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經濟發展需要理性,理性的經濟包含著人文關懷。古典經濟學奠基人向來主張人是理性和情感的統一體,人文追求是社會和諧思想的體現。“經濟人”面臨的“理性”挑戰,反映了人類理性的提升,表明經濟“理性”與人文環境緊密相連。人文環境作為經濟運行的重要法則,要求人類理性呵護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發展人文的經濟和弘揚經濟的理性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理想目標。
關鍵詞:理性; 經濟; 人文關懷
中圖分類號:F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11-0096-03
經濟發展與人類自身的發展同步。經濟的健康發展,是人類理性程度不斷提高的結果,是人的全面發展不可缺少的條件。[1]“理性”即“合乎人性”,[2]它包含了實事求是的精神、科學的態度和平和的心境,[3]是一種人文的關懷。“人文”之意為:人性、教養,人道或仁慈的性質或狀態,慈愛或慷慨的行為或性情,人間的屬性,人文學科,人類等;[4]《易經》中云:“文明以上,人文也。……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5] 因而漢語中的“人文”是指詩書禮樂等禮教文化,也泛指人事、為人之道或社會規范,與天道相對應。盡管東西方文化對人文的理解不盡相同,但都把人作為關注的中心。人文關懷是人類理性的體現,與經濟發展緊密相連,在理性的經濟中隨處可見。
一、 古典經濟學奠基人的人文追求
古典經濟學,指的是從18世紀70年代到19世紀60年代間英法資產階級經濟學,亞當·斯密是公認的奠基人。[6]斯密之后,薩伊、李嘉圖、馬爾薩斯、穆勒等都宣傳和發展了斯密的學說。[7]斯密的《國富論》和《道德情操論》是人類經濟思想史和倫理史的不朽之作。作為一位偉大的經濟學家,在《國富論》中,斯密認為,經濟社會中的人都是十分理性的,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利益所在,并在自己的行為中時刻算計著所能獲得的利益;同時,作為一位杰出的倫理學家,在《道德情操論》中,斯密論證了人的利己本性,認為每個人“比任何其他人都更適宜和更能關心自己”。[8]他建立了一整套以情感共鳴為特征的道德倫理體系,開創性地構建了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經濟運行倫理準則,對社會政治倫理思想問題進行了有益的研究。
斯密經濟論和道德情操論的兩個起點是利己心和同情心。利己心是經濟論的起點,同情心是道德情操論的起點,“兩心”是同一人性中的兩個方面,強調利己心基礎上的同情心;二者都是源于人類本性的原動力,能在“純粹自由的”經濟中“無聲無息地”創造著財富。在此之前,斯密的老師哈奇遜教授提出了“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口號,認為人類道德的標準是人們的幸福或功利,道德上的善惡由人的本性作出判斷,無須神的啟示。斯密對此表示贊同,也認為追求幸福、享受和欲望的滿足是人類的本性使然,人們總是要永無止境地去追求最大的物質利益;不過,對于人類追求利益的主要推動機制,斯密傾向于“人性”,他認為人類追求利益的動因由自我改善的欲望所驅使,由理智所指導。在此基礎上,斯密進一步提出了經濟自由競爭的觀點。他一再提醒人們:在自由經濟的美好框架里,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組織和管理著社會經濟,重商主義和政府對經濟生活的干預是與“自由”相違背的。
斯密“自由放任”的經濟觀點突出反映了社會和諧的思想。他的這種思想是通過對“自然秩序”的描述表現出來的,而社會秩序之所以能“自然地”建立起來,正是因為有“看不見的手”在起作用,其中,(看不見的)“良心”是判斷人的經濟行為的“標尺”。他強調,良心是指“理性、道義、心中的居住者、內心的那個人,是判斷我們行為的偉大的法官和仲裁人”,人們在對自身的行為進行評價時,良心的作用不僅十分重要,而且十分必要。斯密由此構建了一幅社會生活和諧有序,政治、經濟、社會、個體協調統一的美好藍圖。在他看來,社會成員有仁慈、謹慎、自制的美德修養,整個社會奉行正義、自由、平等的倫理準則,那么,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必將實現協調統一,最終必能達到促進“公民幸福生活”的目的。
