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在分析家譜這一中國社會特有的歷史文化現象的基礎上,舉例說明了我國地方文獻中家譜與方志的特性,并對家譜與方志研究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地方文獻; 譜牒; 比較學
中圖分類號:K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8)07-0052-03
2008年央視一套黃金時段熱播的52集電視劇《闖關東》,將大連人家譜中的塵封往事搬上了熒幕,劇作者通過對家譜的挖掘研究,揭示出乾隆中期,在持續200多年的封禁政策后長期少人居住的東北黑土地的正式開禁,[1]大規模的“闖關東”開始了。根據方志家譜資料,論述南方移民的遷徙路線、定居點等基本狀況,考證移民家族的大概數字,探討經濟開發、古村落的創建,清朝統治者希望保持滿人的騎射尚武之風,進而保持滿人對漢人的武力優勢,證明闖關東是社會經濟發展的轉折時期。
中國家譜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蘊涵著豐富的愛國主義教育和公民道德建設的內涵。[2]家譜的文化屬性及其在歷史上的地位和價值,認為家譜如同正史、方志一樣,都是中華民族的文獻遺產,應該給予重視。因而,筆者想借此就譜牒做一探討。
一、 家譜與方志——中國社會特有的歷史文化現象
古人認為,“宗族之有譜麟,猶如國家之有正史,州縣之有方志”。這種對家譜的重視體現在家譜修撰的一系列民俗活動中,修撰家譜是宗族的大事,為全族所重。[3]撰志與修譜一樣都是中華民族的優良文化傳統。所謂方志,是指以一定體例反映一定行政區域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自然現象和自然資源的綜合性著述,是一個地方的百科全書。方志概念,先秦諸侯國書,已有方志雛形。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實行中央集權下的郡縣制,要求各地把地輿詳細上報,這在客觀上為方志的產生和發展奠定了基礎。漢代,中央集權制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和加強。為了加強對地方的控制,統治者必須了解地方的疆域、山川、土壤、物產、戶口、貢賦和風俗民情,于是地方志書便應運而生。如班固的《漢書·地理志》就是一部全國性的區域志。它記述了全國的地理概況,各郡國、地區的山、物產、人口和民俗等,是當時地方志著述的集大成者,對后世的影響很大,促進了以后全國性區域志的發展。劉秀當了東漢皇帝后,曾令編寫《南陽風俗志》,開后世官修方志先河。隋代問世了《諸郡物產土俗記》、《區宇圖記》、《諸州圖經集》等志書。到了唐代,官修志書成為經常制度。皇帝下詔,各州府三年一造圖經(后一度改為五年),報送朝廷。在皇帝倡導下,一些達官貴人,紛紛撰寫志書。記載全唐的地理志《括地志》和當時體例最完善的《元和郡縣圖志》,為唐朝志書代表作。
宋王朝建立后,為了鞏固封建統治,十分注意編纂方志。它承襲唐朝三年一造圖經之制度,具體規定:“凡土地所產,風俗所尚,具古今興廢之因,州為之籍,遇閏歲造圖以進”。因此,凡名郡大縣,都曾數次編修圖經。如臨安,僅南宋時就曾三修志書。在全國各地普遍修志的基礎上,宋王朝還曾七次下詔并組織力量,編修了數部浩繁的全國性的區域志(即總志)。據《宋史·藝文志》等載,宋代編修方志規模和組織超越前代,其數量大增,總數600余種,大大超過了以前歷代方志的總和。宋代的方志在體例和內容上趨于全面和完備,出現了一批很有影響的名志,如太平興國年間,樂史編修的《太平寰宇記》二百卷,突破了舊志的框框。至此,方志內容包羅萬象,體例大變,并推動了方志的發展。明代,朱元璋為光耀統一業績,率先倡導纂修方志,洪武三年下令將天下州郡地理形勢類編為書,成全國地理總籍《大明志書》,二十五年中,三次下詔編志。永樂十六年,明成祖下令“天下郡、縣、衛、所皆修志”,并頒布《纂修志書凡例》,為迄今發現的封建王朝最早發布的修志凡例,使各省、府、州、縣普遍修志,乃至一修再修。清代為我國修志的鼎盛時期。康熙、雍正、乾隆都親自過問方志的編纂工作。康熙十一年下詔各州縣分輯志書,雍正下詔各地成立專門修志的志局,于是,出現了省有省志、府有府志、縣有縣志,甚至鎮鄉都有志的局面。據統計,現存舊方志有8500多種,清代就有5700余種之多。章學誠還創立了方志學。民國時期,北洋政府和南京政府多次下令編修方志,并頒行《修志事例概要》,共計修志約200余種。因此可以說,方志是中華民族歷史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撰志是中華民族優良文化傳統。
