研究。

就目前而言，從理論上說，研究語境就是研究說話者如何在實際的交際過程中表達自己的意圖以及受話者如何根據語境因素的提示來判斷與領會這種意圖，從而理清語境因素與語義結構之間的關系。“語境就其功能來說，主要是指一種語義功能的作用規范，表現為對言語表達與理解具有制約和解釋功能的一種語義氛圍。”②語境的語義氛圍不是憑空產生的，也不是個人主觀臆測所作的獨撰，而是語言的社會交際屬性使然。之所以能夠實現上述功能歸功于語境具有的性質和特征。我們認為，對語境性質的理解可以從兩個方面加以深化。

1.語境的動態發展性

傳統語境研究傾向于將語境視為一種外在的、靜止的、

先于交際活動而存在的既定集合和被適應對象，言語交際受制于語境因素。而言語活動本身的語境是一個隨交際的進行不斷被發展與創設的動態系統，“它不僅對語言運用具有制約作用，而且具有交際參與作用，滲透在話語活動的每個環節與進程中，融為話語表達與理解活動的有機組成部分”③。“說寫者能夠有意識地操縱‘共有知識來構造利于實現自身交際目的的語境統一體；聽讀者能夠從‘共有知識中激活相關的要素，并且加入交際過程中隨時出現的信息，構造能夠有效地理解話語的語境統一體。”④言語交際中的話語建構與話語理解都離不開交際主體對語境的選擇和利用，脫離了交際參與者之間的不斷相互影響和作用來談語境是沒有意義的，正是交際的動態發展為我們提供了理解話語的線索。在動態語境框架下，交際者被視作具有主觀能動性的認知主體。

2.語境的認知參與性

語境對話語建構與理解所起的作用是經過交際者認知的中介處理，與交際者的主觀認知緊密聯系的。關聯理論的語境觀認為，語境是一種心理結構體，由一系列關于世界的假設構成。聽讀者理解話語時所作的推理就是在語境假設和新信息之間進行的。語境假設的選擇受關聯原則的支配。人類認知只對那些我們看起來有關聯的信息產生注意，形成關聯預期。盡管交際者面對同樣的交際語境，但各人在認知時所選擇的環境特征、表征的事物內容不盡相同，認知事物的條件和角度存在著差別，使語境假設必然帶有個體認知的差異和局限。一個話語對交際雙方是有語境假設差異的，認知語用學認為，“語用學理論建構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描寫聽話人如何為特定的話語尋找一個可以使他對之作出恰當解釋的語境。如果聽話人不能構筑起與說話人期盼或預設的相同的語境，話語誤解就不可避免”⑤。因此，交際者腦中認知的語境樣態的不同勢必影響到交際者話語的建構與理解。語境對語言的影響是極其復雜的，認知在這中間起了關鍵作用。可以說，真正直接制約語言運用和話語理解的語境是交際者頭腦中所認知的語境。

二、語境的分類

語境是言語交際的環境，它是由一系列不同的與言語交際密切相關的主客觀因素構成的，是人們運用語言、表情達意所依賴的基礎。語境的解釋力很強，是語言運用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概念。語境是與語言使用者、話語相對而存在的語用三大因素之一。在具體的語用交際中，三者之間存在著相互交叉、相互滲透的現象。交際語境和話語實體交叉可以形成語言語境，交際語境和語用主體交叉可以形成認知語境，交際語境與社會文化背景交叉可以形成文化語境，對話語的理解離不開交際主體對話語發生的交際語境及其社會文化語境的整體認知與分析。

1.語言語境

語言語境是話語內部的微觀語境，指進入交際的前后照應、語義連貫的動態的上下文語境，這是語言符號在線性序列中的語義相互作用下而形成的一種語義氛圍。句子上下文所提示的內容就是一種語義情景，它會以某種方式限制或影響聽讀者對話語理解的方向和深度。它與交際主體和交際背景相聯系，在交際過程中，新的話語不斷產生，每一段話語都和前面出現的話語存在聯系，既有語言上的聯系，也有語用上的聯系。交際者應在把握上文意義的基礎之上對下文展開的話題、語言交際的發展方向以及結束方式等進行推測。說寫者如果無視語境，就會說出不恰當、不得體、令人費解的話語；聽讀者如果忽略語境，就會對話語產生誤解，甚至不解對方的話語。

