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小收入分配差距及社會保障的作用

摘要：社會保障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可以對市場機制造成的收入分配差距起到良好的補償作用。但是，在中國富裕階層和貧困階層間的收入差距日益擴大的現實格局下，僅僅依靠增加社會保障的力度卻很難達到良好效果。本文通過分析，說明社會保障體系對國民收入再分配的調節需要一定的條件，健全的市場機制是其發揮作用的基礎。

關鍵詞：收入分配差距； 市場機制； 社會保障

中圖分類號：F014.4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０５４４（２００8）11－００99－０3

計劃經濟時期的中國，實行的是一種絕對平均主義的分配政策。低水平上的平均分配在一定時期內起到了維持社會穩定的作用。但是從長期來看，過于平均的分配方式，不能形成良好的激勵機制，不利于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體制的轉型，使我國居民的收入水平有了較大提高，但是貧困階層和富裕階層之間的收入差距卻不斷在擴大。

一、 收入差距過大的表現

從直觀體現居民貧富差距的基尼系數來看，我國1981的基尼系數為0.288，1990年為0.343，1999年為0.397。進入新世紀后，基尼系數超過了0.4的國際警界線。2001年達0.45（《中國青年報》2003年5月18日）。世界銀行2005年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已達到0.47，之后繼續攀升。按照聯合國有關組織的規定：基尼系數低于0.2表示收入絕對平均；0.2～0.3表示比較平均；0.3～0.4表示相對合理；0.4～0.5表示收入差距較大；0.6以上表示收入差距懸殊，中國早就進入了“收入差距較大”的國家行列。雖然關于基尼系數是否是衡量我國收入分配狀況的恰當指標這一問題仍然存在一定的爭議，但是客觀來看，中國的確存在著居民收入間的較大差距。這一差距在不同社會階層之間、不同行業之間、不同地區之間，以及城鄉之間都有較明顯的表現。國家發改委2007年初發布的《2006年中國居民收入分配年度報告》對此有詳細的數據統計——城鄉差距：2005年我國各地區的城鄉收入差比上一年擴大500元以上，全國農村居民人均收入不到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1/3；地區差距：2005年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的收入差距比上一年拉大462元，東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收入差距拉大545元；行業差距：2000年行業最高人均工資水平是行業最低人均工資水平的2.63倍，2005年增加到4.88倍；不同群體收入差距：2000年到2005年的五年間，城鎮居民中10%最高收入組與10%最低收入組的收入之比從4.6倍上升到9.2倍，擴大了一倍。其中，行業間收入差距與不同群體間收入差距過大情況呈加速化傾向。

二、 收入差距過大的原因

收入分配不均是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正常結果。在價格機制的引導下，市場經濟通過完備的市場體系，把資源配置到效率最高、社會最需要的生產部門，從而達到資源的有效配置。在這一過程中，由勞動、資本、土地等生產要素參與的收入分配與競爭機制相聯系，對效率的強調必然造成社會成員之間在收入分配方面的不均等。這符合市場經濟的特征，并且體現了一定程度上的分配正義。同時，競爭中出現的優勝劣汰也促進了經濟的快速發展。

就中國的情況來看，收入分配差距的拉大，是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軌時日益突顯的。前文已述，它是市場機制調節分配的必然產物，如果約束在一定程度之內，居民收入間的合理差距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產生良好的促進作用。然而，目前的狀況是，中國的貧富懸殊過大，甚至威脅到了社會的穩定和社會成員間的團結。但是，我們不能因噎廢食，就此否定市場經濟體制。相反，我們認為，正是因為中國在走向市場經濟的道路上，市場機制的發育還不充分、不完善產生的市場失靈突顯，是中國國民收入差距過大的主要或者最根本原因。

同許多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市場經濟體制建立歷程不同，中國市場經濟的建立與發展既有經濟自發發育的成分，同時又和政府的推動密切相關，人為色彩強烈不可避免。20世紀70年代末期，中國逐漸開始走向市場經濟體制。在打破原有的計劃體制的同時，受政治、經濟、社會因素條件所限，市場體制難以一蹴而就，因此計劃和市場都不完全。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證資源配置的效率，需要政府以制度創新銜接不完全的計劃和不完全的市場，因而使中國的市場化帶有明顯的政府主導特征。市場機制發育的不充分阻礙了正常的競爭性市場機制對資源的基礎性配置，市場失靈加劇。收入分配機制相應受到影響。主要體現在：

1． 收入分配制度的“馬太效應”擴大。中國實行的是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各種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分配制度。在這種分配體制下，個人收入量的多少，不僅與自己的勞動貢獻大小相關，而且還與自己所擁有的物化生產要素多少有關系。根據資本與效率原則的“馬太效應”，資本擁有越多在競爭中越有利，效率提高的可能性也越大，收入與財富向資本與效率也越集中，其結果是，擁有更多物化生產要素者擁有更多收入。即，富裕的人更加富裕，貧困的人更趨于貧困，收入分配的差距進一步拉大。

