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詞匯的聯想意義與文化異同

摘要：詞匯是語言的基本要素，而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因此，文化異同在詞匯層面上必然有所反映。在跨文化語境中，詞義既有相似之處，也存在著各文化獨有的聯想。這種獨特之處主要表現為三種形態：貌合神離、迥然不同、此有彼無。本文初步探討了英漢兩種語境中，詞義所反映出的文化異同。

關鍵詞：英漢詞匯； 聯想意義； 文化異同

中圖分類號：H03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12-0091-03

一、 文化間的共性與詞匯聯想意義的相同或相似

世界上的各種文化都有其獨特之處。但不管它們彼此的差異有多大，不同文化之間總存在著相同或相似之處。人們作為社會文化的主體，不管處在何種文化語境中，都同樣面臨著對客觀世界的認識與改造；人們也具有相同的思維器官—大腦。因此，生存經驗與生理特征上的共性決定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們創造出的文化具有相同的一面，人們對客觀世界的感知及其情感描述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不同文化語境中的人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將某些品質或特性與特定事物聯系在一起，并對之做出相似反應，產生類似情緒。例如：在形容置身事外、不參與或不過問某事時，中國人會用到成語“袖手旁觀”，而英語中與之對應的表達方式正是look on with folded arms。又如英漢語言中有很多意義幾乎一一對應的俗語：“知足常樂”（Content is happiness.）； “血濃于水”（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水滴石穿”（Constant dropping wears the stone.）；“禍不單行。”（Misfortunes seldom come alone.）；“有其父，必有其子”（Like father， like son.）；“良藥苦口”（A good medicine tastes bitter.）；“水火無情”（Fire and water have no mercy.）；“欲速則不達”（Haste makes waste.）；“遠親不如近鄰”（A near friend is better than a far dwelling kinsman.）等等。這種相同的表達方式說明了人類思維方式上的共性，也正因為如此，不同文化之間的人才可以相互交流、相互理解。

英漢兩種文化中的人對動物所產生的聯想也有著許多雷同之處：英語里有“a wolf in sheep’s clothing”之說，漢語中也用“披著羊皮的狼”喻指偽裝友善的敵人。漢語中的“驢”可以用來形容某人“又倔又笨”，所以有“犟驢”、“蠢驢”、“笨驢”、“驢脾氣”等詞語，英語中也有a stupid ass的表達方式。同樣，漢語中用來形容某人毫無主見、只會人云亦云的成語是“鸚鵡學舌”，而英語中He doesn’t have his own idea， but parrots what others say.的表達方式正說明了在英語語境中，“鸚鵡”也象征“學舌”之意。“豬”（pig）在英漢兩種文化中都會讓人聯想起“貪吃、骯臟、粗野”之意。

此外，中英兩種文化對于某些顏色的聯想也有著重合之處。紅色（red）無論在中國還是英語國家，都與喜慶之日或各種慶祝活動有關。漢語中有“開門紅”、“紅雙喜”、“紅喜帕”，而英語中“red-letter days”指的正是“慶祝日”、“紀念日”，因為在日歷中這些日子都是用紅色表示的。紅色也可指“負債”或“虧損”，如“財政赤字”對應red figure，因為帳上的收入出現負數時，人們會用紅筆標記。黑色（black）在英漢語言中都與“邪惡、不好”的特征相聯系。如“黑錢”（black money）指來路不明，沒有向政府納稅的錢；black art指妖術、黑魔法；“黑市”（black market）意為暗中進行違法交易的市場；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很多詞匯的詞義只是部分等值對應。如“貓頭鷹”在漢語中也稱“夜貓子”，常被用來喻指喜歡熬夜或在夜間活動的人。英語中的owl一詞也有“熬夜之人”、“夜生活者”、“做夜工的人”等含義。比如： He is naturally a night owl.（他是個天生的夜貓子。）以及He is used to fly with the owl.（他習慣于夜間活動。）。但與此同時，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貓頭鷹是不祥之物。迷信的人認為晚上聽到貓頭鷹的叫聲會帶來厄運；而英語中的貓頭鷹卻有“智慧”、“精明”、“神情嚴肅”等文化涵義，比如：as wise as an owl（像貓頭鷹一樣的聰明）。在很多西方兒童讀物中，貓頭鷹往往以嚴肅的智者形象出現，而卡通片中的貓頭鷹也總是頭戴博士帽，手捧厚厚的百科全書，鼻子上架著圓框眼鏡，儼然一付學者派頭。由此可見貓頭鷹在西方人眼中的智慧聯想。

