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之問是初唐詩壇極為重要的一位詩人。唐朝是個造就詩人的時代,正是繁榮強盛的大唐時代成就了宋之問這樣的天才詩人,也是宋之問這樣的天才詩人傾力謳歌了繁華的大唐帝國;宋之問的詩歌代表著唐詩發展的一個新的特定階段,無論內容還是形式,都為唐代詩歌的發展做出了貢獻。本文對詩歌時代對宋之問的影響及宋之問對詩歌時代的貢獻這兩方面進行論述。
[關鍵詞]宋之問 唐朝詩歌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8)11-0186-03
宋之問是初唐詩壇極為重要的一位詩人,他與沈佺期在當時可謂居于領袖群倫的地位。宋之問是位典型的宮廷詩人,其人品也有許多毛病,但他在詩歌創作方面的成就卻是不容忽視的。唐朝是個造就詩人的時代,正是這個詩歌時代造就了宋之問;相輔相成的,宋之問為唐詩的發展也做出了特殊的貢獻。本文擬就詩歌時代對宋之問的影響及宋之問對詩歌時代的貢獻這兩方面進行論述。
一、詩歌時代對宋之問的影響
宋之問,字延清,一名少連,汾州(今山西汾陽附近)人,20歲時即以善為五言詩知名于世,“當時無能出其右者”。杰出的才華得到武后的賞識,武則天天授元年,宋之問與楊炯“分直習藝館”,開始了他御用文人的生涯。
作為宮廷文人,宋之問把奉和應制、歌功頌德、點綴升平視為自己的天職,并為之盡職盡責,得到皇帝的青睞與同僚的羨慕。他以應制的詩才凌駕于同僚之上,大有鶴立雞群之勢,為此,他自己也感到驕傲與自豪。《唐詩紀事》中有載:
中宗正月晦日幸昆明池賦詩,群臣應制百余篇。帳殿前結彩樓,命昭容選一首為新翻御制曲。從臣悉集其下,須臾紙落如飛,各認其名而懷之。既進,唯沈宋二詩不下。又移時,一紙飛墜,竟取而觀,乃沈詩也。及聞其評曰:“二詩工力悉敵,沈詩落句云:‘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才。’蓋詞氣已竭。宋詩云:‘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猶陟健舉。”沈乃伏,不敢復爭。
從這段著名的由主持宮廷文壇的上官婉兒評論沈宋詩作的歷史故事中,我們不但可以看出當時宮廷詩壇的活躍,更可以看出宋之問詩歌藝術水準之高妙,堪稱詩壇魁首。
對于應制詩,歷來人們多持鄙夷態度——應制詩是酬應之具,那些御用文人,以揣摩皇帝的心性意向見長,以阿諛奉承為能事,寫詩喜歡修飾、用典、講究雍容華貴,詩里充滿了虛假的感情,很少有真情實感的流露。然而也不可一概而論,糞穢中也可能偶爾生出一兩朵鮮艷的香花,產生一些特殊的例外。宋之問的一些應制詩,就是這特殊的例外。如:“谷轉斜盤徑,川回曲抱原。風來花自舞,春入鳥能言。”(《春日芙蓉園侍宴應制》)此詩不僅意境好,有著較真實的思想感情,而且寫出了國力強盛、經濟繁榮昌盛下詩人的氣質與自豪心情,有著鮮明的盛唐氣象。它雖旨在阿頌皇風,但也較好的反映了社會現實。可以說,在宋之問的這些應制詩中已經初露唐詩變革的端倪——詩歌必將由狹隘的宮廷生活走向廣闊的現實。這為唐詩的繁榮與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長期居廟堂之上的宋之問憑其杰出的詩歌才華和統治者的賞識,在宮廷文人集團中堪稱詞臣班首、文場勍敵,“沈宋體”風靡一時。然而,在統治階級內部斗爭的風云變幻中,宮廷文人的命運卻從來就是難以自主的,一旦失勢,將注定落入個人生活不幸的深淵。《舊唐書》本傳說:“睿宗即位,以之問嘗附張易之、武三思,配徙欽州。先天中,賜死于徙所。”由受寵的詩人一變成為罪犯囚徒,政治地位一落千丈,前后生活何啻天壤。