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諾齊克權利視角下的國家理論

摘要：本文以諾齊克的個人權利為視角，著重分析其“最弱意義的國家”理論，通過探討“最弱意義國家”的正當性和超越“最弱意義國家”的不合法性，解析諾齊克國家理論建構的邏輯體系，對于我國正在進行的新一輪的政治體制改革具有重大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諾齊克； 個人權利； “最弱意義上的國家”

中圖分類號：D03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０５４４（２００8）07－００35－０3

一、 權利理論的核心——個人權利的不可侵犯性

權利是諾齊克政治哲學的核心概念，諾齊克國家理論的建構和論證也是以“個人擁有權利”作為起點和歸宿。諾齊克認為“權利”是指自然狀態(tài)(The State of Nature)中的個人權利(Individual Rights)，這種權利具有正義性，并通過對權利的“度”的把握，證明了國家的功能。“我們有關國家的主要結論是：可以得到證明的是一種最弱意義上的國家（a minimal state），即一種僅限于防止暴力、偷竊、欺騙和強制履行契約等較有限功能的國家”。[1]

（一） 絕對的個人權利

諾齊克沿襲了洛克的個人主義傳統(tǒng)的自然權利，即生命、健康、平等自由或財產(chǎn)自由等自然權利。但他更強調(diào)個人對物品和利益的所有權，即財產(chǎn)權。因此，諾齊克在 “right（權利）”外，以一個更具有經(jīng)濟和法律路徑的詞匯“entitlement（權利、資格）”來強調(diào)個人的財產(chǎn)權。諾齊克主張所有人都享有他們作為人的身份或資格(entitlement)。這些自然權利不是被約定的或是被任何行動創(chuàng)造出來的，而是為判斷約定的安排和行動提供了框架，并且它們不是依政府機構的存在而定的，而是在人類最初的自然狀態(tài)中就已經(jīng)存在了。自然權利中最根本的是財產(chǎn)權，正如布坎南(Buchano)所說的那樣:“財產(chǎn)權是自由的守護者”，因而，國家的主要目的就是保護人們的財產(chǎn)權。

諾齊克從否定的路徑主張每個人都擁有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chǎn)權，即個人權利是否定性的權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個即將餓死的人對自己的生命擁有權利，但這并不能使他擁有要求別人為自己提供食物的權利。人們擁有的是不受傷害的權利和不被干涉的權利，即個人對于自己生命、自由和財產(chǎn)的權利是絕對的、無條件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

（二） 道德邊際約束

諾齊克不僅重視個人權利的不可侵犯性，并把權利作為一種道德標準和道德約束來看待，他認為：“人們可以把權利作為對要采取的行動的邊際約束（side constraints）來看待，即在任何行動中都勿違反約束C。他人的權利確定了對你的行動的約束”。[2]這種道德約束對于一個國家同樣是有效的。

諾齊克把權利作為衡量個人行為和國家行為的根本道德標準，但他堅決反對權利目的論，即“權利功利主義”理論，不認為國家必須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個人權利的侵犯為目的。他認為：“功利主義并沒有恰當?shù)乜紤]到權利及其不可侵犯性，而只是給權利一個次要的地位”。[3]“權利功利主義”理論與“一般功利主義不同的地方，僅在于它以最大限度減少對權利的侵犯，代替了幸福總量的目標”。[4]權利功利主義承認，人們可以侵犯某人的權利，只要這樣做能最大限度地減少社會對權利侵犯的總量。諾齊克則提出道德邊際約束的論點。“對行為的邊際約束反映了其根本的康德式原則：個人是目的而不僅僅是手段；他們?nèi)舴亲栽福荒軌虮粻奚虮皇褂脕磉_到其它的目的。個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5]個人是分立的，存在著不同的個人，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對自己而言是善的生活。每個人的生活對其自身有價值，這正是能夠構成人生善的內(nèi)容。在超出個人認為對自己是善的東西以外，并不存在其他的善。所以，除非他們自愿，是不能夠被犧牲或被用來達到其他的目的。要使個人不成為工具、手段，就必須在對他的態(tài)度上加上某些不可逾越的約束，即道德邊際約束。“并不存在為它自己的利益而愿意承擔某種犧牲的有自身利益的社會實體。只有個別的人存在，只有各個不同的有他們自己的個人生命的個人存在”。[6]因此，面對道德邊際約束，國家和社會必須在公民之間保持中立。如果國家功能延伸到要求個人為某個社會實體的利益而舍棄自然權利、違背其個人意志，這就違反了道德邊際的約束。“道德邊際約束”是諾齊克的國家觀所依托的靈魂，在權利市場中，它是個人權利目標的最大化和損害最小化的基線。

