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庭經營邁向現代農業的障礙分析與路徑選擇

摘要：中國農業發展道路的選擇，以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為突破口。賦予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為集體農民向主體農民的轉變提供了制度激勵，為走中國特色農業現代化道路建立了微觀基礎，為農業和農村的穩定發展乃至國民經濟的穩健運行創造了重要條件。但是，現階段我國的家庭承包經營未能充分發揮適度規模經營效應，其主要障礙是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滯后于農業剩余勞動力的流動，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建設滯后于農業市場化改革的推進，城鄉二元體制改革滯后于工業化和經濟發展。堅持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激勵農民主體活力，走中國特色農業現代化道路，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農村改革發展的重點。

關鍵詞：家庭經營； 現代農業； 障礙； 路徑

中圖分類號：F321.41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12-0143-03

我國農村改革是從尊重農民首創精神，實行家庭聯產承包制，賦予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開始的。黨的十七大報告在深入闡述統籌城鄉發展，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問題時明確指出，堅持把發展現代農業、繁榮農村經濟作為首要任務。從家庭經營邁向現代農業的30年里，我國農村改革不斷深化，農業發展方式逐步轉變，農民主體地位日益明顯。實踐證明，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對農業發展道路的選擇是完全符合中國國情的。

一、 實施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的必然性

任何國家的現代化必然伴隨著對農民的改造和農業生產方式的變革。西方發達國家的農業現代化實際上是農業資本主義化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農民是作為現代化的阻力而消失的。如，圈地運動使英國在19世紀的國際地位顯赫，但是，英國的農民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經濟落后的國家取得革命勝利后，如何進行現代化建設呢？馬克思認為，落后國家的現代化模式，有可能與發達國家的現代化模式很不相同。十月革命勝利后，前蘇聯共產黨人采用農業集體化的方式對個體農民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最大限度地把資金從農業抽調到工業中來。盡管當時前蘇聯的工業發展較快，但卻挫傷了農民積極性。前蘇聯在其存在的幾十年時間里，農業問題一直沒有找到很好的出路。

我國在建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們黨對前蘇聯集體經濟的學習過于教條，農業合作化中把農民的土地權利收了，人民公社體制又把農民管理起來，從而制約了農業生產力的發展。以鄧小平為核心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從政策法規上賦予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在農村建立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由此找到了一條適合中國實際的農業現代化發展道路。

1. 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為集體農民向主體農民的轉變提供了制度激勵。即：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農民享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農戶成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單位；以勞動力流動為紐帶，農民享有自主支配勞動時間的就業權利，可以自由擇業、自主創業；以村民自治為載體，農民享有各種民主權利，農民利益表達機制初步建立。農民享有土地承包經營權，實現了生產資料與勞動者的直接結合。農民的積極性迅速提高，農業生產因此出現飛躍。農民享有自主支配勞動時間的就業權利，解決了農村經濟運行的主體是誰，以及如何組織生產的問題。于是，大量的農業剩余勞動力一下子顯現出來，他們要么走進鄉鎮企業，要么進城務工。這一潮流極大地影響著城鄉秩序的變化和計劃就業體制的改革。農民享有各種民主權利，不僅使國家利益與農民利益更加一致起來，而且使農民的民主意識和自治觀念進一步增強。

2. 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為走中國特色農業現代化發展道路建立了微觀基礎。從農業現代化的要求來看，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客觀上具有長久的生命力。因為家庭承包經營適合于農業生產的特點。農戶可以根據氣候和環境的變化，合理安排勞動力和時間，有效組織生產；家庭承包經營適合于農業市場化改革取向。農民由普通勞動者轉變為經營主體，這是影響農民權益、農業生產方式變革和農村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家庭承包經營適合于現代農業的發展要求。家庭經營不是固守小農經濟，而是引入現代要素，順應市場經濟的要求，由市場機制引導農民去探索。當家庭經營成為大農業的基礎時，只是先進科技和生產手段對農業生產的滲透和武裝更廣泛，農業生產的規模更加大了。