生活的反差引起詩人感情的深刻變化,然而生活的不幸卻成為詩歌的大幸,它成就了宋之問,使他寫出了許多真切感人的也是今天看來最富有價值的詩篇。在宋之問的詩集中,寫于流放途中的詩篇有20多首,記錄了他人生感情最真實的一頁。《晚泊湘江》、《過蠻洞》、《渡吳江別王長史》、《度大禹嶺》、《題大禹嶺北驛》、《渡江漢》等,都是長期傳誦的名篇。這些詩真切的抒寫了他流放途中遭遇的種種磨難,流露出深切的感傷情緒和精神痛苦,異常真實的反映了他當時的處境與心境,以真動人,以情感人,耐人深味。如著名的《題大禹嶺北驛》: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
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這是宋之問流放欽州途經大禹嶺時,寫在嶺北驛的一首五律。大禹嶺在今江西大禹,嶺上多生梅花,又名梅嶺。古人認為此嶺是南北的分界線,認為一過大禹嶺就與中原隔絕,進入蠻荒瘴癘之區,因此,有生離死別之悲,更有十月北雁南歸至此,不再過嶺的傳說。詩人到了嶺北,眼見北雁南飛至此轉回,而自己卻命運難以資助,人不如雁的感慨深蘊其中。想象明日過嶺之后,中原風物都被嶺上梅花隔斷,悲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再看宋之問的另一首《度大禹嶺》:
度嶺方辭國,停軺一望家。
魂隨南翥鳥,淚盡北枝花。
山西初含霽,江云欲變霞。
但令歸有日,不敢恨長沙。
此詩是詩人第一次被流放嶺外,貶瀧州參軍時所作。詩的前兩句寫當時的背景,被貶南徙過嶺望家的景象,悲悲切切,一步一頓難回首。中間四句情景交融,抒情悲壯,氣吞山河。魂隨鳥飛,淚隨花去,詩人觸景生情,撫今追昔,往日聞鳥看花之樂,今日卻因遭貶南遷變成魂飛淚下,不禁悲愁滿懷。最后兩句以賈誼遭貶南遷之典作結,含有飲恨思歸之意。全詩情深意重,感人肺腑。
宋之問寫于流放途中的這些詩篇,雖然抒寫的是個人的不幸遭遇,但在封建社會卻有著普遍的品格和意義。在中國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內部經常發生激劇的矛盾,有許多人因斗爭失敗而遭貶,因此遷客騷人都有著與宋之問類似的心態,他的詩最易引起這些人的共鳴。就在今天,這些詩仍有著較高的認識價值與審美價值。對朝廷的怨憤、對鄉國的思念、對前途的迷茫構成了這類詩的基調。它在中國詩史上,有著深遠的影響。
總之,看宋之問的一生,我們能強烈感受到時代在他身上烙下的深深印記。這是一個生于繁華、死于落寞的詩人。他曾經活得那么驕傲,那么得意,那么雍容華貴,寫盡了大唐帝國的繁榮與奢華;卻也曾經活得那么凄涼,那么苦澀,那么黯然神傷,品盡了遷客騷人的辛酸與失意。
二、宋之問對初唐詩歌發展的貢獻
宋之問的詩歌在詩歌藝術的演進中,表現出自己鮮明的個性特點,取得了較高的藝術成就,以此促進了初唐詩歌藝術技巧的發展與成熟,為盛唐詩歌的發展與繁榮鋪平了道路,它呼喚著詩歌高潮的到來。因此,它不僅在唐代詩歌上,甚至在中國整個詩史的發展過程中,都占有極重要的地位。
宋之問對詩歌的主要貢獻,在于他和沈佺期一起完成了律詩的體制,擴大了律詩的影響。他們一生傾大力于律詩的寫作,以自己的創作實踐總結了五七言近體詩的形式規范。一方面,他們完全避免了五律中的拗澀之病,另一方面,他們又進一步推進了七言歌行體律化的過程,截長挈短,使之趨于凝練和完整,脫胎為較嚴格的七律。由他們所倡導的“沈宋體”,實際上就是“華藻整栗”(王世貞《藝苑卮言》評沈、宋語)的五七言律詩。元稹在《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中說:“沈、宋之流,研煉精切,穩順聲勢,謂之為律詩。由是而后,文變之體極焉。”可見,是先有沈宋合軌表率在前,而后律師一體才為人們所公認,從而確立其詩壇的地位的。自齊永明以來兩百多年,中國古典詩歌的格律化過程終于完成。
