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原上的震撼
藝術與人生一樣,沒有境界便沒有意義和價值。我相信好畫和好詩一樣,到了一定程度,必定在精神的高度有一種感召力和震撼力。無論這種精神的力量是激昂的還是悲壯的,都會有一種穿透力,讓觀者的心靈為之顫動。想想自己,從幼年到青年,從青年到中年,一路走來,無論生活多苦多難,我都沒有放下手中的畫筆;無論條件是好是壞,我都愿意在藝術和人生道路上艱難求索。來到北京后,較為理想的條件使我能夠不斷擴大知識視野,增強藝術底蘊,立定精神,追求思想和藝術的最高境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從藝之道是寂寞之道,也是凈化心靈之道。
因為采風和寫生,2002年春天,我曾駐足流連于敦煌莫高窟,沿日月山、青海湖看日出日落,仰臥于桑科草原體味“天蒼蒼、野茫茫”的草地芳香,與朝拜者進出拉卜楞寺。這些都讓久居鬧市的我心靈無比沉醉,好像在經歷著一次靈魂的洗禮。藏區那獨特的人文景觀,尤其是蒼涼恢弘的草原上那沉默而力大無比的牦牛,把一種神奇、虔誠、崇敬的意識深深地刻進了我的生命。于是,為了釋放內心那份澎湃的激情,為了給我所追求的人生價值找到載體,我一次又_次地從京城重返西部高原,一次又_次地在牦牛面前運起畫筆。
漸漸地,牦牛的形象、品格、氣質一點點融入我的世界,我的筆端,汩汩震蕩著一種嶄新的豪情。壯碩、頑強、溫順、勇猛的牦牛,不僅僅讓我體味著雄渾而淳樸的風物,474GW2kS56pp06mR03+81Q==更讓我感到與自然、信仰和生命是這樣接近。我感激牦牛碩大的體形和濃黑的鬃毛,它們是如此適合中國畫的筆墨技法表現。我感激牦牛的精神風骨,是它把在海拔五六千米處負重攀爬的力量傳遞給了我,讓我置身于都市之中亦目光曠遠、心境朗闊。不論教學還是創作,甚至在細數生命意義、尋求清凈忘我的時候,我都離不開牦牛了。
二、寫意中的寫實
我希望在自己的水墨牦牛畫中體現的不是傳統文人畫的遺世獨立、得意忘言,而是中外傳統寫實主義的精神寄托,是表達我對人生的領悟:生命的壯美和熱烈,生存的艱難和挑戰。在以寫意之筆展現牦牛特有雄偉、宏闊的生命特質中,我追求的是真實生活中升華了的人的精神。
在表現形態上,我的牦牛畫繼承了中國傳統繪畫中寫意的風格,但是我喜歡抓住自然狀態中牦牛的活動習性和主要特征,用各種各樣的傳統手法把它們鋪陳出來。或者說,我力求用寫意的精神概括表現牦牛的特征,從而呈現一種千變萬化而又統一和諧的美感。
牦牛這個大自然的奇跡不容我有絲毫的褻瀆,沒骨法是我運筆用墨的首選。作畫之前,一頭頭牦牛已經活在心中。大面積用墨卻不隨意潑墨,一筆下去既注意形體輪廓的準確性,又有墨色和筆法的變化,大筆橫臥,擦中帶皴。要善于控制水分,注意筆順的先后關系,以及筆勢的走向與銜接,大膽落筆,細心收筆,一氣呵成。對于牦牛厚重、肌理的感覺,我多嘗試用墨的或淡或濃來表現,尤其是淡墨中出現的筆痕,潑墨、破墨時出現的水漬,我都小心控制。
為了表現牦牛的自然狀態,我根據畫面表達和構圖的需要,常常采用同向與反沖、斜置與回旋、穿插和破壞、波狀線與錯位等不同形式。通過布局,形成動態的起伏線,表現出充滿韻律感的音樂節奏,從而造成裝飾語境。動態的形成是節奏暫時或相對地穩定,其形式由疏密、主從、黑白、聚散等諸因素組成,有自然的韻律感。