3. 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為農業和農村的穩定發展乃至國民經濟的穩健運行創造了重要條件。一是促進了農業生產的迅速增長，解決了全社會的農產品供應。林毅夫曾準確計算家庭承包制改革所帶來的貢獻效應。他認為，在1979—1984年農作物產值增長中的42.23%，其中家庭承包制改革帶來的增長達19.8%，貢獻率為46.89%。[1]二是為農民生存提供了基本生活保障，也為農民創業提供了發展空間。盡管現階段土地資本功能的作用范圍還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但在市場體系比較活躍的地區，農村土地使用權制度的創新也初見端倪。三是鄉鎮企業的異軍突起，成為推動國企改革的重要力量，而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的雙向流動就業，在滿足工業化對勞動力需求的同時，又成為國家進行宏觀調控的穩定社會基礎。

二、 家庭經營未能充分發揮適度規模效應的障礙分析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全國的普遍推行，促進了農業生產力的發展，改變了農村社會的面貌。但是，我國農業改革和發展的路子走得很艱辛。1990年3月3日，鄧小平同志在同中央負責同志談話時指出：“中國社會主義農業的改革與發展，從長遠的觀點來看，要有兩個飛躍。第一個飛躍，是廢除人民公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第二個飛躍，是適應科學種田和生產社會化的需要，發展適度規模經營，發展集體經濟。”[2]在農業要有兩個飛躍思想的指導下，1990年以后，我國農村廣泛開展農業產業化經營。公司+農戶模式的探索，還有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的興起，在解決農戶分散經營與現代農業的矛盾方面取得明顯成效。同時，我們還要清醒地看到，就全國多數地區尤其是中西部地區來看，家庭承包經營基礎上的利益聯結方式還是松散的，農民在市場競爭中仍然處于弱勢地位，農業現代化進程緩慢。現階段，家庭經營未能充分發揮適度規模效應的主要障礙是：

1. 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流轉滯后于農業剩余勞動力的流動。從理論上說，隨著農業剩余勞動力的流轉，出去務工的人把地轉包或互換出去，進行土地股份合作制改革的地方，農民還可以以土地入股。這樣，土地承包經營權就會發生流轉，但實際情況比較復雜。農村剩余勞動力的流動是自發形成的，一方面受農業比較效益低，城市收入水平高的利益驅動，一方面是農業領域長期滯留的勞動力太多，當農民能自由安排勞動時間時，勞動力流出是必然的。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流轉就不同了。從農民的意愿來看，由于農地流轉市場尚未形成，他們對土地流轉的趨勢并不明確。在廣大的中西部地區，農戶內部的勞動分工長期呈兼業經營狀態，農業生產手段大多使用傳統的工具，農民收入增長來源由過去主要依靠農業轉向主要依靠非農業。進城務工的農民把承包地看作溫飽線，可以把地轉出去，也可以讓地撂荒，農民們“受田為安”的觀念比較普遍。再從農村現狀來看，由于土地流轉的法律法規尚不健全，我國對農村土地流轉的管理和服務也沒有跟上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農村已經出現不同形式的土地流轉。但是，口頭協議較多，有關土地流轉的登記也不規范，有的地方甚至出現利用土地流轉來改變土地用途的項目。即使是探索適度規模經營，如連片種植養殖，也只能由政府通過龍頭企業來組織，農業內部的農地承包經營權流轉機制和產業分工協作機制基本沒有形成，客觀上障礙著農村土地制度的創新。

2. 農業經營主體的建設滯后于農業市場化改革的推進。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是由農民創造的，但家庭聯產承包制改革所產生的市場化效應，主要表現為對城鄉二元結構的突破。就農業發展來講，市場化進程具有明顯的外部推進特點。如，取消農產品統購派購制度，農產品價格由市場調節，改革農產品流通體制，發展農產品批發市場；開展農業產業化經營，形成農產品生產、加工、銷售的一體化；建立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等等。在農業市場化進程中，我國農業分散經營狀況沒有更多改變，農戶經營主要停留在生產環節的狀況也沒有更多改變。農業經營主體的規模能力、談判能力、獲得資源和信息的能力、以及共享再分配的能力都比較弱。也可以說農業市場化改革的內生力比較弱。農民的組織化滯后于農業市場化，除了因為組織農民的制度成本較高外，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是農村素質相對較高的勞動力流失嚴重。迄今為止，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在全國沒有形成大的氣候，農業經濟的微觀基礎在市場競爭中長期處于弱勢狀況。農民組織化程度比較低，不僅直接影響農業適度規模經營，影響發展現代農業，而且也對國家惠農政策的落實帶來困難。