同方志一樣,中國的家譜也源遠流長。所謂家譜,是同宗共祖的血親集團記載本宗族世系和事跡的歷史圖籍。據王鶴鳴先生研究,家譜比方志還要早。甲骨、金文中就有家族世系的記載。周代的《世本》,學術界公認為中國家譜的開山之作。戰國時代的《春秋公子血脈譜》,開我國家族史籍以“譜”為名之先河。這說明中國家譜的起源可上溯到先秦時代。漢代以后,中國家譜較先秦有重大發展,以司馬遷修《史記》為例,《史記》中有關本紀、表,第一次按世代敘述了我國的上古史,把話說明白一點,就是司馬遷把家譜和“口頭史學”相印證,從而在中國的傳統史學中首先使用了一種新的史料——譜牒。隋唐時期是士族政治、魏立九品中正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簇”,選官品人,婚姻嫁媾,士庶分明,尊卑嚴格,“官之選舉,必由簿狀;家之婚姻,必由譜系”,因而維系門閥制度的家譜特別興盛。此時的家譜成了政府選舉、士族出仕、門第婚姻的根據,同時也成為士族政治服務的工具。家譜對于人們的社會地位、發展前途、社交層次起了重大的作用。到了宋代,家譜編纂方式由過去主要官府修譜發展為私家修譜。家譜功能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社會政治功能發展為“尊祖、敬宗”的倫理教化功能。為了鞏固封建統治,封建統治者鼓勵私修家譜,以利于“聚其骨肉,以系其身心”。著名學者歐陽修、蘇洵分別編修《歐陽氏譜圖》、《蘇氏族譜》。宋人在總結前人修譜體例的基礎上,創立較完整的修譜體例,為眾多修譜者所接受,成為影響后世修譜的基本的體例格局,應該說宋代是中國家譜發展史上的重要時期。明清兩代,私家修譜盛行。很多家譜參照正史、方志的體例來進行編修,使家譜的體例更加完整,內容更加豐富。同時,家譜一修再修,幾乎姓姓有譜,族族有譜。這時,不僅漢族修譜,許多少數民族也修譜,修譜成了中華民族的一項重要文化活動。
綜上所述,修志與修譜都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社會的歷史,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特有的文化現象。
二、 方志與家譜特性的比較
方志與家譜,在中華民族歷史文化的殿堂里,它們相互輝映,互相滲透,有著許多共同的特性。
一是連續性。方志與家譜,都是代代相傳,連續不斷。方志一般是由地方長官主持撰寫的,一代又一代的地方官僚,為了加強統治,積極編修方志,后任長官往往按照前任的志書體例,繼續編修,使志書呈現連續的特點。清代雍正皇帝,不僅下令各地設立志局專事修志,而且下令各省、府、州、縣志六十年纂修一次。即使到了民國時代,南京政府也曾作了省志三十年一修,縣志十五年一修的規定。如湖北省先后修過七次通志,第一次是嘉靖元年薛綱纂修《湖廣圖經志書》,第二次是萬歷十九年徐學謨纂修《湖廣總志》,第三次是康熙二十三年徐國相等修《湖廣通志》,第四次是雍正五十一年邁柱修等纂《湖廣通志》,第五次是嘉慶九年吳熊修纂《湖廣通志》,第六次是光緒元年洪良品纂《湖廣通志志存》,第七次是民國年間纂《湖北通志》,平均大約三十年一修,內容均有連續性。家譜一般是由族長主持修訂的,后任族長往往根據前修家譜的體例、內容,進行續修,在世系列表、家族遷徙、人口興替等方面更顯示了代代相傳的特性。如筆者家人的熊氏宗譜興什(宏八公)全卷,民國十四年續修后間斷七十四年于1999年續修,避免了人丁失載。
二是時代性。這可以說是由連續性延伸出來的特性。方志、家譜續修時,記述的內容一般以上屆修志修譜的下限開始,按照體例增加各種現狀資料,實際上就是當代人記述當代事,內容上有鮮明的時代特征。現狀資料主要依靠實地采訪、調查,并且還需要依靠各部門或各家族成員提供素材,然后進行整理編輯而成,以1999年家人的家譜續修為例,明確提出國家強盛、港澳回歸,鼓勵族人,抓住大好機遇,豪邁跨入新世紀,體現出了鮮明的時代性。
