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雪峰的詩（４首）

生命接力

從如山的瓦礫下

從死神手中

重新挖掘出了這一朵朵向日葵般的生命

從暗無天日的絕望里

從死神手中 奪回了孩子花季的天空

再還給孩子

他們是血汗滿面的軍人

手 胳膊被一夜夜磨破 不休不眠

用比切割機 比鋼釬還堅硬的意志

在垮塌的課堂下

在被死神用鋼筋 預制板 磚頭堆積的活棺材里

打通了一個又一個重生的通道

讓你再次回到這個世界

有課桌 有鳥語

還有那么多繽紛的夢

他們是在廢墟上晝夜不息飛翔的白衣天使

一天又一天 又累又饑渴翅膀

護佑著傷痕累累人們

進行著生命的接力

從廢墟里掘出的生命之火

脆弱 飄蕩 如風中之燭

從軍人 醫生護士 志愿者的手中傳遞下去

我知道，這一次你不會熄滅

降落 與死神賽跑

當所有的道路都斷裂 山體坍塌

我們從天而降 我們與死神賽跑

我們不是天神 我們是軍人

轟鳴的直升機 催促我們 快 快 快

軍人的天職 催促著我們的腳步 快些 再快些

一個個在地震災害中垮塌的鄉鎮 縣城在絕望中等待

一個個受難的老人孩子 男人女人在眼巴巴地望著天空

一個個被埋葬在瓦礫中的學生在等待我們救援的腳步

我們快一秒

多少生命就會柳暗花明 絕處逢生

我們必須與死神搶奪時間

我們是希望 是獲救 是溫暖

我們奔向呻吟 絕望 淚水和廢墟

快 快些 再快些

傷痕累累的大地啊 我們降落 我們來了

地震那一天，我變成了飛鳥

六樓教室多么像一個鳥巢

老師是鳥王 她在教我們飛翔

她護佑著我11歲的羽毛

在知識的庫房里 我靠在窗邊

天真藍啊 藍得沒有一道難題

大地怎么突然開始震蕩

鳥巢仿佛在樹枝上即將墜落

我怎么突然就長出了翅膀

我夢一般從窗戶飛出去了

從六樓教室降落在一片成熟的油菜地里

我沒有折斷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我看見鳥巢就要毀滅

聽見我的伙伴的哭聲 在喊救命

我必須回去和他們在一起

讓他們和我一道平安落地

我的指甲在出血 接著是我的指頭

碎磚亂瓦中 我11歲的力氣在迸發

我的兩個伙伴被我救出

他們又可以看見我的臉和后面的天空

但是 鳥巢卻突然坍塌

這一次 我沒有飛

我從三樓跳下去了

我看見我很多伙伴從廢墟里伸出的手

我無法夠著他們

這一次 我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我的翅膀被折斷了

孩子 你們要在大地上繼續開放

——獻給因救幼兒而殉難的王光香老師

孩子 你們疼嗎

老師沒有把你們照顧好

讓你們受到了花一樣年齡不該有的驚嚇

地震的惡魔打擾了你們的午睡

老師抱著你們倆跑下樓

你們的小伙伴在空地上等你們

他們很驚慌 很安全

午休室的墻垮塌在我的身上

我的雙手緊緊地護著你們 我的背是躬起的

我的姿勢不好看 你們會笑老師的

我盡量留出空間 讓你們舒服些

讓更多的鋼筋 水泥 磚頭

都砸在我的身上

如果再快一步 老師就會還會和你們在一起

丟手巾 做游戲 給你們唱歌

你們喜歡把我叫媽媽 要媽媽抱

救出10個孩子后

媽媽累了 跑不動了

孩子 媽媽去了天堂

那里有很多的孩子需要媽媽的照顧

孩子 你們要在大地上繼續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