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清照詞的憂郁情緒

【摘要】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詞以真實的性情，率真生動并且真實地展現了她的生命歷程和情感歷程。她的詞作無論是表現女性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還是寫少女的天真活潑，少婦的相思幽怨，抑或寫老年嫠婦的凄苦境遇，無不表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情趣和韻味，這種情趣和韻味之中所體現出來的憂郁之美更令人回味無窮。國愁，家愁，情愁終究造就了李清照這位悲情女詞人。《李清照詞全集》中的49首詞幾乎都寫到了“愁”，但是憂郁情緒對于李清照及她的詞的創作來說并不象有的論者所說的那樣，那是一種片面的論斷。

【關鍵詞】李清照；古典詩詞

【中圖號】I207【文獻標示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8)11-0149-01

李清照詞中所表現出來的“愁”，是她復雜情感的全部人格的真誠體現。她的作品有的是觸景生情而作，有的是托物寄意，都委婉而深沉地抒寫了她的鄉關之思，故國之戀，亡國之痛及喪失親人和理想破滅所交織而成的“愁”，并由此給人們所帶來的悲涼，深刻沉痛而感人的審美力量，正是李清照終生追求的美學理想，也是李清照詞中憂郁情緒的具體體現。

李清照是一位極具才華的女子，不僅工詩詞，能文章，善畫墨竹，兼通音樂，還擅長書法，在封建時代，這樣的女子是少有的。她在十八歲時嫁給趙明誠，趙明誠聰明好學，喜歡收藏金石碑刻。婚后，兩人共同校勘古書，唱和新詞，鑒賞金石書畫，生活過的十分美滿。然而丈夫志在四方，要經常外出游學為宦，這就給多情的詞人帶來了悲愁和苦悶，思念之中自然不免借紙筆傾吐真情，李清照詞作中表現離愁別緒的惆悵感大多數都基于自己真實的生活境遇和思想感情。象她婚后不久寫的《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據說“易安結婚未久，明誠即負笈遠游。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一剪梅》詞以送之”。這首詞上片寫到初秋時節，下片中蘊籍的感情逐漸溢于紙上，直抒了自己的相思愁情。“一種相思，兩處閑愁”。表現出分隔“兩處”的有情人遙相思念，心心相映，深厚真摯的愛情，這相思愁情如何能“消除”！它象繭中抽絲，絲絲不斷，纏綿悱惻，縈回盤繞，把自己對丈夫執著、纏綿的相思之苦抒寫的淋淋盡致。李清照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女性。封建禮教對女性的禁錮，使她無法排遣內心的無聊愁苦，她借她僅有的一點自由，用詞來解脫內心的愁苦。她的許多閨情詞都是敘說她與丈夫的離愁別緒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而在這首詞中，作者不去泛泛地抒寫閨愁，而是通過一個特定的節日——重陽佳節，這個團聚的時候來寫離愁，寫出了離愁之深之重。如果前面談的是表現李清照詞中的離愁，那么我們不妨在看看被張正天稱為“公孫舞劍器之手”的《聲聲慢》是如何表現她的“死別”之愁的。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首詞是李清照的晚年之作。此時趙明誠已死，李清照獨自寄居江南。我們可以看到全詞由寫寂寞之愁，到寫傷春之愁，離別之愁，思鄉之愁，層層深入地表現了李清照心中“愁”情沉淀積累的整個過程，真可謂愁之多，愁之深。另外，還可以看出詞人在在此時所寫的愁已不是一種情緒化的升華，將家國之愁具體化到她的詞中，不同于早期盼春悲秋，傷離怨別的愁。它不是短暫的生離，而是永恒的死別；不是暫時的空虛，而是長久的寂寞；不是可望團圓，而是已成永決。而且，將喪夫之痛、國家衰敗、故土難回的時代哀愁凝聚交織在一起，真所謂文淺而情深，沉痛無比。