2． 依附于政府行政權力的行業壟斷產生出一批高收入群體。我國壟斷行業帶有較強的行政賦予色彩，本質上是行政性的壟斷。如，鐵路、郵政、電信、石油、煙草等。社會資本被限制進入這些領域，因此缺乏有效競爭，產生行業暴利。壟斷行業在缺乏適當約束機制的條件下，將壟斷收益大量地分配給職工個人，形成這些行業員工不合理的高收入。壟斷引發的行業收入的巨大差異也已成為影響我國實現社會收入分配公平的重要因素。有數據證明，當前我國行業平均收入排名前十位的大多是壟斷性行業。

3． 權力、地位等對市場運作的介入，成為參與收入分配的要素。當計劃經濟在某些方面仍然留有痕跡、市場經濟還未完全建立之際，部分人員利用自己所處的有利地位、或者掌握的某種權力，諸如掌握重要的經濟信息、獲得特定的市場準入權、對重要緊缺的商品享有控制權等等，進行種種形式的設租和尋租活動，牟取雙軌體制給他們帶來的巨大利益。權錢交易催生了部分官員的貪污腐敗，形成了新的暴富群體。

4． 城鄉二元分化的結構固化了城鄉居民間的收入差距。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城鄉二元化結構和戶籍制度，使農村勞動力長期禁錮于農村和農業上，限制了農村勞動力的自由流動。為了扶持工業的發展，國家對農產品統購統銷和合同定購，為工業發展提供資本原始積累，又導致農產品價格偏低，農民增收緩慢，形成了原始的城鄉差距。20世紀90年代以后，政府部門用低價購買農業用地，然后以高出購買價20-30倍的價格出售。農民得不到足夠的補償，農村財富進一步向外轉移。在農村這個長期被同城市嚴密分割開來的經濟系統中，市場機制無法正常發揮對勞動力的自由流動及農產品價格的調節作用，農村和城市居民的收入差距不斷拉大。

三、 社會保障對縮小收入差距的作用

現實中很難存在完全競爭的市場。市場調節機制的失靈要求政府一定程度上的干預。而社會保障制度是政府對市場經濟進行干預的有力武器之一。現代社會保障制度最早的萌芽出現在市場經濟體制發育成熟的國家這個事實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社會保障制度本身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為自由競爭中的弱勢群體防范市場經濟帶來的風險。它雖然不能也不必改變市場機制對資源的基礎性配置，但卻能夠作為一種社會補償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糾正市場失靈給收入分配帶來的差距拉大的影響。

社會保障制度主要通過財政轉移支付體系和社會保障收支體系實現收入的再分配效應。首先，從政府的角度來講，利用財政轉移支付體系，政府按照公平原則、效率原則和法治原則將財政資金進行無償的、單方面的轉移。即以社會保障支出或財政補貼等形式把財政資金轉移給受保障的廣大社會群體或者其家庭，實現收入的再分配，縮小不同區域和不同群體之間的收入差距，發揮財政的社會“安全閥”和“減震器”的功能。在我國，社會救助基金和社會福利基金通過政府預算形式，主要以縱向轉移支付劃撥的基金。在另一種情況下，當統籌地區社會保險基金入不敷出時，上級政府財政或同級政府財政通過縱向轉移支付或橫向的轉移支付，建立社會保險補助基金。另外，作為財政轉移支付主要內容，社會保障支出所具有的宏觀經濟調控功能使其成為政府熨平經濟周期性波動、實現收入公平分配的主要政策工具。在經濟處于蕭條時期，失業人口增加，政府相應增加社會保障支出，可以增加居民收入，緩解貧困現象的發生，提高社會的購買力，促進經濟的復蘇，干預社會財富的公平分配；在經濟繁榮時期，失業人員減少，政府可相應減少社會保障支出，以免需求過旺、經濟過熱，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收入調節功能。

其次，從社會成員的角度來講，作為一種再分配手段，社會保障除了幫助勞動者個人實現一生收入平滑和代際間的橫向收入再分配外，社會保障的再分配效應還將高收入者的一部分收入轉移給低收入者使用，從而實現了收入在不同社會成員間的再次分配。社會保障在縱向上是不同年齡勞動者的代際贍養、撫育；在橫向上通過向低收入者傾斜的政策，實現各社會成員間的彼此互助、共濟。對于貧困者來說，為他們提供經濟上或物質上的幫助，提高退休人員的養老金標準，對失業者提供失業補助和再就業培訓，使他們度過難關；對富裕者來說，社會保障對他收入上的資助也許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為他建立一個防范風險的生命期收入平滑機制，當他一旦由于某種變故而收入下降時能夠保證他可以維持一個較為平均的消費水平。因此雖然社會保障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收入分配差距問題，但它可以縮小貧富差距，維護社會的公平與穩定。