3. 城鄉二元體制的改革滯后于工業化和經濟的發展。受工業化發展階段和生產力水平的制約，我國農業剩余勞動力流動在成為工業化和經濟發展充足的要素來源時，城鄉二元體制的改革卻放緩了。隨著工業化水平的迅速提高，我國城鄉二元結構的矛盾卻在加深。對此，2002年11月，黨的十六大對國民收入分配作出重大調整，提出統籌城鄉發展的要求。之后，中央提出“兩個趨勢”論，指出中國進入以工補農，以城帶鄉階段。2004年以來，中央就增加農民收入等問題連續發出五個一號文件，政府支農力度增強，這些改革措施大大促進了城鄉一體化建設，在保障農民權益方面邁出了關鍵的一步。不過，按照發展現代農業、建設新農村的要求，促進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的任務還很繁重。城鄉二元體制的改革，如城鄉生產要素市場的統一，農村征地制度的改革、農民養老保險制度的建設等仍然比較緩慢。在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趨勢下，大量農業剩余勞動力的流動，正在成為區域協調發展的要素來源，如果農民權益得不到有效保障，農業勞動力的轉移就業得不到合理安置，剩余勞動力滯留農業領域的局面得不到根本扭轉，必然影響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從而影響農業現代化進程。

三、 在家庭經營基礎上發展現代農業的路徑選擇

當前，農業發展進入新的階段。農業的基礎地位決定了國民收入分配格局的調整，同時，農業領域的諸多深層次問題又要求全面深化農村經營體制的改革。堅持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激發農民主體活力，走中國特色農業現代化道路，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農村改革發展的重點。

1. 發揮政府統籌城鄉發展的主導作用，建立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長效機制。一要統一對我國所處發展階段的認識。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指出，我國已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發展階段。這一判斷把農業發展放到國民經濟全局中來謀劃，把新農村建設放到現代化建設的目標上來安排，把增加農民收入放到收入分配和再分配層面來解決。深刻理解這一判斷，有利于統一對我國所處發展階段的認識，有利于動員全社會更加自覺地關心支持三農發展，加速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實現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二要把握支農惠農政策傾斜的方向。過去我們對農業的支持和保護不夠，忽視了農業的基礎地位。現在支農惠農的力度加強了，但其思路還須進一步明確。西方發達國家的農業保護政策已形成相當完善而又復雜的體系。雖然他們在消減農產品的價格補貼，減少政府對農業的干預方面采取了一些有效措施，但是他們對農業科技投入和農業生態保護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卻在加強。我國農業發展正處于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變之中。與發達國家相比，農業的產業規模、技術水平和市場化程度還比較低，因此，我們不能輕易取消對農業的保護。同時，面臨國際經濟一體化的挑戰，在對農業的價格補貼方面又必須相應調整。如加大“綠箱”投入，重點用于農業基礎設施建設、科研、教育和技術推廣。合理利用“黃箱”支持政策，逐步減少對流通環節的價格補貼，增加對農民和生產環節的直接補貼。從財政、稅收、信貸等方面支持農民專業合作組織的發展，特別要對農產品行業協會等合作組織給予稅費減免政策，為農民專業合作組織發展創造良好環境，實現農業補貼的合理化和農業投入結構的合理化。三要提高駕馭農村改革發展中各種矛盾的能力與境界。在現有的資源稟賦和政策條件下，推進農村改革發展面臨多種矛盾。如農戶分散經營與農業集約化、適度規模經營的矛盾；增加農產品供給與調整農業產業結構、提高農民收入的矛盾；還有導向上堅持以工促農、以城帶鄉方針與實際上農村地區大量生產要素流出的矛盾。努力提高駕馭農村改革發展中各種矛盾的能力與境界，拿捏問題的思維才會開闊起來，可以避免顧此失彼。如在實施集約經營和組織農民合作經營中，必須針對農民意愿、市場成熟程度和當地農業生產力水平，采取適當的形式和措施。只有把尊重農民首創精神，穩定土地承包關系作為解決矛盾的基本點，好多復雜的事情就會變得順手起來。