作為古典經濟學的奠基人,斯密向來主張人是理性和情感的統一體,他的社會“理性說”逐漸成為近代西方倫理學所強調的一個主流思想。“理性說”堅持認為,人具有道德情感本身,就是人類理性生活的一個根本標志,作為非智能因素的情感與理性因素總是緊密地交織在一起的。因此,道德上的善惡由“理性”來區別,理性“被看作是贊同或不贊同的原始根源和本原”。憑借理性,人們發現并概括了道德的一般準則,也形成了有關什么是謹慎、公平、慷慨或崇高的觀念。理性化的經濟活動,要求經濟主體必須樹立平等、契約、信用、規范的理性意識,遵循獨立自主、契約自由、公平競爭、等價交換等理性規則。這樣的觀點在今天看來,正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人文追求。
二、 “經濟人”面臨的“理性”挑戰
無論是中國古代思想家,還是近代西方哲學家,對人的經濟本性都有精辟透徹的論述。從人性和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經濟人”是西方經濟學理論的出發點,指的是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的市場利益主體。它受一定經濟條件的制約,體現一定的社會關系,是利益相對獨立的個人、企業、單位或團體。
在經濟學家眼里,人既思考又行動,既精神又物質,既崇高又卑怯,既生理又社會,既是存在又創造存在。人生來就潛藏著好逸惡勞的稟性,先天擁有趨利避害的本領,具備“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的選擇天分,亦即人生就是“經濟”的人,人是經濟的主體。
“經濟人”的主體性,指的是市場利益主體在經濟活動中的能動性、創造性、自主性。能動性,是“經濟人”在決定自身經濟行為中的自決性,如自覺的職業選擇、消費選擇、投資選擇等;創造性,是“經濟人”在經濟活動中基于自身利益而有別于其他經濟主體活動的差異性,如生產方式的創新、銷售模式的創新、服務手段的創新等;自主性即自我完善性,是“經濟人”對于影響和制約其存在與發展的主客觀因素有獨立決斷、控制的權利與責任。自主性是主體性的最高層次,也是最終目的,達到這一層次,人將成為社會、自然界和人自身的主人。
但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所形成的商品拜物教和等價交換原則,一旦進入社會生活各個領域,會對道德產生惡劣影響,使人與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現金交易”外,再沒有別的任何聯系,在利己主義的“冷水”之中,愛情、良心、尊嚴和人格都成了商品,一切人際關系都成了金錢關系。為此,馬克思認為,市場經濟運行中從事經濟活動的人,“只是經濟范疇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9]經濟活動的合作性質要求經濟主體講究信用,認真履行諾言和契約。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都是以物與物的關系出現的,物的人格化和人格的物化現象也隨之出現。這一切都表明,以自由、平等、誠實、信用、公平為主要內容的市場道德,是維持經濟秩序的客觀要求。
而經濟活動與道德的要求是不同的。經濟活動要追求利潤和效益,道德強調有利于他人和社會。一定社會的精神和文明總是以一定的物質文明為基礎,同時,生產力的發展會使人們萌發新的道德要求。產業革命和資產階級革命打破了宗法人身依附關系,強調人的個性和自由,主張恢復人的平等和尊嚴,反對禁欲主義,論證個人利益和感官享受的合理性。從這個意義上說,“經濟人”既是經濟關系主體的統稱,又是社會關系的人格化,由經濟領域中的“社會關系總和”所決定,是一定時期經濟關系的反映。這里,“社會人”或且說“經濟—文化人”比“經濟人”增加了某些品格,即人類的情感因素。
