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中外的“順天輪”被劫案

20世紀(jì)30年代，在山東省北部沿海，發(fā)生了一樁震驚海內(nèi)外的大劫案——英國商船“順天輪”被劫案。事件是由長期活動在山東黃河入海口一帶的一伙慣匪所為。劫案發(fā)生后，蔣介石及國民黨政府在巨大的國際壓力下，嚴(yán)令追剿劫匪，解救人質(zhì)。經(jīng)過官匪兩月之余的打打鬧鬧，這場官匪一體、為利益爭斗而造成的劫輪事件，終于以皆大歡喜卻啼笑皆非的結(jié)局收了場。

案發(fā)“順天輪”

1934年6月17日22時許，英國太古洋行商船“順天輪”號首航滬津線，由津返滬。當(dāng)駛離大沽口180里左右海域時，微風(fēng)細浪，船穩(wěn)客寧。旅客中有的倒頭酣睡，有的玩紙牌下象棋，還有的湊在一塊海闊天空聊大天，消磨時光……

突然，傳來一聲呼嘯，在靜寂的海面上顯得特別尖利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緊接著，槍聲、叫罵聲、奔跑聲亂成一片，各船艙里變魔術(shù)似的鉆出形形色色的持槍漢子。他們把驚惶失措的旅客和船員押到一個大艙，由持槍者嚴(yán)密看守，不準(zhǔn)叫喊，更不準(zhǔn)隨意走動。他們還把船長、無線電生和機械師等，鎖在吸煙室；將女人與兒童軟禁在二等餐廳。那些黃發(fā)藍眼的西洋人和留著仁丹胡子的東洋人，也都被趕到一塊，嘰里呱啦地互相詢問：“這些魔鬼一樣的人要干什么？”“上帝！他們是些什么人？”驚魂不定的旅客，被這意想不到的場面搞得暈頭轉(zhuǎn)向，六神無主。

“順天輪”剎那間易主他人，一切來的都是那么突然而縝密，讓人絲毫沒有反擊的機會。顯而易見，這伙人是蓄謀已久的，計劃周密而又有條不紊。得手后，他們對船員及旅客自報家門：“我們是劉珍年部，不用說大家也知道，干的是海上偷運禁品的行當(dāng)，吃的是濺血撕肉、虎口奪食的這碗飯。因為當(dāng)局增派艦船，沿海嚴(yán)查緝私，斷了我們的財路，失去了生路，萬般無奈之下才劫輪報復(fù)。一旦與緝私船‘海興’號相遇，必定用‘順天輪’去撞擊他們。他奶奶的，他們叫爺們活得不痛快，爺們也叫他們過得不安穩(wěn)！大不了一同葬身渤海喂魚蝦。”一聽到這話，滿船人都驚得目瞪口呆。

“順天輪”的船長等所有職員，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和橫眉立目的歹徒，可真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他們一籌莫展，自嘆命短運厄。回老家大不列顛是沒有希望了，只好乖乖地服從劫匪的擺布。

這就是震驚中外的“順天輪”事件。此事釀成了國際外交事件，朝野、國內(nèi)及海外人士無不分外關(guān)注。

“順天輪”是英國太古洋行的新型商船。太古洋行是英國人約翰·史懷特于1867年1月1日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大洋行之一。創(chuàng)建之初，依照約翰·史懷特的本意，是按東方人的經(jīng)商心理和生活習(xí)俗，為該洋行起了一個中國人最為喜歡的“大吉”二字作為洋行之名。可惜的是，約翰·史懷特不懂漢字玄奧，提筆一揮，竟將“大”字下多寫了一點，“吉”字上又少了一橫，好端端一個“大吉”，陰差陽錯竟寫成了“太古”。偏偏約翰·史懷特先生又是一位醉死也不認(rèn)那壺酒錢的犟驢脾氣，什么“大吉”、“太古”的，一樣的！于是將錯就錯，在十里上海灘財大氣粗的英國洋行，便起了這么一個非驢非馬、不中不西的怪名字——太古洋行。