2.交際語境

交際語境是指交際活動所發生的即時的環境或場景,包括和交際場景直接關聯的時間、地點、場合、話題、事件等客觀因素以及與交際者個人特點有關的諸如角色、身份、關系、性格、職業、目的等主觀因素。話語意義是一種純粹語境化的意義，正如Fauconnier所言：“語言表達形式本身是沒有意義的，確切地說，它有一種意義潛能，只有在完整的話語和情景中意義才能產生。”⑥語言表達形式根據其與句子規約意義的聯系程度可分為明說和隱含兩類。無論是哪種意義，都要依附特定的交際語境才能形成具體的話語內容。特別是根據語境假設而推理出的隱含意義，包括比喻、雙關、反語、委婉等辭格的運用，都具有鮮明的語境敏感性和因境生成性，只有置于特定的交際語境中才能體會出其潛在信息和韻味。可見，一切話語含義都是憑借一定交際語境中的語義氛圍而獲得具體的意義。這是話語含義對語境的絕對依賴性。交際者要根據現場語境的具體特點來實現建構和理解話語的語境統一體，達到預期的交際目的和理想的交際效果。

3.文化語境

文化語境是宏觀的語境概念，指言語交際活動參與者所處的整個社會文化背景，這種語境具有一定的人文性、歷時性，包括歷史文化、風俗習慣、社會心理、時代特征、言語風格等。語言不僅是文化的載體，其本身就是一定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方面，文化語境給語言語境中的詞語符號、特別是熟語或所謂的文化詞語打上鮮明的社會文化烙印；另一方面，文化具有一定的積淀性和承襲性，特定的文化語境形成特定的“文化腳本”，它使人們說話、做事總是承襲頭腦中固有的那個熟悉的腳本，按照既定的文化傳統和價值觀、或者某個文化語境里面的相關的歷史事件、政治事件將輸入的話語歸入某個范疇。因此，屬于同一言語社團的成員一般都能理解其在話語中的意義。文化語境不僅影響說寫者在話語建構時對修辭方式的選擇，也會影響接受者理解話語的方式。交際語境和文化語境之間是互補的關系，它們屬于同一種現象，差別在于觀察角度的異同和距離的遠近。交際語境可以看做是文化語境的具體實例，文化語境可以看做是交際語境的抽象系統。

4.認知語境

認知語境是指和交際主體的心理和認知水平相關的知識語境，它依賴于人們平時儲存在頭腦里的有關客觀世界的百科知識，依賴于人們依據知識體系對話語所進行的合理的想象與推理。它涉及到對言語環境各種因素的認知，其認知范圍大的方面包括文化背景、社會政治、民族心理等，小的方面包括交際對象的角色、動機、態度、性格、經歷以及交際雙方的角色關系和言語交際的微觀場合等。認知語境是言語修辭活動中的重要因素，語用主體根據語境而形成的話語適合與否，與他的認知語境的深廣程度有密切關系；同樣，話語接受者在一定認知語境的控制或指導下理解話語時，認知語境的深廣程度也會影響話語理解的效率、速度和正確率。

上述四種語境屬于語境系統的不同層級，構成了語言使用不可超越的語境。交際語境可以看做是連接宏觀文化語境和微觀語言語境的一個界面，上面受制于文化語境，下面調節語言語境。交際者所參與的一切言語活動都是在固有文化語境的支撐下，對即時的交際語境進行動態的認知和操控，最終達成預期的交際目的。在這個語境構成體中，交際主體對各種語境因素的認知是至關重要的，它直接影響交際者的話語建構和理解。

