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摘要：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近百年來中西文化相互激蕩相互整合的自覺選擇。因此，根據文化傳播的特殊規律。既要在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歷時性結構中考察其時代發生的客觀規律性，又要在馬克思主義形態的共時性結構中追問其民族生成的內在必然性，同時還要探究其與中國傳統文化契合的現實可能性。面對當代世界文明和各種文化的相互融匯，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將是一個長期的艱巨的歷史過程。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國傳統文化；文化自覺；文化選擇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8)07-0044-04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作為發生在中國特殊語境下的文化現象，是馬克思主義走向世界，實現民族化的重要環節和方面。同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是在近百年來中西文化相互碰撞的條件下，中國人民對文化選擇的必然結果，是民族文化自覺意識蘇醒的內在要求。只有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置于中西文化相互激蕩的宏大背景下去考察，我們才能從文化發展的特殊規律來深刻揭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客觀必然性和現實可能性。面對當代世界文明和各種文化的融合，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將是一個長期的艱巨的歷史過程。

一

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源于西方的理論，是在西方社會的歷史條件和文化背景下產生的，由此決定了它的思想內容和思維方式與中華民族幾千年積淀的文化傳統有較大的差異，但它又為什么能在中國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呢?

從文化層面上看，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既相結合又相激蕩，使自己逐漸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和中國氣派，成為中國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過程既有歷時性特征，又有共時性特征。因此，根據文化傳播和文化選擇規律來探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既要在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歷時陛結構中考察其時代發生的客觀規律性，又要在馬克思主義形態的共時性結構中追問其民族生成的內在必然性。

1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文化傳播規律的必然反映

文化傳播規律表明，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不僅具有時代性，而且具有民族性。任何時代的馬克思主義，無不從屬于一定的民族，超民族的馬克思主義則不存在。同時，馬克思主義也是一定時代的馬克思主義，它既屬于某個民族，也屬于某個時代，超時代的馬克思主義也不可思議。馬克思主義總是在特定的時空坐標中確定自身，實現其發展，因而必然體現著時代性與民族性的統一。而這種統一又是在動態中完成的，其動因來自民族性與時代性二者地位的非均衡結構。

馬克思主義與各民族文化在其演化和發展中存在的非均衡結構，造成了它們在歷時性展開過程中的時間差，由此決定了異體文化之間具有勢位差。當民族文化處于弱勢地位的時候，其時代性要求就會被凸顯出來。若兩種不同勢位的文化直接接觸，處于強勢地位的馬克思主義總是向弱勢文化擴散和傳播，這是文化發展的一條基本規律。正如馬克思所說：“工業較發達的國家向工業不發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后者未來的景象。”

馬克思主義的時代性總是通過某種現實的文化形態來獲得表征，因而先進文化的時代性特征往往伴隨并滲人民族性特征。當馬克思主義作為強勢文化在向外擴散和傳播時，其時代性規定總是以某種民族性內容為載體來實現，此時，其民族性要求在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中也獲得鞏固和張揚。馬克思主義與各民族文化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則有賴于各自對時代性和民族性要求所作的自覺調整。

同時，文化傳播理論還認為，馬克思主義在與各民族文化在傳播交流的過程中是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作為外來文化的馬克思主義是否具有生命力，取決于馬克思主義與本民族文化相結合的程度。由于人們在認識事物時，總是以自身已有的思維定勢和文化背景來把握對象，因此，產生于西方的馬克思主義要在中國扎根，融人中華民族的精神血脈并發揮作用，必須要有適合其生長的文化土壤。這樣一來，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就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個關鍵問題。

就中國傳統文化而言，近代以來，它受到西方文化的嚴重挑戰，亦即文化的時代性的挑戰。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也認識到中國傳統文化面臨的首要任務是解決文化的時代性落后的問題。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前后的中國，文化時代性要求的至上性成為先進中國人的共識。中國傳統文化的時代滯后性，造成西學東漸的必然發生，其實質是強勢文化向弱勢文化的傳播，這在當時是一個不以任何人意志為轉移的歷史過程。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來自西方的馬克思主義開始傳入中國，并漸漸開始“中國化”的歷程。

可見，從文化傳播的規律來看，馬克思主義傳人中國是強勢文化向弱勢文化傳播的必然結果，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民族特色的自覺強調，則反映了當文化的時代性課題得以解決之后，其民族性要求得到強化的發展趨勢。