“順天輪”滿載排水量1500噸，作滬津航線專用船，1934年6月17日之行為處女航。可是船員們絕對不會想到，他們的處女航竟然差點成了“喪命航”。

該輪共載國內(nèi)外旅客97名，其中有國民黨南京政府前內(nèi)政部長孫丹林和服侍人員，有8名北洋大學(xué)的學(xué)生，有英國駐青島的領(lǐng)事韓得利，上海“宏利人壽保險公司”經(jīng)理尼克爾，英籍水艦隊長路思和伊爾德，日本商人山本等，另外有數(shù)名婦女和兒童。

眾匪劫船得手后，一刻也不停留，開足馬力向黃河口駛來。在路上他們順手牽羊，又劫得5艘漁船，拖于“順天輪”尾后。匪首遂與“順天輪”船長提出，要分批帶走人質(zhì)，方歸還其船。船長無奈，眼睜睜看著眾匪將二副希蘭德、第三機械師華德遜、“上海宏利人壽保險公司”經(jīng)理尼克爾、英籍水艦隊長路思和伊爾德、日本商人山本等6人，作為第一批人質(zhì)帶上小漁船，消失在一望無際的萬頃葦蕩中。

18日17時許，眾匪徒又分?jǐn)?shù)批，將“順天輪”上大部分旅客及部分得力船員用漁船接走，在神仙溝以南茫茫無際的葦蕩中棄船登陸。百十號人一扎進葳葳蕤蕤的葦蕩和檉柳林深處，猶如針掉大海，鳥進瀚林，縱是請來神仙，也休想尋出半點蛛絲馬跡。

眾匪徒挾人質(zhì)消匿得無影無蹤之后，“順天輪”也擱淺在神仙溝以南的爛泥之中了，任你開足馬力，“順天輪”就好像老牛掉進枯井中，有力使不上。船長忙拍電報，向各方呼救。駐煙臺的美艦“泊浦”、“比德”與駐威海的“衛(wèi)赤”、“瓦特”兩艘英艦，接到電訊后，立即駛往出事地點援救。8小時后，因漲潮而脫離險境的“順天輪”與英艦相遇，并由其護航南下。19日晨，“順天輪”終于抵達煙臺港。該輪遂將被劫經(jīng)過，詳報英國政府和中國的京、津、滬、南京等各地，立刻震驚了中外。

作案系土匪

參加劫輪的這伙人，是久據(jù)黃河三角洲的慣匪，為首的是吳德勝、任富貴、傅瑞伍及傅瑞伍的小老婆薛氏。薛氏人送外號“黑牡丹”。此婦水性楊花，又足智多謀，膽大心狠，卻又料事過人，是眾匪徒中不可缺少的智囊人物。劫案的起因，還須從1930年說起。

1930年，南京國民黨政府因忙于調(diào)兵遣將在閩西剿共，妄圖將工農(nóng)紅軍消滅在搖籃之中，放松了對北方各省的控制。國民黨二級陸軍上將、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fù)榘瞅準(zhǔn)了這一良機，認(rèn)為這是他在山東鞏固和擴大自己地盤的好時機。他便派國民黨軍二十師五十九旅去黃河三角洲駐防，名曰駐防，實則是想控制這塊風(fēng)水寶地。因為這里有上千萬畝新淤良田，將此淌金流銀的聚寶盆握于掌中，于政于權(quán)于財可謂一石三鳥。

但是，令韓復(fù)榘撓頭的是，那地方土匪多如牛毛，三五十人立一竿子就可稱團長、旅長，百八十號人嘯聚葦蕩便稱司令。他們之中，以吳德勝為首的縣警備隊和海陸兩棲盜匪徐銀奎（徐三）最為猖獗。他們打家劫舍、綁票、下黑帖子，為所欲為。更令人頭痛的是，他們明暗難分，水陸兩通，陸上風(fēng)緊，便放舟海上，橫行無忌，堪稱一霸。

不過，國民黨軍二十師五十九旅旅長趙心德，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圖財貪色，心狠手辣，人送外號“風(fēng)流司令”。派他去黃河三角洲剿匪、屯田，那才叫打瞌睡就給送來了枕頭。面對這新淤的上千萬畝肥地，他豈能不垂涎三尺！于是，趙心德浩浩蕩蕩地在惠民縣城設(shè)下司令部，以剿匪為名，借屯田之機，擴充地盤，招兵買馬，努力發(fā)展趙氏勢力。黃河三角洲明是韓氏天下，實則趙家私財。

