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械斗”

過去農村，經常有械斗，好像現在也沒有斷根。兩個或者更多的村子，兩個或者更多的宗族，弄不好就打起來，刀刀見血，非死即傷，有時候是為了爭地盤，還算有點道理，有的時候，簡直就是爭口閑氣，照樣往死里打。

眼下人都往城里涌，看這個趨勢，以后住在城市里的人，要比住在農村的多。按一般的情勢，眼下有條件上網的人，還是以住在城市里為多。網絡就意味現代化，在網上漂著的人，多數生活方式跟世界最發達的美國人，其實沒有多少分別。如果非要找差別的話，就是中國的網民，比較喜歡“械斗”。

有人寫東西，無論是娛樂圈的明星，還是文壇的作家，或者網絡的寫手，寫出來文字，說家常也罷，講故事也罷，說歷史也罷。網民們喜歡，看就是，喜歡誰，就看誰，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偏這口，好那口，都很正常。可是，不行，大家得打。一般人寫了也就寫了，如果寫出名堂來，擁有一堆粉絲，隨之火藥味也就出來。只要自己喜歡哪個作家或者寫手，就不許別人說不好，哪怕稍微有點不那么恭敬，說出幾句不合自己心意的話來，馬上破口大罵，直罵到你七世祖宗，累及子孫，人家還不依不饒。

我開博一年多，無意中碰到過三回這樣的事，一次是在一篇舊文中，有一句話似乎對二月河沒有他的粉絲那般恭敬，結果，后面招來了一大堆可以說瘋狂的大罵，全是不堪入耳的臟話。第二次是不指名地批評了一句楊帆，結果人家的粉絲在大罵臟話之余，拼命地指責我落井下石，好像自己的偶像，即便是生了一個膿瘡，也鮮若桃花，絕對不能說半個不字。

前兩天，我又無意中碰了當年明月，或者人們認為我碰了他，于是，粉絲們又不干了，打上門，在我這里吐口水。

我沒有刪帖的習慣，所有的臟話，都還在那里。

我們這個民族怎么啦，不能容許別人對自己的批評，也不能容忍別人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批評（當然，如果不是批評，是罵街，另當別論），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人家說兩句，只要不是惡意的罵街，有什么關系，干嗎非得這樣劍拔弩張，血脈賁張？為什么你認為好的東西，別人也得認為好，如果意見不一致，就要打起來。說句不中聽的話，在一個文明社會里，明星寫手們擁有這樣的粉絲，其實也沒有什么可得意的。

坦率地說，我們這些人，無論現在怎么樣，有什么樣的外包裝，其實祖上幾代一查，絕大多數是農民。而農民在生活中是離不開小圈子的，無論是血緣的圈子，還是地緣的圈子，反正必須有圈子。沒有圈子，理論上也不是不能活，但心里難受，不自在。圈子的形成，在過去封閉的環境下，是要靠斗來劃界的，或者暗斗，或者是明爭。凡是圈子，都有領袖，忠于領袖，就意味著對另外圈子的排斥，一個血緣或者地緣的小圈子，里面也許還會分出若干更小的圈子，也是要斗，但跟血緣圈子外面的人斗得更兇，這就是“械斗”。其實，能夠得上打起來的人，本來都是住得很近的鄉親，只要出了本地，在外地見了，就是“一家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可是在家鄉，就是往死里打，因為要借此表示對領袖的死忠。

走出了家鄉，頭銜身份變了，但結伙弄圈子的積習卻一時改不了，在生活中結伙還不夠，還要結粉絲團，黨同伐異，依然是“械斗”。形式上雖然很現代，骨子里不過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佬的老毛病。

最后提一句，當年倭寇犯海的時候，幾十個人可以深入內地，橫行無阻，官軍自然沒用，但械斗中好勇斗狠的鄉民，好像也不見了蹤影。看來，械斗式的內斗，斗得再狠，不僅沒用，而且讓人看不起。■

圖：陸小弟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