五律的定型與七律的趨于成熟,是中國詩歌史上一個重大的事件,在詩歌藝術的嬗變中,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對唐詩的繁榮與發展,產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影響。盛唐“王孟”、“高岑”、“李杜”寫了大量的內容渾厚藝術精湛的五律,在詩壇出現了眾多的異彩奇葩,這都是沈宋為之開端的,其開創導路之功決不可沒。
不僅如此,宋之問在詩歌藝術技巧與審美趣味的追求上,也有其突出的成就。
首先,宋之問的詩歌藝術具有氣勢壯大、感情豪邁的特點,在扭轉詩風方面做出積極貢獻。由于大唐國力無比強盛,經濟空前繁榮,社會欣欣向榮,增強了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南北、中外的文化交流,各種意識形態的相互滲透,擴大了人們的視野,豐富和提高了人們的精神世界,激發了人們的創造力。這一切都為文藝的發展創造了條件,奠定了基礎。“綺麗婉媚”的南朝詩風越來越不能適應時代的要求。這就急需一批富有創新精神的詩人出來肩負這時代的使命。初唐四杰為此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們一反以前柔弱的詩風,以剛健峭拔的風格,屹立于當時的文壇,詩風為之一變。繼四杰之后,沈、宋更是發揚蹈厲,在轉變詩人舊的習氣形成一代詩風中,做出了重大的貢獻。譬如宋之問的《登禪定寺閣》中有“開襟坐霄漢,揮手拂云煙”一句,顯示出磅礴的氣勢、開闊的胸襟、昂揚的自信,已初步顯露出盛唐詩的雄偉氣象。再如“六國兵同合,七雄勢未分。從城拒帝秦,決策問蘇君。雞鳴將狗盜,論德不論勛。”(《過函谷關》)“聞道云中使,乘聰往復還。河兵守陽月,塞虜失陰山。拜職嘗隨驃,銘功不讓班。旋聞受降日,歌舞入蕭關。”(《送朔方何侍郎》)都是境界開闊、氣勢昂揚、感情豪邁之作,在扭轉初唐柔靡詩風中,占據重要的歷史地位。
其次,宋之問的詩歌追求韻味雋永、情韻交融,以此受到詩論家的贊譽,對后代詩人審美趣味的追求有重要影響。這尤其體現在一些借景抒情的詩作中。宋之問寫景抒情,以淡遠見長,追求含蓄蘊藉,因此,他的詩多被列為逸品。如:“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靈隱寺》),寫的飄逸而富于詩意。“不寄西山藥,何由東海期”(《寄天臺司馬道士》),寫的委婉含蓄。“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渡江漢》)更是將一個飽經貶謫之苦的人內心的驚、懼、憂、喜矛盾重重刻畫得惟妙惟肖,耐人尋味。難怪在這方面,皎然的《詩式》給予他很高評價:“沈、宋為有唐律之龜鑒,情多興遠,語麗為多,真射雕手。”此后的詩人在創作中特別注重對詩味、弦外之音的追求,使詩歌凝練含蓄、渾厚清遠。我們甚至可以說,宋之問等人的自覺的藝術追求引起了詩人審美情趣乃至時代藝術風尚的巨大變化,他們在詩歌發展史上樹起了巍峨的藝術豐碑。
是繁榮強盛的大唐時代成就了宋之問這樣的天才詩人,也是宋之問這樣的天才詩人傾力謳歌了繁華的大唐帝國;是風云變幻的政治斗爭改變了宋之問的人生際遇,也是宋之問的個人不幸成就了他真切感人、清遠渾厚的詩歌風格。總之,宋之問的詩歌代表著唐詩發展的一個新的特定階段,無論內容還是形式,都為中國詩歌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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