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思想文化資源,需要充分認識傳統文化中“和合”思想的現代價值,重新審視傳統文化中“五常”倫理的現代作用,大力發掘傳統文化中“自強”精神的現代意義。同時必須立足于打破傳統文化的小農經濟約束,使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和合理內核上升到現實層面,與現代社會的合理文化成分發生互動作用,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努力體現時代特征和時代要求。
[關鍵詞]傳統文化;和諧社會;時代內涵
[中圖分類號]B3;C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08)07-0058-03
中國傳統文化是一個延綿不絕、高峰迭起的發展系統,它處于一種不停息的“自組織”運動之中,不斷與自然的、經濟的、社會的環境條件發生物質、能量和信息的交換,從而使這個文化系統的內部結構與外部結構保持動態平衡,相與和諧。中國傳統文化的古典形態,其內在結構是倫理—政治型的,家族道德成為維系社會秩序的精神支柱,正所謂《周易》里的“正家而天下定矣”[1]。這種內部結構,與其外部結構(大陸—海岸型地理環境、小農業與家庭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宗法—專制社會)是相適應的。這種內外結構的協調性促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結構與功能的統一。它對環境條件的適應性,對天下“定于一”[2]的真實追求,對外來文化的互化性和包容性,民族精神方面的憂患意識、實用理性,以及尊生、健動、敬群、尚德,思維方式上的重整體,任直覺,道中庸,無不與此相關。中國傳統文化之所以成為世界文化史上罕見的未曾中斷過的類型,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它的內外結構的協調,以及由此產生的一定結構與相應功能的高度整體性與統一性。元人劉謐這樣闡述儒、佛、道三教能在中國并存的原因:“(儒教)使綱常以正,人倫以明,禮樂刑政,四達不悖,天地萬物,以位以育,其有功于天下也大矣。故秦始皇欲去儒,而儒終不可去。……(道教)使人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故梁武帝欲除道,而道終不可除。……(佛教)使人棄華而就實,背偽而歸真,……故三武之君欲滅佛,而佛終不可滅。”[3]畫龍點睛地揭示了儒、道、佛三教在中國所發揮的社會功能。可見三教得以長期共存于中華,也在于它們與中國農業—宗法社會取得了結構與功能的協調和統一。
1920年正式出版的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探討了歐洲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制度之間的內在聯系,認為由于受加爾文宗教改革的影響,許多歐洲人將財富的積累與上帝的信念結合起來,從而在世俗生活領域中產生了資本主義的文化沖動,結果便創造了現代的商業文明。而像中國這樣的東方國家,由于沒有類似的文化動力,也就沒有相應的社會變革,所以便長期停滯在農業經濟的狀態之中[4]。馬克斯·韋伯的一個重大貢獻在于明確了文化也是一種資源和動力,而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相反,美國學者彼得·伯格認為:“儒家文化展現出了經濟的動力。中國移民在世界各地都很成功,尤其是在東南亞,便是個例證。”[5]日本史學家森島通夫有一個頗具創見的觀點,他認為日本的成功在某種意義上說,可以歸納為高揚本國的文化傳統——日本的儒教精神[6]。韓國成均館大學安炳周教授認為,儒家思想對韓國的現代化和經濟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他說:“儒家思想對防止現代化發展中產生的私欲、利己主義等不良傾向和社會思想的墮落,可以起到調節作用。因為在價值觀方面,儒家文化倡導為別人作犧牲和忘我精神是受到普遍尊重和贊揚的良風美德,這些傳統思想正是西方所沒有的。”[7]所以,今天日本、“亞洲四小龍”乃至中國大陸經濟振興的文化效應對馬克斯·韋伯之觀點的質疑,則可從一個新的視角證明傳統的儒家文化是有著更豐富“礦藏”的文化資源。因此,我們更應該充分發掘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思想文化資源。
一、充分認識傳統文化中“和合”思想的現代價值