這種增加使得其中的“理性”面臨著挑戰。因為對于懷有情感和憧憬之心的“經濟人”來說,在追逐最大利益的過程中是否還能保持理性,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在這里,經濟行為總是要與他人或社會發生某種聯系,對他人利益或社會整體利益產生這樣或那樣的影響,這就必然涉及道德問題。道德是所有社會經濟活動秩序不可缺少的條件之一。道德具有廣泛性,貫穿于人類社會的始終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道德評價可以作為一切作用于社會和他人的行為所作的評價。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經濟行為都無法排斥和擺脫一定道德的干預,都存在一個對其進行道德評價的問題。道德是確定市場秩序的內在要求。市場主體的獨立人格是市場經濟活動的前提條件,它決定市場主體具有生產和經營的自主權,自愿交易的自由和互不轄屬的平等地位;等價交換的核心是公平買賣、貨真價實,市場主體進行交易時要遵守等價交換原則;商品生產的交換性,決定了市場主體的活動不是孤立的單個活動,而是一種廣泛合作的社會性活動。
從“經濟人”到“經濟—文化人”的演變,反映了西方經濟思想的成長過程,也是人類理性的提升和社會文明的展現。在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是目的性很強的“經濟人”,都會通過明確的或者是潛意識的成本—收益的計算來尋找實現目標的最佳方案,并借助于最佳途徑來達到自己認為能夠獲得的最理想預期的結果。但“經濟—文化人”具有更加合理的包容精神,它是人類理性的完善和提升,這種提升表現在:(1)人類希望通過合作來彌補個人由于知識和信息的局限性所導致的自身理性的有限性;(2)學會在比較中求取人類經濟行為的最大化,從而使理論更具有說服力;(3)看到了道德約束的個人效應和社會效率,為“經濟人”所謂的“主觀為自己,客觀為他人”的必然邏輯提供了社會學的解釋,也使經濟學的研究更加科學。
三、 經濟的“理性”與人文環境
人的生存和發展決定了人要追求自身的利益。對物質利益的要求和獲取物質利益的手段,都取決于經濟活動主體的利益最大化目標,它需要以最小的投入獲得最大的經濟效益,失去效益,經濟活動就失去了全部的動力機制。但由此卻容易造成信用不足,使人傾向于信奉利己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并為謀利而不擇手段。這一部分人貶斥高品位的人生追求而沉湎于低級趣味,他們在經濟活動中容易成為“流氓致富者”。
這樣的經濟行為是“非理性”的。它排斥或舍棄了經濟主體應有的社會責任感,割斷了謀利與人生意義、人文關懷的聯系,意味著經濟發展喪失了來自主體方面的人文動力或精神動力的支持,并且在整體上造成了經濟發展的動力不足。人類對非理性力量的讓步和缺乏理性的經濟行為,把人們的時間、精力、才干和資金錯誤引導到非法經營、商業投機和金錢的黑色游戲中,使經濟活動失去了應有的理性和必要的秩序,從而給經濟發展造成了多方面的危害,導致了巨大的環境壓力。土地沙漠化、資源急劇減少、物種滅絕速度加快、陸地和海洋生物鏈遭到巨大破壞、發展中國家的生態退化等等現象,[10]使得我們孩童時代所生活的環境——廣袤無垠的田野、有水源的草地、郁郁蔥蔥的樹木、清澈見底的溪流和池塘正在消失。失去樂園的感覺,使人們越來越懷念過去時代那純樸的大自然和鄉間的美麗風光,以至于人們對經濟增長可以促進人類進步的信念在消蝕,產生了新一輪的信仰危機,人們在日益懷疑,經濟增長和科技進步作為人類進步的引擎是否還應熱烈地去追求。[11]
對于經濟行為能否既有經濟效益又有利于他人和他者的問題,學者們一直在努力探索。在中國,傳統觀念上的集體主義教育認為,“集體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個人必須無條件服從集體;社會輿論則著力宣傳人生理想和崇高目標,強調集體利益和國家利益,提倡“社會人”、“道德人”。不過這種觀念正日趨受到挑戰。人們要求重視個人利益,肯定個人謀求正當利益的權利,把集體利益和個人利益協調統一起來的呼聲越來越高;主張自我設計、自我塑造、自我實現,重視個性特點和個人發展,要求把社會需要與個人選擇相統一,把社會價值和個人價值相統一;對道德人格形象,人們更傾向于現實主義和世俗化,更愿意接受有血有肉、可接近和可觸摸的榜樣,“義理”說教和“曉以大義”不受歡迎;在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中,人生取向和道德人格的塑造也在發生重大的觀念變化,由“絕對集體主義”轉向“新集體主義”,由重“義”輕“利”轉向追求“義”與“利”的統一,由依附人格轉向獨立人格。