二、 國家理論的建構——“最弱意義上的國家”

諾齊克國家理論的建構主要通過對個人權利“度”的把握來予以實現(xiàn)。他認為“最弱意義國家是能夠證明的功能最多的國家。任何比這功能更多的國家都要侵犯人們的權利”。[7]

（一） “最弱意義上的國家”的正當性

一個國家可以在對個人不造成任何傷害的情況下，從自然狀態(tài)中產(chǎn)生。關于人類社會的自然狀態(tài)，霍布斯僅把國家當成一種人類的簡單需要，洛克則認為國家應當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于無政府狀態(tài)。諾齊克從洛克的自然狀態(tài)出發(fā)，指出“我認真考慮了無政府主義者的下述主張——國家在堅持其使用武力的獨占權和保護一個地區(qū)的所有人的過程中，必然會侵犯到個人的權利，因而它本質(zhì)上是不道德的。我反對這一主張，并證明一個國家可以通過一種不必侵犯任何個人權利的方式，從無政府狀態(tài)(就像洛克所提出的自然狀態(tài))中產(chǎn)生，即使沒有人有此意圖或力圖去創(chuàng)造它”。[8]諾齊克利用“看不見的手的解釋”論證了國家產(chǎn)生于一種合乎自由主義道德立場的自然演化過程。“道德哲學為政治哲學提供基礎和界限。人們相互之間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的約束，也限制著人們通過一種國家機器可以做的事情，或者為建立這樣一種機器可以做的事情”。[9]

從自然狀態(tài)出發(fā)，個人為了維護自身的權利，必然會盡可能采用任何手段保全自己，這樣的強行權利最終將導致麻煩的產(chǎn)生。結果人們便聯(lián)合起來尋找一種可靠的辦法，簡單的保護性社團就產(chǎn)生了。這種“業(yè)余”的保護性社團必將在競爭中逐漸淘汰，最終產(chǎn)生支配的保護性社團。但是在自然狀態(tài)中產(chǎn)生的這種類似國家的支配的保護性社團與真正意義上的國家還不是一回事。諾齊克認為，一個國家的存在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它擁有一種在這個地區(qū)內(nèi)使用強力的獨占權；第二，它對這一地區(qū)內(nèi)所有人提供保護。因此，還必須引出兩個概念，即獨占權和再分配政策，這是國家產(chǎn)生過程的兩個關鍵性因素。諾齊克把從支配的保護性社團到最弱意義國家的證明過程分為兩步：即超弱意義國家（出現(xiàn)獨占因素）到最弱意義國家（出現(xiàn)再分配因素）的產(chǎn)生。

超弱意義的國家（ultraminimal state）有一種對強力使用的獨占權。這種獨占權表現(xiàn)為：“當一個國家說只有它可以決定誰能使用強力，以及在什么條件下使用時，它堅持著這種決定的獨占權，它把在其疆域內(nèi)宣布哪種強力使用是合法的和被許可的唯一權利保留給自己，而且，它聲稱有權懲罰所有違反它宣布的這一獨占權的人們”。[10]諾齊克稱為是:一種介于私人保護社團體制與守夜人式國家之間的社會安排。最弱意義上的國家的實現(xiàn)，“等于是在超弱意義上的國家之外，再加上一種明顯是再分配的弗雷得曼式的擔保計劃。在這一計劃下，所有人或有些人（例如需要保護者）得到一種以稅收為基礎的擔保，而這種擔保，他們在一個超弱意義的國家中只能通過自己的購買保險獲得”。[11]隨著“禁止”的產(chǎn)生，對于那些被禁止個人強行正義的獨立者來說，支配性保護機構雖然可以禁止他們以不可靠的程序強行正義，但必須為這種禁止對獨立的個人進行補償，補償?shù)男问绞翘峁┍Ｗo服務。在此最弱意義國家就產(chǎn)生了國家保護所有人的權利。權利證明了最弱意義國家的正當，因為最弱意義國家的產(chǎn)生過程不僅沒有侵犯到個人的權利，通過“看不見的手”的過程，甚至反而有助于有效地保護個人權利。