“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概念,也是和諧社會重要的文化內涵。構建和諧社會,用“和合”的思想和理念,糾正片面認識,轉變極端方法,探索、尋求和選擇認識事物、處理矛盾、協調關系、解決問題的正確路徑和有效方式,顯得尤為重要。早在商周之時,和合二字已見諸于甲骨文和金文,在《易經》、《尚書》中都已使用。和,在上古時期,也作“盉”、“龢”。五味調和曰“盉”;五音調和曰“龢”。說明“和”的狀態不僅要讓人感覺生理上的快樂,還要精神上的愉悅。合,本義是上下唇合攏,意為相合、符合。春秋時,二字并舉聯用,構成了和合的理論范疇。《國語·鄭語》稱:“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何謂五教?即“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8]是也。《國語·鄭語》同時記述了周幽王時的太史史伯關于和與同的論述:“以他平他謂之和”即不同事物相互聚合而得其平衡,“和實生物”,“和五味以調口,剛四支以衛體,和六律以聰耳,正七體以役心”。意思是說不同要素和因子的有機構成形成事物,它們相互配合、相互協調。“同則不繼”,“以同裨同,盡乃棄矣”只是相同事物重復相加,不可能產生新事物,“聲一無聽,色一無文,味一無果,物一不講”。可見史伯的“和”中包含了不同事物的差異,反映了矛盾多樣性的統一。孔子強調“和為貴”[9],他提出的“中和”就是“中庸”思想在處事方法上的具體表現。在處理人與人的關系時,孔子強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9]。何晏注云:“君子心和,然其所見各異,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則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10]。孔子也是既承認差異,又要求和合,通過互補互濟,達到事物的矛盾統一,形成和諧的狀態。老子提出:“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11]。認為萬事萬物都包含著陰陽兩個矛盾的方面,陰陽相互作用構成和。和是宇宙萬物的本質以及大地萬物生存的基礎。墨子提倡“非攻”、“兼愛”,認為和合是處理人與社會關系的根本原理,他指出天下不安定的原因在于父子兄弟積怨,“離散不能相和合”[12]。管子將和合并舉,強調了教化的作用,“畜之以道,則民和;養之以德,則民合”[13]。由此我們可以發現,中國古代先哲們是通過對天地自然界、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和合現象作了大量觀察和探索后,而提出“和合”思想的,這是用中國人的智慧來認識和把握事物的本質,促進事物發展,催發新事物產生的哲學。“和合”思想并不否定事物的矛盾、差異和斗爭,而是在此前提下,將矛盾對立者的雙方統一于一個相互依存的和合體中,防止因過度的矛盾斗爭破壞不同事物的共存基礎,在不同事物和合的過程中,取長補短,漸進地推動新事物的產生和事物的發展變化。不同事物都是以對立面作為自己存在的條件。鑒于以往我們在思想認識方法中,講對立多、矛盾多,談統一少、同一少的狀況,現在提倡構建和諧社會,就需要對矛盾的統一或同一問題給予足夠的關注和重視,充分認識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和合”思想的現代價值,科學地、有選擇性地加以吸收和利用。
二、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中“五常”倫理的現代作用
“三綱五常”是我國封建社會的倫理道德體系,自身必然有階級的局限和時代的局限。但對其封建糟粕進行批判和摒除后,可以發現它內含許多超越階級和時代屬性而體現、反映人類向往真善美的道德要求和處世準則,如“五常”就包含了有利于社會和諧發展的普遍性、共同性、一般性的道德內容。所謂“五常”,《白虎通義》說:“五性者何?謂仁義禮智信也。……故人生而應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也。”仁、義、禮、智、信,是從孔子的“仁”發展而來。“仁”,從人從二,講的是如何處理人際關系。它以“親親”為出發點,推及“尊尊”、“孝悌”、“忠信”。而禮則是達“仁”的手段和禮儀規范。孟子在孔子“仁”的基礎上提出了“四德”,即仁義禮智。孟子的“四德”,以人性善為根基,從“四心”推演生成而來。他認為,人生來都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2]。孟子解釋“四德”,他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禮,門也”。智,“知斯二者(仁義)弗去是也”[2]。仁,人應該追求和具有的高尚品格。義,即人達仁的行為規范,要從兄、敬長、先君,就要善于節制自我。禮,是人進入仁義之境的門戶,即人的揖讓進退之類的行為規范。禮是仁義外在的、具體的表現形式。智,其功能和作用是知仁義、通禮樂、明是非。漢以后的儒者在“四德”基礎上增加了“信”,講誠信、講信用。孔孟在論述封建倫理道德時還使用了一系列諸如忠恕孝悌友敬節廉恥勇溫良恭儉讓慎直等概念和范疇,都是其核心道德觀的延伸與擴展。至于行仁義,孔孟認為要外化為表現,轉化為行動。而行動的原則是由心而行,由己及人,由近及遠,由親及疏。儒學作為一種“倫理—政治”型學說體系,包括內在的人的主觀倫理修養論和外在客觀政治論這樣兩個彼此聯系著的組成部分,前者即所謂“仁”學,或“內圣”之學,后者即所謂“禮”學,或“外王”之學。所以,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中“五常”倫理的現代作用,汲取和吸納傳統道德中有利于家庭和睦、鄰里團結、社會和諧的養料,對加強社會主義思想道德建設,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作用。