二、 文化間的差異與詞匯聯想意義的不同

文化間的共性反映了人類對于客觀世界的共同生存經驗和情感，而文化間的差異則是將一種文化與另一種文化進行區分的特征。不同文化在歷史傳統、風俗習慣、宗教信仰、思維方式、價值取向等領域都不盡相同，反映在語言上，則表現為對應詞匯的詞義差別，主要有三種情況：貌合神離、截然不同和此有彼無。

1． 貌合神離。所謂“貌合神離”，指的是在兩種文化當中，某些對應詞匯表面上指的是同一事物或概念，但實際上卻是兩碼事。英語中的miss（小姐）是對年輕女子的一般稱謂，除此之外似乎并無他義。但在古代中國，“小姐”多用來稱呼待字閨中的姑娘，而現在則成了對女服務員的稱呼，并且逐漸演變為對“妓女”的委婉稱謂。漢語中的“知識分子”一般泛指受過大學教育的人，包括教師、醫生、律師、工程師、科學家等，甚至在讀的大學生也可以歸入這一范疇中。但是在歐美地區intellectual一詞所指的范圍要小得多，只包括大學教授等有很高學術地位的人；而且在美式英語中，intellectual有時還含有輕微的貶義，有些類似于以前我國將知識分子諷刺為“臭老九”。

再以正在討論的“文化”（culture）一詞為例吧。當說到“中國文化”、“古希臘文化”時，人們指的是Chinese culture，ancient Greek culture，可是當人們說某人“文化水平很低”時，就不能想當然地說a man of little culture，因為這個短語指的是“無教養之人”、“沒有藝術或思想修養之人”，而漢語中的“文化水平低”往往指某人沒有讀過幾年書，受教育的程度很低，所以a man of little literacy才是較為對應貼切的表達方式。

2． 迥然不同。迥然不同指的是某組對應詞匯會讓人聯想到某事物或概念的特征，但不同文化語境中人們所產生的聯想卻是截然不同的。對“龍（dragon）”的不同聯想是研究中英兩種文化差異時最常被引用的例子。在古代中國，龍是皇權的象征，代表著權力和威儀。皇帝就是“真龍天子”，他的子孫后代是“龍種”、“龍子龍孫”，和他相關的事物都被冠以“龍”字：龍顏、龍廷、龍袍、龍袞、龍床、龍馭、龍攆、龍椅……。時至今日，“龍”仍是一種象征生機、成就和吉祥的神獸，所以漢語中和“龍”有關的詞語很多。“人中龍鳳”被用以喻指佼佼者；“龍眉鳳目”常用來形容人長相英俊、氣度非凡；“虎踞龍盤”比喻地勢險要；“龍吟虎嘯”表示氣勢雄偉、聲音洪亮；“龍騰虎躍”形容動作矯健、生氣勃勃；“望子成龍”喻指希望孩子成才；“龍鳳呈祥”表示吉祥如意；……。但在西方神話中龍卻是邪惡的化身，它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魔法，大多兇殘暴虐，為害一方。所以西方一直流傳著很多勇士屠龍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應該是公元700年左右出自英國的敘事詩Beowulf（《貝奧武夫》）。主人翁Beowulf勇斗惡龍，最后與之同歸于盡。這個故事大概是有關dragon一詞最早的貶義理據。有趣的是，盡管在中西文化中“龍”都是一種虛擬想象的動物，但是人們對“龍”的形象認識也不盡相同：中國文化中的龍沒有翅膀，而西方文化中的龍卻長著巨翼。《牛津高級學習詞典》（1997）對dragon一詞的定義是：a large fierce imaginary animal， usually represented with wings， a long tail and fire coming out of its mouth（一種虛構的巨型兇猛動物，通常長有雙翼、長尾，嘴里會噴火）。

