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洪的詩（８首）

原諒

原諒水晶蘭要到秋天開放

原諒這么多草都在春季發芽

原諒山毛竹在風里躬身折腰

原諒水杉樹筆直，不會開花

原諒雪要在冬季里到來

原諒云彩天黑時還不回家

原諒馬奔跑時會出汗血

原諒牛躺下了還要磨牙

原諒烏鴉的羽毛只一種顏色

原諒燕子不適應季節，年年搬家

原諒雞打鳴時沒有樂隊

原諒鳳凰不喜歡椿樹枝椏

原諒盲人摸到的都是象腿

原諒桃花比海棠艷麗，松鼠愛翹起尾巴

原諒所有的夜晚沒有白天明亮

原諒所有的魚都在水里，不能變成青蛙

原諒我不能在太平洋造一座島嶼

扛不起珠穆朗瑪峰的雪

原諒我腋下沒有翅膀，無法跟鳥說話

原諒我，原諒我綠葉長在心上

根系常常挪動，不能像月季那樣開花

2008-3-31寫，4-1修改

尋找一條100%的褲子

我找尋一條100%的褲子

100%的棉，100%的毛，100%的麻和絲

100%的植物或動物

不要有一點人造纖維的異質

我看了好多條褲子，找了

好多個柜臺，都不見100%

只有90%，95%，97%，最多99%

甚至百分之五十。好像

一定要在植物或動物的毛里

摻入晴綸，錦綸，滌綸

那才是一條褲子

我來到專賣名牌的店里尋找

那里有鱷魚、金利來、花花公子、夢特嬌

口袋的標識上印著100%

但面料卻在閃光，閃著

滌綸的光，錦綸的光，晴綸的光

名牌，100%地被人換掉

我到天上的宮殿尋找，我到地下的墓穴尋找

我在唐朝的民間尋找，我在黃道婆的織機里尋找

在縱的和橫的空間

進入時間的隧道。尋找

但他們都瞇起了眼晴，或者

看著我微笑

我摸一摸他們的身體，發現

他們都脫去了舊裝，換上了新料

2008-3-8

正月初二，商場偶記

架子上，很多卡丹路

有毛的卡丹路，睡在溫暖里

雪地里，很多的腳

鞋子里沒有毛

這些卡丹路，沒有

長在那些腳上

沒有去到雪地里。它們

在溫暖里，完整地

走過了冬天

2008-2-8

致冬尼婭

靈魂縮在裘皮大衣里

等待。等無產階級的鐵

掘出冰天雪地的火

掘出地殼下面的熱

夏天的笑還在嗎

魚兒咬鉤了嗎

中國詩人江非說，保爾是

社會主義的雜種，他也是

冬尼婭，你呢

你是愛情的雜種嗎

江非還說，保爾和他

像兩根鋼軌。他倆

扛著你坐在火車

扛著你，和裘皮大衣里的靈魂

奔跑。還有西北利亞的暴風雪

現在你在裘皮大衣里，等待

等待保爾，等待無產階級的鐵

鋪出去到終點的火車

終點的那堆篝火，正在熄滅

2008-2-16

注：參見《詩歌月刊》2008年2月號江非詩《致保爾·柯察金》

螃蟹

橫著走，所以

比別人累

跟所有的爬都不一樣

所以

注定孤獨

有矛，也有盾

冷兵器

吶喊，奔跑

排山倒海的甲

不能藏住鮮嫩和軟

進攻，防守

都要靠自己

2008-1-7

街遇

偶然鋪滿了街道

“走過路過，機會不要錯過”

喇叭擠干了水

唱沒有音樂的歌

舊的新的，一律半價

昨天今天，一律半價

死去活著，一律半價

西服牛仔，老人頭皮鞋

巴金，王蒙，《青狐》和《家》

兩名中學生抱著募捐箱

給我看他們的學生證

他們不說苦難，說給的快樂

一只兔子跳到手上，抓它時

就已經逃脫

2008-4-13

食品

所有的都沒有停止

前進的步伐

氣溫，風，水份和細菌一起

改變自己

糖，香蕉，荔枝，面包和雞蛋

牛的乳汁，還有巧克力

它們不遷就任何人，不理會設想

不停在原地

如果沒有水，沒有螞蟻搬運

如果人忘記改變它們，它們就

自己改變自己

2008-4-15

偏頭痛

痛。很鈍，很尖銳

空洞的，廣泛的，模糊的

絕對真實

一個風干的葫蘆，瓤在滾動

一千只手挖掘，里面已被掏空

神經在春天里發霉

一根繃得太緊的繩

一萬只螞蟻啃噬

它發細如絲，它膨大若腫

鈍，似燒沸的水

銳，是出擊的鐵

模糊，廣泛，空洞

它們都要回來

按一按堅硬面柔軟的殼

外面也有了痛

200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