（二） 超越“最弱意義上的國家”的不合法性

在證明了最弱意義的國家是自然演化產(chǎn)生的之后，諾齊克在接下來的論證中試圖說明，超越“最弱意義的國家”是不合法的。證明最終通過反駁和否定的方式來實現(xiàn)，即說明任何比最弱意義的國家管事更多的國家是無法證明的，如果一切擴大功能的理由和論據(jù)都被合理地否定，都被證明是站不住腳的，這就為最弱意義的國家的實現(xiàn)提供了另一個有力的證據(jù)。

有學者認為，存在功能更強的國家，是因為這種類型的現(xiàn)代國家的一項重要活動是要在公民持有的財富和收入的分配中導致公認的公正，或至少減少不公正，而最弱意義的國家將不能夠保證任何這種性質(zhì)的政策。因為最弱意義的國家的職能僅僅是保護權利，使人們免受攻擊、偷盜和欺騙。諾齊克證明了最弱意義的國家的自然演化，并試圖說明:“最弱意義國家是能夠證明的功能最多的國家。任何比這功能更多的國家都要侵犯人們的權利”。[12]

國家功能的擴大主要體現(xiàn)在社會經(jīng)濟方面，尤其表現(xiàn)在羅爾斯的“分配正義”之中。羅爾斯認為，任何初次分配都必定是不平等的，而不平等的分配則是不正義的，所以需要國家通過再分配來改變初次分配的不平等，來改善那些社會處境最差者，以達到最大可能的平等。這樣的“分配正義”必然要求一種功能更多的國家。經(jīng)濟領域新自由主義的代表人物哈耶克反對國家對經(jīng)濟的過分干預，他認為：“政府一旦負起籌劃整個經(jīng)濟生活的任務，不同的個人和集團都要得到應有地位這一問題，事實上就一定不可避免成為政治的中心問題。由于只有國家的強制權力可以決定‘誰應得到什么’，所以唯一值得掌握的權力，就是參與行使這種管理權”，[13] “一個負責指導經(jīng)濟活動的政府，將必定用它的權力來實現(xiàn)某種公平分配的理想，這是確定無疑的”。[14]然而，諾齊克反對“分配的正義”觀念，在他看來，一聽到“分配”這個詞，大多數(shù)人都會想到由某個體系或機制使用某個原則或標準來提供某些東西。一些錯誤可能已經(jīng)順勢溜進了這種分配份額的過程。可見，“分配”這一詞在諾齊克看來，并不是一個中性的術語，分配命令的發(fā)出似乎已經(jīng)侵犯了個人權利。針對以羅爾斯的正義理論強調(diào)分配的正義性，諾齊克則認為，無論怎樣強調(diào)分配的正義性，都不能背離人權至上這一西方自由主義傳統(tǒng)價值精神，不得以損傷個人權利為代價。

諾齊克主張分配的正義依賴于它是如何產(chǎn)生的，體現(xiàn)在分配過程的合法性上，而不是體現(xiàn)在外在強制性的平等結果之上，分配的正義只能是基于人權，而不能通過表面化的財富或利益的大小來予以調(diào)節(jié)。基于人權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則，所以諾齊克用“持有”來代替“分配”一詞，用持有正義來代替分配正義。諾齊克以立足于權利觀念的“持有正義理論”來反擊羅爾斯的主張，即擴大國家功能至分配領域的觀點。