此外，“狗”（dog）一詞所帶來的聯想意義也大相徑庭。在英語國家，dog被視為人類的忠實朋友、伙伴，甚至是家庭成員，dog一詞常常被用來指稱人，如：Every dog has his day.（人人都有得意時）；You are a lucky dog!（你是個幸運兒！）。而漢語中的“狗”或“犬”往往使人聯想到卑鄙、討厭的東西，許多與“狗”有關的詞語都帶有貶義：“狗腿子”、“狗雜種”、“狗仗人勢”、“喪家之犬”、“狗急跳墻”、“狗眼看人低”等等。還有，漢語中的“蟋蟀”和英語中的cricket均指一種會鳴叫的小昆蟲，但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文化內涵：在中國文化中，“蟋蟀”常給人以孤寂、憂傷、凄涼的聯想。而在英美文化中就成了happy cricket （快樂的小蟋蟀），英國人甚至認為在圣誕夜聽到蟋蟀鳴叫的人將會非常幸運。

不同文化語境中的顏色詞匯產生的聯想意義有時也會截然不同。漢語中“戴綠帽子”特指某人的妻子與他人私通給其帶來的羞辱，而英語中的a greenhorn指的卻是“生手、年少無經驗的人”。漢語中用“眼紅”、“害了紅眼病”等來表示“嫉妒”，而英語中卻選擇用綠色表示相同的含義：green with envy，a green-eyed monster等等。英語中的yellow 有“卑鄙”之意，因此有yellow dog（卑鄙小人）一說，而漢語中的“黃色”卻代表吉祥如意，“黃道吉日”就指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在古代中國，黃色常被用來表示皇族、皇權，“黃袍加身”指當上了皇帝；御賜的“黃馬褂”可以使穿著它的人享有很多特權；而在英語中，用來表示出身高貴的顏色卻是blue（藍色），如：He is blue-blooded（他出身于貴族家庭）。有趣的是，這兩種顏色在各自的語言文化中也同樣對應著“色情”之意：blue movie， blue film指的就是“黃色電影”。

文化差異容易導致語言學習者對外語詞匯的望文生義。如：英語中的lover（情人）會讓初通英語的人誤認為是漢語中的“愛人”，而真正與之對應的應該是husband（丈夫）或wife（妻子）；restroom在美國指的是大型商場、劇院等建筑物內的盥洗室，方便雇員、顧客們使用，其實就是“廁所”、“洗手間”的委婉說法，絕不是漢語中所指的“休息室”； politician并非“政治家（statesman）”，而是“政客”、“精明圓滑之人”。

3. 此有彼無。由于歷史傳統、宗教信仰、風俗習慣、思維方式、甚至地理環境對文化的影響，某個普通詞匯可能在一種文化中有著豐富的聯想意義，但在另一文化中的對應詞匯卻僅僅只是一個語言符號，并不產生任何聯想。（1）英有漢無。“山羊”和“綿羊”在漢語語義中除了表示羊的不同種類以外很少加以區分，而英語中goat和sheep的語義卻涇渭分明。sheep象征溫順善良，而goat卻代表著邪惡淫蕩。西方文學中，長著山羊胡子（goatee）的人十有八九是壞人，如Harry Potter and the Goblet of Fire（《哈利波特與火焰杯》）中對卡卡洛夫（Karkaroff）的描寫就是他長著“一撮束成一小卷的山羊胡子”，而他正是暗中修煉邪惡黑魔法、支持伏地魔的食死徒。英語中的習語the sheep and the goats所指的也正是“好人與壞人”。