三、大力發掘中國傳統文化中“自強”精神的現代意義
中國傳統文化十分強調和重視人生要辛勤勞作、自強不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1]。“君子所其無逸”[14]。曾子講:“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9]。《周易》提到的自強不息,是對中國傳統文化中“自強”精神的最早、最權威、最深刻的闡發,而《尚書》的“無逸”和曾子的“弘毅”則是對“自強”精神的最好詮釋。中國古代的先哲都強調了“自強”對一個人成就事業、一個民族興旺發展的重要性。孔孟將君子的修身與齊家治國平天下聯系到一起,提倡“見義勇為”、“舍生取義”、提倡“修己以安人”[9],“修己以安百姓”[9],“殺身成仁”[9],提倡“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2]。孟子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2],“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2]的至理名言,以及他對“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2]的深刻論述,我們記憶猶新,耳熟能詳。弘揚“自強”精神的現代意義,就在于順天應勢,積極進取,有所作為,奮發圖強,敢于面對現實,善于化解矛盾,勇于迎接挑戰,不妄自菲薄,不怨天尤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15]。弘揚“自強”精神與構建和諧社會是一致的,“自強”精神應是和諧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中華文明之所以生生不息、薪火相傳,正是因為蘊涵著一種綿延不絕的強大精神力量。和諧社會并不是無矛盾、無沖突的社會。和諧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在構建和諧社會的過程中,需要不斷解決矛盾、緩和沖突,使社會在動態中漸次達到一個高層次的平穩境界和和諧狀態。因此,認為和諧社會就要少講競爭甚至不講競爭的認識是片面的。在構建和諧社會過程中,需要我們大力弘揚“自強”精神,將“自強”內化為我們的涵養,優化為我們的素質,以積極進取的態度面對人生。當前,在經濟轉軌、社會轉型、生活步伐加快、物質誘惑增多、挑戰壓力加大的情況下,強調“自強”,顯得十分緊迫和必要。
值得指出的是優秀傳統文化對構建和諧社會的作用,不是簡單的一元關系。傳統文化優長與缺憾相互摻雜、雖易解而難分的構架,使得構織于傳統文化網絡中的優秀成分,不可能游離于文化網絡本體而單獨對社會發生促進作用。而且作為一種從農業—宗法社會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倫理型文化,其對現代社會的促動成分,更在網絡的深層,很難把它簡單地拿到現實層面上來。相反,與小農意識緊密相連的傳統文化中的落后成分,卻無可遏制地升騰到現實層面對現代社會產生強大的制約作用。譬如,孔子的“有家有國者,不患寡而患不安,不患貧而患不均”[9];墨家的“兼相愛”、“交相利”[12]等這些與小農意識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平均主義思想和安定平和意識,盡管其不乏公平和諧的因素,但卻會導致人們開拓精神和競爭意識的缺乏,以及對競爭所產生的“不均”或“不安”的恐懼,從而形成巨大的慣性與惰性,成為現代社會發展進程中的阻力。漢朝和唐朝的鼎盛時期,盡管都曾經呈現出一種相對和諧的狀態,顯現了井然有序的特點,但它們所遵從的小富即安、排斥競爭的傳統和諧思路,阻礙了社會的進步,故而不能持續。優秀傳統文化要對現代和諧社會的構建產生促進作用,就要立足于打破傳統文化的小農經濟約束,以現代社會為根本出發點,重構適應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文化新網絡。要使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和合理內核上升到現實層面,與現代社會的合理文化成分發生互動作用,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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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杜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