從本態意義上講,牦牛行走、奔跑等都是順勢順向運動的勢態行為,所以由一點向另一點移動的同向布勢,其表現形式為平行移動。而斜置能營造強烈的視覺沖擊感,造成所構成的形態有意失去平衡,調動人的激奮情緒,尤其是畫大場面的眾多牦牛,更應強調總體的氣勢。
波狀線的構成蘊涵著優雅、美麗的形式感,適合表現牧歌般的舒緩感受,以及行進、波動等心理變化。所以一幅作品從構圖考慮,確立布勢的形態后要把握主流形態,千萬不要被瑣碎的小動勢左右,那樣會造成畫面主要態勢不明確,切不可“謹毛而失貌”。畫面大的勢態過于散亂平順,就會呆滯無變化,在這種情況下應加逆向的物象來調整破勢,使之在大勢態中尋求小勢態的變化,造成微妙的協調感,增強勢態的回旋,通過不同的視覺方式表現獨特的動勢美感,傳達出突出的動感優勢,運用回旋的形式反映強烈而豐富的運動感。大小并序,小勢態服從于大勢態,使畫面更趨生動,充滿活力。各種勢態既可以獨立存在,也可以同時穿插進行。
此外,疏密聚散對比和濃淡干濕對比這樣的中國畫傳統技法,在我畫牦牛時也都盡量恰如其分地予以運用。
三、現代感的圖式
中國傳統繪畫多用扇面式、條幅式和散點式等為構圖形式。我畫牦牛,為了表現源于生活感悟的現實情感,除適當地采用傳統的構圖形式外,更多的是采用如下更具現代藝術特征的圖式。
1、斗方式
這是現在最常見的一種構圖形式。古人認為這種構圖太方正,缺少變化,所以傳統畫中很少有方形的構圖。事實上,這種構圖最難畫,也最適合現代平面構成法則。畫者在其中可以任意發揮組合,作多種構成圖式的嘗試。斗方式構圖對于藝術家要表達的創作意圖提供了一個規范性的、可任意向四邊發展的空間。點線面、黑白灰的組合與設計,在方形構圖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2、獨立式
個性化、獨立化是現代藝術的凸顯特征,強調“這一個”的獨立形象并夸大其個性的力量成了沖擊我們視覺經驗的“語言要素”。我畫牦牛時也常用此法:無論多大畫面只畫一頭牛,或正面獨立,充滿構圖,表現近距離高大威武之雄風;或在大片空白中突出一點黑,以表達寂寥空曠之美。
3、密集式
牦牛形象的多層遞疊排列組合,構成了有規律的節奏感覺,在周期性變化狀態下出現了韻律。由韻律引發的美感一旦被畫面占有,就會迅速地輻射到畫面的各個角落,被融合、穿插、分割、重疊在畫面的形態之間。作品的形態構成無論采用什么形式(密集式或散點式),都離不開有韻味的節奏演變。畫面的節奏是傳達人心理感應的橋梁和紐帶,單體的形態必須向多體的形態發展,組合成視覺意義上軸心向中心的群體化構成。諸如連接、開合、照應、疏密、主次、偏倚、平衡等多種構成因素納入作品的節奏中,適應審美范圍內的“形態場”的需要。
4、夕陽式
此構圖多以群牦牛、遠山、夕陽為元素,組合成各種不同的圖式,以方形為主,遠山、夕陽常用淡墨、淡色,牦牛為濃黑,使其產生強烈的對比關系,表達出落日余暉中的逆光效果。
5、風雪式
此構圖以群牦牛的多層重疊排列組合取式,以風雪交加的雪點、淡墨烘托氣氛,強調整體的統一,表現人與牛的頑強奮進、不屈不撓之精神。
從產生震撼的那一刻起,牦牛的堅定、沉穩、忍耐之美便在我的心中生根,然后迅速豐滿了我的藝術生命。可以說,牦牛驚心動魄地升華了我的畫法,并讓我相信藝術創作貴在天然、難在返璞歸真。
(責任編輯: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