三是資料性。方志記述的是一個地區的信息,家譜記載的是一個家族的信息,因此它們都具有很高的資料價值。特別是方志,既有人文資料,又有自然資料,涵蓋了一個區域方方面面。如康熙二十九年頒布《河南巡撫通飭修志牌照》,所列搜集資料范圍的綱目十分廣泛:總圖、沿革、天文、四至、建置、河防、鄉村、集鎮、公署、橋梁、倉庫、社學、街巷、坊第、山川、古跡、風俗、土產、陵墓、寺觀、賦稅、職官、人物、流寓、孝義、烈女、隱逸、方技、藝文、災祥、雜志等,幾乎無所不包。以筆者家人熊氏宗譜興什(宏八公)全卷為例,詳細記載了按各村落和支系分類的應主支系、應宗支系和應吉支系的人口數量,戶數,男女人數,涉及十萬人之眾,其中陂東一族人口就有5049人,并且出現了十七個村落的彩色照片較原譜牒中的手繪圖紙生動了許多,同時還出現了事業較有成就的女性后代的名字,較七十四年前是一個重大改進,也能體現出不同時代女性地位的提高。
四是目的性。歷代統治者十分重視方志的纂修,其目的是為自己的經濟政治服務。古人云“治天下以史為鑒,治地方以志為鑒”,地方志在當時的功用,可歸納為:一是巨細無遺,以為國史要刪;二是明察興亡,以立施政大綱;三是備載萬物,以籌國計民生;四是登列丁畝,以定一方賦稅;五是博采風情,以利因地制宜;六是彰善痹惡,以裨社會風教。方志“存史”、“資治”、“教化”的功能是十分明顯的。同樣,家譜中所出現的愚忠、愚孝、男遵女卑等內容,其目的是樹立封建道德的風尚和偶像,建立家族封建迷信,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所修訂的家譜,已經淘汰以上內容,以家人的家譜制訂的目的為例,已經從傳播警世之言、做人的準則,弘揚先輩德行,記載人丁、俊彥轉變為對子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與現在提倡的“和諧社會”目標相一致。
比較方志與家譜,它們之間有著許多共同的特性,區別也是十分明顯的。方志記載的是一個區域的有關資料,家譜記載的是一個家族的有關資料,也就是說,方志反映的是一個面,家譜反映的是一條線。由此產生了諸多的區別。就記載的內容而言,方志要廣泛得多,家譜要窄得多。就記述的體例比較,地方志反映一個區域天文、地理,旁及社會、自然,并且逐步形成了以類系事,采用志、記、傳、圖、表、錄多種體裁的編寫方法,即所謂方志體例。家譜逐步形成的體例包括譜序、譜例、世系圖、世系錄、先世考辨等五項內容。后來家譜記事范圍受方志、史書影響,增加了科舉、祠堂、墓志、仕宦、傳記、行狀、藝文、年表等內容,差不多成為家族的百科全書。方志與家譜還有一個不同之處,方志可以流通,定稿刻印對外發行,而家譜則“秘不示人”,正史、方志、譜牒構成了中國宗法社會歷史大廈的三大支柱。而與正史、方志相比較,譜牒中不僅包含著正史、方志中所沒有的、無可替代的大量文獻資料,而且是個需要繼續開發的領域。
三、 當代方志與家譜研究比較
家譜的數量,會比方志大得多。方志雖然是官修,有保障,但是民間利用己身之力,甘愿修譜,這種活力,有時是難于想象的。當然,族譜的質量及其資料價值,可能難同方志相比。[4]比較方志與家譜研究,解放后的半個多世紀都取得了明顯的成就,也都走過彎路。相比較家譜研究要冷落些。本來,我國有著盛世修志的傳統。1956年國務院科學規劃委員會成立地方志小組,1958年起草了新修方志體例草案,由于“文革”,地方志編纂工作夭折。1981年中國地方史志協會正式成立,1983年經國務院同意,正式成立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各省(市)、地、縣都相應成立了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新編地方志工作在全國普遍開展起來,全國編寫方志約3400余部。與此同時,地方志的理論研究也取得了巨大成果,發表了大量學術論文和專著,推動了修志工作,方志學理論研究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