2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近代文化發展的自覺選擇

從文化意義上講，中國近代史就是一部中西文化碰撞、沖突、選擇和整合的歷史。近代中國各個階級、階層的精英分子都在尋求救國救民的出路，相應地提出了自己的思想主張，從技術的引進，到制度的仿效，最終從文化上作出艱難的根本的選擇。隨著近代中國思想文化變革浪潮的不斷高漲，傳統的封建舊文化的腐朽性日益暴露，中國人民迫切需要一種嶄新的文化理論來服務于“中國向何處去”這一時代主題。而這種新文化，既要能反映傳統文化的根基，又要突破傳統意識的局限；既要符合中國傳統的理想信念，又要符合當時中國革命的現實需求。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馬克思主義開始作為一種外來的文化觀念傳人中國。在當時。它不可能不受到中國文化主體的阻礙，不可能不遭到當時占統治地位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文化的排斥，不可能不與其他外來思想文化相互競爭和相互激蕩。正是在這種相互競爭和相互激蕩的過程中，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通過對整個時代的發展變化及人類文化演進趨勢的通盤考察，通過對形形色色的意識形態和文化主張反復論戰比較，最終意識到中國文化面臨著對封建主義文化和近代資本主義文化的雙重超越，既反對復歸傳統，也反對“全盤西化”，從而直接切入人類文化發展的最前沿，實現對“中體西用”和“全盤西化”兩種文化選擇的真正揚棄。

當先進的中國人接觸到馬克思主義這個“西方的反西方主義”學說后，初步認識到馬克思主義具有鮮明的時代氣息和強大的理論優勢，并與之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于是把它作為一種救國救民的真理予以認同。也正是如此，中國最終通過對當時流行的各種政治主張和文化思潮的反復比較，歷史地選擇了馬克思主義。當馬克思主義指導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取得節節勝利，在思想文化領域確立了自己的指導地位以后，中國思想文化發展的主要問題便由時代性轉向了民族性。早在1938年10月，毛澤東就提出了“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的命題。他還指出：“共產黨員是國際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但是馬克思主義必須和我國的具體特點相結合并通過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實現”，也只有這樣，才能形成“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馬克思主義。

毫無疑問，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偉大成果，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不僅真正秉賦了“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使中國老百姓擁有那種所喜聞樂見的既承繼傳統又直面現代、既是民族形式又具科學精神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而且它們都是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人民的文化選擇后民族性得以彰顯的延伸。

二

馬克思主義作為在西方資本主義文化內部孕育的一種揚棄和批判力量，要在中國文化土壤里扎根生長、開花結果，首先一點，就是要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成為一種從形式到內容都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思想，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成為中國人自己的精神家園。實現這種結合，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個十分重要內容。然而，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能與中國文化相結合?換言之，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的機制何在?這是一個長期以來未能得到充分探討的復雜難題。

1 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具有內在的契合性與互補性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把馬克思主義植根于中國優秀的民族文化之中，“和民族的特點相結合。經過一定的民族形式”。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外來的思想文化而傳人中國，要使它能為中國人民所廣泛接受，并在實踐中發揮指導作用，必須尋找一種為中國人民所能理解和接受的民族形式，因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要將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文化的優秀成分相結合進而達到相融合。在這個過程中，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對中國文化進行認真的清理，剔除其糟粕，吸收其精華，又用中國優秀文化的表達方式和中國百姓所喜聞樂見的語言形式，來深入淺出地闡明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其結果就是使馬克思主義植根于中國優秀文化的土壤之中而得以生長和繁榮起來。

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夠中國化并在中國化過程中實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型，其重要原因就在于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具有內在的契合性與互補性。馬克思主義產生、形成于歐洲工業文明時代，是現代文明發展的產物，它隸屬于西方文化傳統。中國傳統文化是古代農業文明的產物，是建立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和封建宗法制度之上的。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在經濟基礎、歷史背景、時代特征、階級屬性和發展前途等方面有著本質的區別。但馬克思主義并沒有離開人類文化、文明的發展大道，沒有割斷馬克思主義文化精神與其它文化精神的內在關聯，在它的體系中容納了人類文化包括中華民族文化的積極成果。此外，人類生存方式的普遍同一性，人類面臨的生存和發展的共同問題。決定了在一定歷史條件下人類思想必然會超越時代和民族的局限，具有普遍共同性。正因為如此，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不可避免地具有相通性或契合性，使得它們之間有著巨大的親和力。

一是在實踐理性方面。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都強調實踐，并以超越自我、變革社會為己任。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更為具體地、實在地解釋了人類歷史，它不再是一個相當簡單的生存競爭原則或比較空泛的社會有機體觀念，而是以經濟為基礎來解釋社會存在、上層建筑、意識形態和觀念體系，因此具有很強的理性說服力。中國也一直有著“經世致用”、重視實踐的文化傳統。有著從經濟、地理和各種社會物質條件去研究和論證治亂興衰、民生貧富的思想學說。這種文化積淀，對近代中國知識分子選擇馬克思主義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由此，中國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兩種入世的信仰體驗方式發生了一種“視界融合”，并成就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