土匪徐三見趙心德大兵壓境，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通過生死之交的把兄把弟投門子、拉關(guān)系，終于攀上了趙心德這棵大樹。徐三不斷暗派心腹，將銀元和金條送往趙公館，趙心德一高興，封給徐三“沾棣漁業(yè)聯(lián)合會”會長肥缺。徐三在沾化縣下洼設(shè)局建卡，一邊海上派捐，陸上增稅，絞盡腦汁斂錢，一邊走私日貨，牟取暴利。趙心德則不費吹灰之力，等著坐地分贓。而與徐三交往深厚的另一個匪首吳德勝及他的部下任富貴、傅瑞伍等人，更是為虎作倀，肆意妄為。這伙官匪直把黃河三角洲一帶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趙心德、徐三一伙多行不義，不但激起貧苦百姓的切齒痛恨，就連一些上流的鄉(xiāng)紳也頗感不平。1933年冬，鄉(xiāng)紳聯(lián)名告至省政府。省主席韓復(fù)榘為收買民心，遂派員調(diào)查。趙、徐二人本都是為了一己私利而相互利用的，大難臨頭時，自然各自想辦法自保。看看紙包不住火了，趙心德就將一切罪責(zé)推給了徐三。但是他又害怕徐三反告，就翻臉將徐三殺掉滅口，此案最終不了了之。與徐三交往甚厚的吳德勝、傅瑞伍、任富貴等人，難免產(chǎn)生兔死狐悲的情緒，大罵趙心德心狠手辣。但他們又怕牽連到自己，便紛紛率知己心腹逃匿于天津法租界，養(yǎng)精蓄銳，以圖東山再起。

吳德勝一伙在天津躲了一段時間后，估計山東這邊的風(fēng)聲已經(jīng)過去，便想安排傅瑞伍等人，先殺回山東黃河口一帶“趟趟路”，他自己則等時機成熟，再回山東做草頭王。

經(jīng)過數(shù)月的偵察和密謀，1934年6月17日上午，傅瑞伍他們準(zhǔn)備化裝登上由天津開往南方的“盛京”號商船，在海上劫船謀財后，再將船開往黃河口。誰知鬼使神差，“盛京”號竟趁著漲潮，提前拔錨起航。等傅瑞伍一伙三十幾人氣喘吁吁趕到時，早已船去塢空。失望之余，他們得悉首航天津的英國太古洋行商船“順天輪”，下午將由津返滬，中途在山東煙臺暫停。這真是喜從天降，傅瑞伍忙派人張羅購買船票。

下午，塘沽碼頭上烈日炎炎，“順天輪”正在做開航前的準(zhǔn)備。客艙入口處，旅客持票魚貫而入。傅瑞伍、任富貴及傅瑞伍的小老婆薛氏約三十余人，準(zhǔn)時到達碼頭。他們有的扮作富商巨賈，搖頭晃腦；有的扮作病人和親屬，一呼百應(yīng)；薛氏黑牡丹則扮作貴夫人。一切武器皆藏于擔(dān)架、被褥和衣服中，一行人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巧狭舜雌鄙系奶柎a各自進入客艙中。在輪船駛到離大沽口180里左右的海域時，這伙匪徒終于按計劃，制造了這樁震驚海內(nèi)外的英國商船“順天輪”被劫案。

土匪被招安

6月20日，京、津、滬和南京等地的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頭條位置報道了“順天輪”被劫案。路透社、美聯(lián)社等世界主要通訊社，也都發(fā)了電訊稿，一時間世界輿論嘩然。

英駐華使館頻頻向南京政府施加壓力，以求迅速破案。英領(lǐng)事館武官狄華都里星夜赴濟南，與主魯官員韓復(fù)榘接洽，商談營救人質(zhì)的事宜。無孔不入的日本當(dāng)局，借此機會立即派出一艘巡洋艦，由大連起錨，殺氣騰騰地一路南來，于20日中午抵達煙臺港，趁機要挾南京政府，大有尋釁滋事的禍心。

有鑒于此，南京國民黨政府急令魯、津當(dāng)局速查此案。外交部鑒于國際壓力，電令主魯要員韓復(fù)榘和青島市市長沈鴻烈，速派陸、海軍赴黃河口一帶，嚴(yán)密搜查追擊，圍剿匪徒，營救被押人質(zhì)！軍政部長兼北平分會代委員長何應(yīng)欽，也聞訊火速致電北平英國使館“深表歉意”，并愿與各方通力合作，從速破案。