三、語境與誤解

語境在言語交際活動中所起的作用毋庸置疑，在一定程度上制約和影響交際者之間的言語溝通和理解。一方面語境具有積極的作用，可以明確所指對象、消除語句歧義、顯現和推斷語句意義，幫助聽讀者正確理解說寫者話語中暗含的、間接的、豐富的會話含義或言外之意，把握說寫者的話語信息及話語意圖；另一方面也不能否認語境因素對話語理解產生的負面作用。如果語境提供的信息不充足，不能清晰顯現說話人的意圖；或者交際雙方所依據的語境不同，或者交際者對語境的認知和把握有問題，就容易導致交際者對語義內容的誤解由可能轉化為現實，從而影響交際者對語用意義的正確理解。下面主要分析導致誤解的語境觸因，探討語境因素如何影響聽讀者的話語理解。

1.語境信息缺省

語境的交際參與作用體現在可以提供言語交際的前提或預設，給言語交際的形成鋪墊好基礎，使話語表達簡潔而清晰。語用學意義的前提或預設是指說寫者與聽讀者共同具有的假設，是交際雙方希望在話語信息傳遞之前，即言語活動以前之間共同了解的內容，也包括交際雙方個別約定或了解的內容。前提或預設反映話語和說話時的語境的關系，許多句子要在語境條件滿足的情況下才能理解。如果參與話語構成的語境信息不明確，或者交際雙方所依據的語境假設不同，就會導致聽讀者因缺乏必要的語境前提而對說話人的話語意義或交際動機產生不解或誤解。

2.語境信息凸顯

和語境認知不足的情況相反，由于聽讀者主觀的語境凸顯同樣可以造成誤解。同樣一句話在同樣的交際環境下可能對不同的聽讀者形成不同的效果，這里涉及到語境觸發語的問題。語境觸發語的選擇一定要考慮受話人特定的背景信息，如果使用不當就會因話語而激活聽讀者對與交際話題相關的背景語境的凸顯，與說話人原有的語境假設產生距離。在這種情形下，語境觸發語不僅無法達到原有的觸發特定信息的目的，而且還會影響到聽讀者對話語的正確理解，導致信息差的產生。

3.認知語境差異

認知語境的差異表現在交際雙方認知水平和思維方式的差異上。現實生活中，人們由于各自社會閱歷、教育背景、年齡、性別等方面的差異可能擁有不同的認知結構。由于認知結構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很難在瞬間發生轉變，因此聽讀者在調用自身的背景知識結合話語進行想象、判斷和推理時，常常不自覺地受到自身認識能力和思維框架的局限。一般來說，認知能力較差的人難于理解認知能力較高的人話語的意義；思維方式較單一的人也很難捕捉思維方式較復雜的人的心理。言語交流中常常被忽略的一個問題就是交際者對對方的認知語境缺乏正確的判斷，誤以為某一特定的背景性信息存在于受話人的認知結構中，并以此為背景發出言語信息，就會影響受話人對話語的正確理解。

4.文化語境差異

社會文化背景知識對于話語信息的解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這一點在跨文化言語交流中，表現得尤為突出。“文化解讀的目的在于動態地理解語言與文化的關系，其成功與否取決于交際者對母語的高度熟練和對移入文化的充分了解。”⑦多數情況下，跨文化言語交流更容易導致文化信息理解方面的誤解和偏差。從社會語言學和語用學的角度來看，造成文化誤讀現象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來自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話語群體，在同一話語的理解上存在文化信息的不對稱現象，彼此無法建立起一種社會語義上的“關聯”，難以達到一種文化意義上的共識。對不同文化背景的考慮應該成為交際者共同關注的問題。

注釋

①朱永生：《語境動態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頁。②劉煥輝：《語境是一種語義氛圍》，《修辭學習》2007年第2期。③李軍：《語用修辭探索》，廣東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24頁。④何兆熊、蔣艷梅：《語境的動態研究》，《外國語》1997年第6期。⑤何自然、陳新仁：《當代語用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115頁。⑥Fauconnier,G.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37.⑦Nida,Eugene.Language,Culture,and Translation.《外國語》1998年第3期。

責任編輯：綠葉中州學刊2008年第4期當代辭格研究新視閾2008年7月中 州 學 刊July,2008

第4期(總第166期)Academic Journal of ZhongzhouNo.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