應該說,理性的經濟自身蘊含的人文觀念極為豐富,經濟的發展越“理性”,人類越能完善“自我”。我們已經知道,人不是單純的“經濟人”,人作為一個“社會人”時,其利益要比單純的物質利益或經濟利益廣泛,經濟活動的主體從事經濟活動的主動性、積極性并非全部來自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就個人來說,當他以個人的興趣、愛好或其他心理因素為動力時,會激發出主動性、積極性;當他不以個人所得到的利益為動力,而把社會責任感放在首位時,同樣會激發出主動性、積極性。[12]工具手段的飛速進步,強化了人類的理性力量,拓寬了人類的活動空間,人們已經認識到,人類理性地向自然界追逐個人利益,意味著人類應該首先權衡在與自然界進行交易中的邊際利益和邊際成本,然后才是竭力實現個人純利潤的最大化。把追逐現實利益當成唯一宗旨,為了牟取個人私利不惜侵害他人和集體利益的行為是社會主流文化所不提倡的。
人文環境作為經濟運行的重要法則,要求人類必須按照客觀規律,正確處理義利關系,對自身活動進行調節、控制,并約束在一定合理的程度之內,應該使科技、社會、生態效益同步提高,達到自然、人和社會的良性循環。就人與人來說,天賦高低的不同,造成了競爭能力的不同,且隨著教育年限和實踐經驗的積累,天賦高的生產要素供給者必定占優勢,其收入必定越多。在這里,“效率優先”是公平的前提,因為效率不增長,生產力就發展不了。同時,協調收入分配,防止貧富懸殊,摒棄平均主義的公平觀,做到“兼顧公平”也很重要。就人類的生產活動來說,必須講究經濟效益、環境效益和生態效益的統一,對于經濟效益好而環境效益和生態效益差的生產活動,要從整體和長遠利益出發,全面權衡利弊得失,這樣才能保證以最佳的人文環境來促進經濟的良性運行。
四、 結束語
在經濟領域,理性是一種合理主義。馬克斯·韋伯把經濟合理主義稱為整體的現代經濟生活的突出特征,認為技術和經濟領域的合理化過程,無疑決定著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生活理想的一個重要部分。[13]當然,在不同的經濟和生活領域,合理化的特征差異極大,必須弄清哪些活動領域得到了合理化,是在什么方向上的合理化。如果人類適應某些實際合理行為的能力和氣質受到精神上的阻礙,則合理經濟行為的發展也會遇到嚴重的內部阻力。
在具體的社會形態中,理性更是一種人文關懷。人文關懷源自于人們總是天然地、自發地傾向于以人為本的世界觀,以人為中心來觀察世界、思考問題和處理人與世界的關系。一個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經濟體制,能夠激發主體的潛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主體的需要,這種體制在本質上就是對主體的肯定。因此,經濟體制的合理性,就一定意義而言,就是經濟體制的合主體性。[14]市場經濟作為人類社會迄今為止最為先進合理的經濟模式,為經濟行為主體的自由平等以及自由競爭提供了優越的活動機制,但市場機制最大的失敗是它無法考慮未來人們的利益。理性的“經濟人”或經濟行為主體,必須具有理性地作出價值判斷和價值選擇的能力,具有使其經濟行為合理化,以及合乎市場規范化要求的能力。在這個意義上,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更需要人類理性的呵護,弘揚經濟的理性與建設人文的經濟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理想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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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