諾齊克采取一種“看不見手的解釋”，以一種自然而然的方式追溯國家的起源，最終所設想的理想國度是古典自由主義的守夜人式的國家。

（下轉(zhuǎn)第70頁）

（上接第36頁）

三、 反思與啟示

諾齊克通過清晰的邏輯論證，為其國家理論找到了合理性和正當性，同樣包含了濃厚的追求理想的烏托邦精神。諾齊克認為，“在這一社會結構中，存在著一些自愿組合的共同體，可以進行各種烏托邦的實驗，容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各種善的觀念均可個別或共同地被追求。這一現(xiàn)實結構雖不象想象的穩(wěn)定世界那樣能準確衡量一個人的邊際貢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但由于其間有許多互異的共同體，有多種價值體系被追求和滿足，故比起只有一種共同體存在、只有一種價值體系被滿足的世界來，就有許多的人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15]然而，現(xiàn)實世界的多樣性和復雜性，使得諾齊克關于“共同體”的構建接近于理想狀態(tài)。作為政治現(xiàn)實主義者，諾齊克反對傳統(tǒng)的烏托邦觀念，批評它不現(xiàn)實，主張將理想與現(xiàn)實分開，然而，在他對國家和烏托邦所進行的統(tǒng)一中，理想與現(xiàn)實的界限則變得模糊不清了，理想被整合進入現(xiàn)實之中。諾齊克一方面主張理想的國家是“最弱意義的國家”，要求國家管事越少越好，另一方面，他又賦予國家以濃重的烏托邦色彩，聲稱這種管事最少的國家實際上做的比任何國家都多。諾齊克一方面堅決反對政治哲學去建構永恒不變的歷史模式，另一方面他又將“最弱意義的國家”作為這類模式向全世界推薦。

諾齊克的國家理論盡管是以西方社會為其背景提出來的，并且其論證也存在一些缺陷，但他的國家理論的提出不僅豐富了人類社會的思想，而且理論中的政府職能的界定也為人們探尋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提供了借鑒，對同樣是以市場經(jīng)濟為背景的我國也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早已成為迫切的需要，舊的體制在某種程度上已經(jīng)不能適應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新階段的要求，政府職能的履行表現(xiàn)出一些弊端：對微觀經(jīng)濟活動干預過多；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的職能較弱；政府機構設置不合理，部門職責交叉、權責脫節(jié)和效率不高；權力集中，缺乏有效監(jiān)督和制約，濫用職權、以權謀私、貪污腐敗等現(xiàn)象仍然存在。這些問題，直接影響政府履行職能的效率，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必須通過深化改革切實加以解決。

從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角度來看，我國正在進行的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即“加快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建設服務型政府”。諾齊克國家理論的實質(zhì)是：國家是一種必要的惡，起源于個人權利的保護，但國家一旦形成，其權力就有過度膨脹的危險，這直接損害到個人的合法權利。因此要追尋一種“小政府，大社會”的發(fā)展模式，界定政府的職能，強化政府作為基本公共服務提供者的角色，建立起精簡高效的有限政府。為了避免政府的“缺位”“越位”等問題，我國正在探索實行職能有機統(tǒng)一的大部門體制。政府部門逐步向大部制、寬職能、少機構的方向發(fā)展，減少行政層次，解決機構重疊、職責交叉、政出多門等問題，改進管理方式，推行電子政務，提高行政效率，降低行政成本，形成行為規(guī)范、運轉(zhuǎn)協(xié)調(diào)、公正透明、廉潔高效的行政管理體制。新一輪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總趨勢表現(xiàn)為：從管制走向服務，從人治走向法治，從集權走向分權。進一步探索權力制約和監(jiān)督機制，建立健全決策權、執(zhí)行權、監(jiān)督權既相互制約又相互協(xié)調(diào)的權力結構和運行機制，以完善權力結構、規(guī)范權力運行、防止權力濫用。新一輪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探索，需要重新定位政府與公民、社會、市場的關系，以便適應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新階段的要求，實現(xiàn)有效的宏觀調(diào)控，促進經(jīng)濟又好又快的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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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英]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責任編輯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