beaver（河貍、海貍）在中國很少見，因此“河貍”、“海貍”在漢語中只是語言符號，用來指稱一種動物。而在西方文化中，因為beaver這種動物活動頻繁、善于筑巢，所以人們用an eager beaver喻指“做事賣力的人”，但有時這個比喻也帶有“急躁”、“急于討好上司”之類的貶義。

cowboy一詞是在美國早期開發西部時產生的。它蘊含了浪漫的西部傳奇色彩。目前漢譯為“牛仔”或“西部牛仔”。這兩種翻譯都沒能反映出cowboy一詞負載的文化內涵。而英語中常說的He is a Shylock.（他是個守財奴。）出自莎士比亞所寫的《威尼斯商人》中的人物——貪婪的夏洛克。如果沒有掌握相應的文化背景，人們很難體會這些表層語言之下的深刻內涵。（2）漢有英無。漢語中也有許多難以找到英語等值詞匯的情形。如：中醫、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陰陽五行、天干地支、風水、太極八卦等方面的專用詞匯在英語中很難找到一一對應的詞匯。同樣地，漢語中的親屬稱謂語十分復雜，不僅長幼有序，還分父方、母方、男女、直系、旁系等。例如，漢語中的“堂哥”、“表哥”、“堂弟”、“表弟”、“堂姐”、“表姐”、“堂妹”、“表妹”等詞匯在英語中都用cousin一詞來表示；uncle一詞指代漢語中的“伯伯”、“叔叔”、“舅舅”、“堂伯”、“堂叔”、“表伯”、“表叔”、“堂舅”、“表舅”等，不一而足。在英語中，只能靠語境來判斷cousin、uncle等詞到底和說話人具體是何種關系。又如，“竹子”一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梅、蘭、竹、菊”并列“書中四友”，象征著高雅、堅韌、冷峻、傲骨，其中“竹子”更是“高風亮節”的代名詞。歷代文人騷客賞竹、畫竹、詠竹，“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所畫的竹子享譽古今中外。中國古詩中常用“竹”來比喻人堅定、正直的性格，如：“竹死不變節，花落有余香”、“常愛凌寒竹，堅貞可喻人”、“竹色君子德，猗猗寒更綠”，等等。成語“胸有成竹”出自蘇軾“故畫竹必先得成竹在胸”一句，喻指處理事情時，心里已經有了把握或計劃。但是俗語“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也被用來形容那些胸無點墨卻厚著臉皮，說話尖刻的人。與之相比，bamboo一詞在英語中幾乎沒有什么聯想意義。

值得一提的是，這里所說的“此有彼無”是就同一組對應詞匯而言的。事實上，不同的語言文化往往用不同的事物或概念來描述相同的聯想意義。在漢語中我們會遇到“牛飲”、“氣壯如牛”等詞匯，英語中要表達同樣的意義，會相應地說to drink like a fish和as strong as a horse. 原因在于中國人幾千年來一直用牛耕作，牛與人們的經濟生活息息相關，所以漢語中有很多與“牛”相關的詞匯，像 “鉆牛角尖”、“氣沖斗牛”、“汗牛充棟”、“九牛一毛”、“對牛彈琴”、“多如牛毛”、“俯首甘為孺子牛”等。而英國人早期卻用馬匹種地，而且英倫三島漁業發達，所以有諸多與“馬”、“魚”有關的用語：to work like a horse（對應漢語“做牛做馬”），flog a willing horse（“鞭打快牛”），an odd fish（“一個怪人”），fish in the air（“緣木求魚”）等。

三、 結語

語言與文化是密不可分的。任何語言都是某種文化的特定組成部分，它必須服務和反映文化的需求，并對文化中的某些習俗和信念起著強化和鞏固的作用。文化語境中的詞匯及其聯想意義有著豐富的文化蘊意。因此，語言的學習也就是文化的學習。對于詞義的理解不能脫離該語言的文化背景。增強對異國文化的敏感度、加深理解和認識，有助于語言學習者掌握所學的外語，促進跨文化交際活動的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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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