從靖康元年起，李清照的詞不再是表現敏感的青年婦女所具有的精神苦悶、愛情心理以及對個性自由的朦朧欲望，而是以民族情緒和愛國情感為主題。在抒寫離別情緒的基調上更加趨于悲愴濃郁，情感的憂郁也更加深化，由描寫“終日凝眸”變為“欲語淚先流”。靖康之變，使詞人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國破家亡，丈夫離去，生活漂泊，使李清照長期過著毫無著落的生活。于是，她的詞章也自然而然地帶有強烈的民族性，抒寫了家國之恨和興亡之感。如她的《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中詞人處在漂泊不定、前途無望的境地，、借夢境描寫尋求解脫“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通過與天帝的一問一答，表現了作者為自身尋求出路，也是在為國家恢復尋求出路。

此外詞人通過抒寫自身飄零淪落的切膚之痛和觀古嘆今的感慨來寄托她的故國之思，在“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菩薩蠻》）“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添字采桑子》）“永夜懨懨歡意少，空夢長安，認取長安道。”（《蝶戀花》）；無時無刻不在尋覓追憶著往昔：“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南歌子》）“如今也，不成懷抱，得似舊時那？”（《滿庭芳》）等等詞篇，無一不表現出詞人飽經憂患，歷盡折磨后對于故國舊家的眷戀之情，深沉而凄婉，有力地揭示出詞人在她那憂郁的詞篇中所包含的對民族的憂患，對國破家亡的痛心，對自己身世飄零，無所依靠的處境更增加了對故國的思念。她的這種思念也是那時背井離鄉、骨肉分離的人們的共同寫照，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李清照詞的思想內容，除了象《點絳唇》里所描繪的“見有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天真爽朗，羞赧而有大膽的少女形象外，我們更多感到的是那種或隱或現的感傷愁悶的憂郁情緒。這當然不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愁悶情緒這些都是與其生活環境和思想性格有密切聯系的。象她早期的“昨夜雨疏風驟，沉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所表現的傷春惜春的憂郁情緒，在《滿庭春》（小閣藏春）《行香子》（草際鳴蟄）等借助歌詠梅花或描敘牛郎織女的故事，曲折含蓄地抒發出了內心的相思之情，離愁之苦外，我們還可以看到在晚期所作的《蝶戀花》《菩薩蠻》等詞中所抒發出的故國之思和對國家命運憂患的思想感情。這些都是通過抒寫個人的歡樂、痛苦、憂愁和悲哀來抒發她內心的生離死別以及對國家的憂郁情緒，在這憂郁情緒中也形象地展示了作者自己的心靈歷程和情感歷程，讓更多的人看到是有多少“愁”在纏繞著她，特別是那憂郁情緒的困繞，使她的愁永遠也無法擺脫掉。而當她經歷了國破家亡，山河破碎的靖康之變后，她的內心深處的憂郁情緒又增添了一層。這時的詞人以她豐富的情感，對現實的敏銳感受，深沉思索，來抒寫她內心對國家衰亡，中原淪喪的憂郁情懷，直到這時，我們才看到作者詞中隱藏著她的敢愛敢恨，敢于抒寫內心世界，敢于抒寫內心勇氣，使她的憂郁情緒在她的詞中無處不在，以其深摯而強烈的情感來展現詞人的憂郁心靈及所反映的人生道路。從她詞中所反映出來的心靈歷程及其人生道路來看，她詞中所蘊涵的憂郁情緒與她個人的命運和社會時代生活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而這種不可分割的社會關系卻正是她憂郁情緒的具體體現，也正是她詞中所蘊涵的美感特征價值所在。

當然，李清照在思想內容上也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她詞中所抒發的是個人的歡樂、痛苦、憂愁和悲哀，詞中的憂郁情緒也是她個人的心靈歷程和情感歷程的體現，很少以憂郁的情緒去反映社會的歷史主題和人民生活的疾苦，與她的詩文相比，她詞的憂郁情緒內容較為單薄，調子較為低沉，感情比較柔弱。這也許是由她的詞的創作理論所決定的。然而，她的詞中的憂郁情緒之美是不能抹掉的，她一生的故事和心底的怨愁就轉化為凄清的憂郁之美，她和她的詞也就永遠高懸在歷史的星空，成為最璀璨亮麗的一顆恒星。

參考文獻

1陳祖美.李清照詞[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王大奇.中國歷代絕妙好詞賞析[M].中國長安出版社，2006

3葛曉音.唐詩宋詞十五講[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4孫克強.唐宋人詞話[M].河南文藝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