此時，國民黨南京政府的最高決策者蔣介石，正飛臨江西，親自督剿工農(nóng)紅軍。而兵寡地少的紅軍卻出奇的英勇善戰(zhàn)，已經(jīng)令蔣介石五內(nèi)生煙。恰在此時，又驚聞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順天輪”被劫案，一股無名之火猛竄頂門，他在最高軍事會議上大發(fā)雷霆：“娘希匹！幾個蟊賊竟敢劫外國的輪船，嚴(yán)令向方（韓復(fù)榘字）限期破案，否則軍法從處。”

軍委會接到命令后，急調(diào)飛機前往黃河口一帶做低空偵察，以期協(xié)助破案。國民黨海軍第三艦隊司令謝剛哲，即令駐長山的“永翔”、“海鷗”和駐威海的“岡安”、“鎮(zhèn)海”四艘軍艦，速赴黃河口、神仙溝一帶海域，巡邏搜索，務(wù)求將匪徒一網(wǎng)打盡，以平天下之輿論。韓復(fù)榘也以長途電話，飭令海防指揮部及沿海各縣警察局，晝夜派出巡船警士，從速緝查。駐威海的英國海軍，也增派驅(qū)逐艦兩艘，航空母艦一艘，駛往神仙溝海域一帶，協(xié)同緝查。

至此，在山東黃河口沿海，北起洼拉溝，南至清水溝一線海域，竟破天荒地匯集了多達12艘的中外艦只，10余架戰(zhàn)斗偵察機，還有陸上近萬名的軍人和警察，層層拉網(wǎng)搜查。只見海上戰(zhàn)艦縱橫揚波，天上戰(zhàn)斗機呼嘯盤旋，黃河口一時“盛況”空前。

英、德、日等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本來就想雞蛋里挑骨頭，現(xiàn)在有了這一最好“借口”，當(dāng)然就要好好利用一下了。他們一方面獅子大開口，紛紛借機向南京政府提出各種無理要求，另一方面在國際上大造輿論，威脅說如中國政府逾期破不了案，則將如何如何……

南京政府自知理屈，為盡快破案，后來又增調(diào)七十四師的馬貫一旅和趙明遠指揮的第一民團參與追緝，大有不消滅這股土匪、不救出人質(zhì)，誓不甘休的意味。而實際上，上面急如流星，下面卻緊應(yīng)慢動，你說你的，我拖我的。再說，在這數(shù)百里沿海，既有茫茫無際的葦蕩，又有葳葳蕤蕤的檉柳、蒲草和蜿蜒縱橫的海溝河汊，別說藏上百十號人，就是整師整團的大部隊藏在里面，也不亞于泥牛入海，大海撈針。

一個多月過去了，官兵仍然一無所獲。蔣介石十分生氣，下達了“不成功則將參加圍剿之各級指揮官全部就地正法”的死命令。面對上頭一天比一天嚴(yán)厲的訓(xùn)令，參加圍剿的各級指揮官也開始著急起來，只好對前線官兵不斷許以高官厚祿。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前線搜剿官兵們的勁頭，這才調(diào)動了起來。

8月下旬的一天，趙明遠部的中尉副官劉景良，在無意中捉住了土匪中一個小頭目的小老婆，并通過她帶路，劉景良只帶一名護兵深入匪巢，通過曉以利弊，他終于說服匪首傅瑞伍等人同意談判招安。而任富貴等匪首堅決不同意，就連夜率領(lǐng)他們各自的部屬，遠走他鄉(xiāng)了。

談判的結(jié)果是，土匪將“順天輪”上的“肉票”全部放回，傅瑞伍接受招安，成了堂堂正正的國軍“海上縱隊”分隊長。劉景良立了大功，升任少校副官；趙明遠也當(dāng)上了山東第五專署專員兼保安司令。對被綁受驚的外籍“肉票”，國民政府外交部極盡安撫賠償，并一再向他們的所在國家賠禮道歉，終于一一取得“諒解”。此時，距案發(fā)已有兩個多月了。

至此，這場驚動國際和國民黨最高層的劫輪事件，終于“皆大歡喜”而又啼笑皆非地收場了。■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