二是在社會理想方面。應該承認，中國傳統文化絕不僅僅是為了政治統治而存在的，其體系內部包含了對民族使命和社會理想的深刻關注。從孔夫子到孫中山，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即在中國建立一個“大同”社會和“太平”世界。孔子曾說“大道之行也，大下為公”，表達了對“大同”理想的向往。張載的名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即鮮明昭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使命意識。經世、憂患、變革等便是從傳統理想主義派生出來的一系列觀念。特別是當社會秩序趨于混亂之際。不少“以天下為己任”的理想主義者奮然而起，以一種濟世救民的姿態，投入現實世界的改造，以實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社會理想。盡管這種理想追求與馬克思所主張的社會理想在本質上不可同日而語，但它也是中國傳統文化能和馬克思主義相融合的一個重要因素，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得以廣泛傳播的文化根基。

三是以人為本方面。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有著諸多相似或相通的地方，并不是由于二者在學脈上有著密切的聯系，而是由于二者都關注人的現實的生活世界。馬克思主義在西方標示著一種信仰的轉型，即從有神論轉變為無神論，從對神的崇拜讓位于人的自我肯定。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本意識集中體現在儒家學說中。儒家學說視人為宇宙的中心，人的存在具有他物不可比擬和取代的特殊地位與卓越價值，繼而從人的個體價值和群體價值的角度來肯定人和推崇人，既把人看成是一種社會性的類存在，人的社會價值是人的價值的中心。又不因此而否定人的個體作用和價值，而是強調人的社會價值和自我價值的實現互為因果關系。從一定意義上說，這與馬克思主義重視人、關心人、突出人的主體價值和主體作用的思想具有一致性。

總之，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盡管有著質的區別，但仍存在著某些共同或相通的普遍真理性認識，一定程度上符合中華民族的接受心理。所以，積淀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成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發展的土壤。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互補和結合，有力地促進了中國文化的現代轉型，代表了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

2 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文化自覺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了又一可能

如果說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內在的精神契合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了理論前提和思想資源，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可能的一方面，那么，早期馬克思主義者的文化自覺無疑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了又一可能。馬克思主義在契合了近代“中國向何處去”的時代主題而成為國人自覺的文化選擇后，能否用中國語言解讀馬克思主義，在內容的表征上具有鮮明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這是國人理解和接受馬克思主義何以可能的重要前提。

實事求是地講，從新文化運動中分化出來的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帶有強烈的反傳統的傾向，他們曾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對立起來，在贊成和高揚馬克思主義的同時，對中國傳統文化采取過激烈的批判和拒斥。沒有意識到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相融合的可能性、必要性和重要性。與這種以馬克思主義否定中國傳統文化相反的是，中國傳統文化也對馬克思主義進行了否定。面對馬克思主義的涌入，中國傳統文化再次受到外來文化的巨大沖擊。中國傳統文化的本能反應是必須保護自己，排斥外來文化。

與上述兩種態度相反，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早期馬克思主義者，開始自覺意識到“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由之而開始依據馬克思主義對中國傳統文化作出新的理解和闡釋。這種理解和闡釋，本身即是對中國傳統文化一種新的創造。企圖從中發掘出那些在現時代仍有生命力的活東西，發掘出那些與馬克思主義相似相通的內容，進而積極地探尋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結合點，使二者的結合成為現實的可能。此外，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與中國廣大農民群眾有著深厚的聯系，他們不僅關注中國精英文化傳統，而且還注重中國民間文化傳統，使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的兩種傳統結合起來，深深地植根于中國文化的土壤之中，走進了生活在中國社會底層的千家萬戶。因此，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過程，從本質上說，不是一個思想的自然演變過程，而是一個思想的自覺創造的過程。

三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一個文化自覺的過程，也是一個長期艱巨和永無止境的歷史過程。特別是經濟全球化的日益深化，既給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帶來難得的機遇，也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面臨諸多挑戰。機遇自不待言，我們必須緊緊抓住。而應引起我們高度警惕的是以下幾方面的嚴峻挑戰：一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利用其文化上的強勢地位，竭力推行“文化帝國主義”和“文化霸權主義”，傳播西方的價值觀念、政治模式和生活方式，企圖削弱、顛覆馬克思主義在我國思想文化領域的指導地位；二是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東西文化的相互交融和碰撞，使得民族文化正面臨著被同化的危險，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面臨被懷疑的境地；三是在改革開放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條件下，馬克思主義價值導向的一元化與人們思想價值取向多元化的矛盾也日益凸顯出來。面對這些方面的嚴峻挑戰，我們必須因時而化，采取切實有力的措施來積極回應，牢牢把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動權，著力鞏固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堅持不懈地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武裝全黨、教育人民。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是中西文化互補共生與綜合創新的過程。“綜合創新”的文化觀，本質上是文化發展的辯證法，要求用對立統一規律來處理文化發展中的矛盾關系，其中包括文化發展的變革性與連續性、時代性與民族性、交融性與獨創性、整體性與可分性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是各種不同文化的沖突、融合與選擇的過程，只有堅持“綜合創新”，才能既實現馬克思主義對其它文化的整合，又滿足中國傳統文化自身更新和不斷進化的內在需求，不斷賦予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鮮明的實踐特色、民族特色和時代特色，并通過開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宣傳普及活動，進一步推動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

(責任編輯 陳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