2. 發揮農民建設新農村的主體作用，創新農業發展的經營方式。一要促進農民成為現代農業的經營主體。我們說發揮農民主體作用，其實質是激勵農民行動起來，選擇適合本地實際的土地流轉形式，增加技術、資本等生產要素的投入，適度改變農業生產的經營規模，使他們成為現代農業的經營主體。如何在家庭經營的基礎上，提高集約化水平，向適度規模經營轉變呢？關鍵在于農民成為實體組織成員或融入企業之后，在合同契約制方式的實施，尤其是與土地流轉相聯系的合作制、股份合作制方式的實施中，農民的權益是否有保障。如果農民在適度規模經營中確實得到了穩定的利益，看到適度規模經營的前景，他們就會合作起來。二要促進農民參與新農村建設的規劃、決策和運作。現在，一些地方新農村建設規劃的制定缺乏農民參與，規劃實施缺乏可操作性，有關農村產業結構調整的布局、以及農民居住地集中方向的確定等農民關心的內容不能充分體現。大力發展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集中農民意見，吸納農民主體參與新農村建設的決策，既可以顯示農民組織的作用，又可以避免政府決策失誤。三要促進農民共享工業化、城市化的成果。農民主體一旦形成，就會產生利益表達。過去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農民利益總是受損害，其主要原因是農民主體的很多權益是模糊的。既然農民是主體，農民和城市居民就應該享受同等權益和同等發展機會。盡管目前的現實與要求有較大差距，但要拿出切實可行的措施，積極實現這一要求。

3. 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作用，探索放活農村經濟的體制機制。一要深化農業制度供給的市場化目標。如在穩定和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方面，現有土地承包關系要保持長久不變，賦予農民更加充分而有保障的土地承包經營權。從各地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出發，按照依法自愿有償的原則，積極探索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機制。在建立現代農村金融制度方面，要放寬農村金融準入政策，建立符合農業特點和農民需求的農村金融服務體系，為農村發展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二要深化農村生產要素的市場化流動。現階段，受城市收入水平較高的驅動，大量素質較高的農業勞動力流出較多；受農業比較效益低的制約，農村金融“失血”較多，受工業化、城市化的影響，農村土地的流失也較多。按照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的思路，引導城市資金、技術、人才、管理等生產要素向農村流動，逐步形成政府加大投入、社會力量廣泛參與、農民積極籌資投勞的多元化投入機制。引導農民有序外出就業，鼓勵農民就近轉移久而久之，扶持農民工返鄉創業，逐步形成促進外出就業與返鄉創業的良性互動。規范推進農村土地管理制度改革，完善征地補償機制，切實保障農民合法權益。三要深化農產品流通體系的市場化建設。近些年我國農產品市場體系建設取得較大進展，農產品市場主體多元化格局初步形成。但是，在農民進入市場的組織化程度、農產品流通方式方面還存在不足。農民在生產前與流通者簽訂的購銷合同不多，一般是先將產品生產出來，再尋找收購者。而且，農民的銷售行為分散，交易方式單一，交易過程中的談判地位較低，利潤分配向中間商傾斜。還有，農村中介組織和農民經紀人隊伍發展遲緩，與農產品批發市場的聯系不緊密。因此，必須深化農產品市場體系的市場化建設。我們要按照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的要求，優化農產品批發市場的布局。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培育多種形式的專業化農產品流通組織。探索連鎖經營、物流配送、電子商務等現代流通方式，加快形成流通成本低、運行效率高的農產品營銷網絡。

參考文獻：

[1]林毅夫.制度、技術與中國農業發展[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4.

[2]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