新中國成立后不久,有關專家對家譜進行了廣泛研究。上世紀80年代,借改革開放的東風,山西成立了中國家譜研究會,湖北武漢市和其他有關省市也成立了家譜研究會。山西、上海等地曾開過幾次研討會,其中有影響的是上海圖書館舉辦的“邁入新世紀中國族譜國際學術研討會”、“全國譜牒開發與利用學術研討會”。兩次研討會就家譜的價值問題、家譜資料的真實性問題、家譜的重修問題、編制《中國家譜總目》、家譜的數字化問題、中外譜牒的比較研究等進行了探討,并且出版了論文集。雖然,與蓬勃發展的方志研究相比較,家譜研究有些失色,但是成就仍然不小。但是,其他方面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是政府部門對譜牒的重視。1984年國家檔案局、教育部、文化部專門發文,要求全國有關單位協作編好《中國家譜綜合目錄》。1988年國家檔案館、國家教委、文化部、中國社科院組成家譜檔案對外協調小組召開會議,專門研究與外國團體交換家譜檔案復制件問題,強調應以換回我國散失在國外的和我們所需要的檔案、圖書資料。2001年文化部辦公室發文,要求全國有關單位協作編好《中國家譜總目》。二是數部譜牒書目的出版。1992年山西出版了《中國家譜目錄》,1997年中華書局出版了《中國家譜綜合目錄》,2000年上海出版了《上海圖書館館藏家譜提要》;規模宏大的《中國家譜總目》正在編制出版中。另外,臺灣1987年出版了《臺灣地區族譜目錄》,美國猶他州家譜圖書館于1983年編印了《美國家譜學會中國族譜目錄》,設在猶他州的圖書檔案館的檔案庫是1961年~1965年建造的,面積65000平方英尺,當時投資200萬美元,縮微品集中在總部的洞庫內保存,已存貯5億張縮微品,其中華人家譜有5~6萬張。[5]日本學者多賀秋五郎所著《譜牒之研究》下冊收錄日本藏中國家譜1491部。三是發表一批具有較高質量的論文。據筆者檢索,目前已發表近300篇有關譜牒論文,從一個方面反映譜牒研究的現狀。四是譜牒文化解凍,各地續修譜牒,家譜文獻恢復了在歷史文化寶庫中應有的重要地位。五是譜牒文獻得到應有的保存、整理、開發與研究。上海圖書館開辟了“家譜閱覽室”,上海圖書館與新加坡合作開發了“尋根網站”(www.chincscrts.com),譜牒為公眾服務發展到新的階段。
譜牒學的研究與經濟發展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商品社會在尋根熱潮中出現了一些新現象。(1)基因檢測業務進行“血統分析”,在美國,已經有數十家基因檢測公司。(2)姓氏尋祖祭祖:海外華人的尋根旅游更是一匝接一匝,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世界各地特別是東南亞一帶和臺灣、香港地區的華人姓氏宗親組織紛紛組團,回內地尋根謁祖。他們尋根時通常是以世代承襲下來的姓氏為徽記,以祖傳的家譜、圖片等資料為依據而進行。
根植于中國宗法社會上的家譜文化,有解讀不盡的精神內涵。既有不少封建糟粕,如宣揚封建專制、迷信思想等;又有敬長老、孝父母、尊師長、崇儉樸、戒奢侈、禁賭博等倫理教化功能價值,中國的家譜一般都有家規族訓,古代顏氏家訓、柳氏家訓、朱伯廬治家格言等都是德育很好的教材,對于規范人生和教育子弟有著積極的意義。推動尋根活動的開展,不僅能讓更多的年輕人通過尋找祖籍地尋根,通過加強對祖先的認識,培養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而且能為基因檢測、旅游、文化創作等產業催生更多的商機。
參考文獻:
[1]于泓.“闖關東”曾被清政府封禁200年[N].新商報,2008-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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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馮爾康.以方志、族譜、金石碑刻為內涵的“地方文獻”新概念的提出與運用——評林天蔚教授新著《地方文獻論集》[J].中國地方志,2005,(4).
[5]辛崇賢,張建平,景振華.中外專業檔案館狀況與比較[J].檔案學研究,2004,(3).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