中國的社會保障體系是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逐步從企業福利中分離出來的。目前已初步建立了包括社會救助、社會保險、優撫安置、社會福利等不同層次的綜合社會保障體系。在中國，社會保障主要以兩種方式實現對已經形成或正在形成的收入分配格局的調整和修正：第一，政府憑借其政治力量強制參與國民收入的分配過程，以所得稅的形式將高收入者的一部分收入集中到國家，再通過社會救濟、優撫等方式支付給無收入保障的社會成員，滿足他們最基本的生活需要。第二，社會保障以專項預算的形式把分散在各個企業和居民手中的自我保障資金，通過基金的征集集中起來，形成國家社會保障基金，實行統一管理。該部分資金主要用于勞動者失業、養老、醫療等保險資金。然而，建立了社會保障體系，并不代表其功能就能得到很好的發揮。目前，中國的社會保障體系仍然面臨著社會保障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偏低；保障覆蓋面過窄等問題。這些問題直接影響到社會保障縮小收入分配差距功能的發揮，甚至還有可能產生較低收入者反過來補貼較高收入者的“逆向轉移”現象。

四、 社會保障調節收入分配差距的條件

市場分配注重經濟效率，難以實現分配的結果公平。社會保障的再分配功能，使其成為彌補這一缺陷的一種有力工具。世界上許多富裕的市場經濟國家，居民收入分配差距也比較合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即是各自國家中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照此邏輯推論，目前同樣實行市場經濟體制的中國，貧富之間的鴻溝是否就此便可以將其中的主要原因歸結為社會保障等對市場分配起補償性作用的社會政策的不到位呢？誠然，正如上文中提到，中國社會保障支出占財政總支出的比重偏低、覆蓋面較窄、針對城鄉居民的兩套社會保障體系甚至還加重了城鄉收入差距等等現象，的確是中國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的體現。這些問題的存在，客觀上也影響了現階段中國社會保障體系對收入分配的調節。但是，如果更加客觀的看待這一問題，在更深入的層次上應該認識到，社會保障體系以及其他發揮收入再分配功能的機制，只是一種對市場初次分配后的補償性調節。矛盾的源頭還是在于市場機制在多大的合理程度內進行了資源分配。而社會保障體系收入再分配功能的正常發揮，除了本身的制度建設外，其運行的環境條件也是重要的決定因素。

首先，市場的分配正義是社會保障再分配的基礎。正如我們在上文中提到，中國的經濟體制仍然處于轉軌時期，市場機制固有的失靈現象在這一時期不可避免的被放大。不完善的市場機制，會導致非市場化的分配方式，由此產生的貧富懸殊通常是機會不平等的結果。計劃經濟體制遺留下來的資源分配格局至今仍然發揮著影響。行政權力對社會資源的配置客觀上為權力市場化提供了可能，設租和尋租有了存在并發展的土壤。以權力獲得更多的機會、或者換取更多的資源，成為個人或群體快速進入富裕階層的捷徑。從這個方面來說，中國收入差距的擴大如果不解決非市場機制的分配問題，不通過市場取向的改革來解決，單靠社會保障等補償體系對分配結果進行調節，未免舍本逐末。社會保障發揮其收入再分配的功能，是對成熟的市場機制初次分配后所產生的結果不平等的調節。它的效果發揮得如何，取決于市場機制本身的完善程度。越是發育成熟的市場機制，社會保障承擔補償作用的壓力越小，社會公平也就越容易實現。

其次，市場經濟體制下盡可能豐富的產品是社會保障體系再次分配的資源。持自由主義觀點者反對利用社會保障等機制進行再分配，認為：“貧窮不能依靠社會再分配解決，真正有效地提高窮人生活水平的途徑是依靠市場經濟本身的‘滴漏效應’，有產者追求自己利益所產生的積極成果會層層滲透，因而也間接改善了窮人的處境”。盡管這一觀點的正確與否難以簡單結論，但其增加可供分配的社會總資源的觀點不容置疑。社會保障再分配的調節效果，取決于各相關利益集團間的博弈。理想的收入再分配格局，是在不影響相對效用水平和不減少其既定邊際效用的條件下將富裕階層的部分福利轉移給低收入階層，從而實現以低收入者福利的增加來盡可能抵消由于高收入者福利的減少而對社會總福利的影響（李紹光，2006）。但做大可供分配的社會總福利，提高各相關利益集團的福利水平，則為達到這一理想格局增加了可供收入再分配的公共資源。這一目標的實現，同樣需要完善發育的市場體系。

另外，確保社會保障收入再分配的有效、合理，需要建立成熟的市場機制。在市場的初次分配后，社會保障基金以社會統籌的形式主要由企業和個人繳納，部分是政府劃撥。在均等的單一稅率制下，工薪階層實際上是承擔社會保障成本的主體。相比之下，高收入者由于不必支付工薪稅或其較低的邊際稅率，其對縮小收入分配的貢獻反倒不一定比工薪階層更大。當高收入者的收入、財富是由于資源的非市場化配置而獲，壟斷、設租或尋租成為部分社會成員謀取暴利的路徑時，期望加大社會保障的收入再分配功能，實際上只是讓工薪階層承擔起更加巨大的社會保障籌資負擔。

總而言之，現代市場經濟體制下經濟活動參與者的收入分配，其正義性需要靠具有非市場分配性質的社會保障體系來補充。但社會保障這一功能的有效發揮建立在成熟市場初次分配的前提之下。如果不關注市場機制發育上的欠缺，僅僅寄希望于依靠社會保障等補償措施來縮小由此帶來的社會成員收入間的鴻溝，努力往往會成為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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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