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Ａ８０００在國際貿易中強制推行的經濟效應分析
2008-12-31 00:00:00杜曉郁
財經問題研究 2008年10期
摘 要：SA8000在發達國家“人道主義”的大旗下隆重推出，作為形同ISO9000、ISO14000的認證體系，是否可以發揮提高發展中國家勞工標準的作用？通過經濟學分析，可以透視SA8000的本質：一種極具隱蔽性、合理性、針對性和靈活性的新形式的非關稅壁壘。將SA8000與國際貿易強制掛鉤必將導致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福利受損，出現“雙輸”的局面。只有采取貿易激勵政策來推廣SA8000，才能真正提高發展中國家的勞工標準。
關鍵詞：SA8000；國際貿易；經濟分析
中圖分類號：F74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8）10-0124-05
一、引 言
SA8000（Social Accountability 8000）即“社會責任標準”，是“社會責任國際”（SAI）于1997年推出的關于企業社會責任的認證體系，其后經過修訂，推出SA8000第二版，即“SA8000：2001”。就本質而言，它與ISO9000、ISO14000認證體系一樣，是“供第三方認證體系所用的統一的、可供核查的標準”。SA8000：2001。該標準在企業的社會責任領域規定了童工、強迫性勞動、健康與安全、結社自由和集體談判權利、歧視、懲戒性措施、工作時間、報酬以及管理系統共九個方面的內容。
對于“是否在世界范圍內推行發達國家所倡導的統一的國際勞工標準”、“是否要將國際勞工標準與國際貿易掛鉤”一直以來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存在爭議。然而，在爭議聲中，SA8000（社會責任標準）問世了。這意味著無論意見是否一致，發達國家制定的勞工標準已經在國際貿易中強制推行。沒有通過SA8000認證的企業，其產品難以進入發達國家的市場；沒有通過SA8000認證的企業，跨國公司在東道國市場采購的時候也不予以考慮。無論國際勞工標準是否被定性為貿易壁壘，無論在現有經濟發展水平下，統一的勞工標準是否現實，SA8000的問世成為我們不得不正視的問題。早在20世紀90年代末，我國學者將SA8000引入國內[1]，研究角度很快切入對我國出口的影響[2]以及應對措施的探討[3]。伴隨著對SA8000本質的辨析[4]，國內學者對于SA8000形成了比較客觀地認識：既承認SA8000有利于落實我國的科學發展觀，有利于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又認識到其對我國出口貿易必將產生不利的影響[5]。還有一些研究成果側重于SA8000對我國出口產生的負面影響，直接將其稱為“藍色壁壘”[6]。由于我國長期以來經濟增長都依賴國際市場需求、依賴外商投資，所以當SA8000成為出口屏障以及跨國公司考核的重要內容的時候，我們有必要從經濟學的角度對其進行理性分析，從而正確認識SA8000的本質。
二、SA8000對出口國的經濟效應分析
假設1：不存在交易成本，國際貿易無風險。
假設2：通過認證后，出口國商品仍具有價格競爭優勢。
1．出口小國文中提及的大國和小國均是以貿易份額是否能影響世界市場價格作為判斷標準。貿易份額能夠影響世界市場價格的國家為大國，反之則為小國。
由于是出口小國，該國出口額不能影響世界市場價格，如圖1所示。
在出口國企業無需通過SA8000認證的情況下，出口國企業按照國際市場價格P1出口商品，出口量為Q1Q2，在出口國企業接受審核，取得SA8000認證的過程中，需要支付認證費、年審費等費用，在仍然按照P1價格出口商品的情況下，出口國企業獲得的實際價格下降，相當于以P2（依據假設2，仍高于國內市場均衡價格）的價格出口。由于實際價格下降，出口企業收益減少，出口商品數量減少到Q3Q4，生產者剩余減少了a+b+c，出口企業福利凈損失。
在假設1，即不考慮交易成本、國際貿易無風險的情況下，如果國際市場價格高于國內市場價格，生產企業的逐利性會使之傾向于將產品出口。只有國內消費者同樣支付國際市場的價格，生產者才會把產品在國內市場銷售。因而，在SA8000推出之前，出口國國內市場價格也要達到P1，生產者才會將產品用于國內市場的銷售。在SA8000認證體系推出之后，出口國企業增加了認證的費用，提高了出口成本，面對的實際出口價格下降到P2 。所以，只要出口國國內消費者能夠支付企業獲得的實際價格P2，生產者就會在國內銷售，因而國內消費者面對的市場價格也調整到P2 。那么消費者剩余會增加a+b，消費者福利增加。綜上，社會凈福利減少了c。
如果假設2不成立，認證成本過高，使得出口企業喪失了價格優勢，則意味著通過認證后，企業面對的實際價格達到了國內市場的均衡價格（如圖2所示），則停止出口。
出口量由Q1Q2減少至0。生產者剩余減少了a+b，消費者剩余增加了a，社會凈福利減少了b。
2．出口大國的局部均衡分析
在無需通過SA8000認證即可出口的情況下，出口企業按照世界市場價格P1出口，商品的數量是Q1Q2。當必須通過SA8000認證才能出口，即出口企業要承擔認證的成本，實際面對的價格水平下降到P2，出口商品的數量也隨之減少至Q3Q4，如圖3所示。
然而，由于出口大國出口商品數量減少，國際市場供給減少，國際市場價格提高到P′1。 國際市場價格上漲使得出口國生產者可以轉嫁一部分SA8000認證所增加的成本，獲得的實際價格水平由P2提高到P2′，出口量由Q3Q4增加到Q5Q6。從福利效應看，生產者剩余減少了a+b+c，消費者剩余增加了a+b，出口大國的凈福利為-c。與小國相比，大國的福利比小國損失了陰影面積d。對大國而言，當出口商品價格需求彈性較小的情況下，出口數量減少會導致出口商品的國際市場價格大幅度提高。當 P1 P′等于認證成本時，出口國企業理論上能夠完全轉嫁SA8000的認證成本，那么就能夠避免福利的凈損失。
三、SA8000對進口國的經濟效應分析
假設3：出口國企業可以將認證成本轉嫁到出口商品價格上。
假設4：出口企業存在調整價格的空間。
1．進口小國的局部均衡分析
如圖4所示，在出口國企業無需經過SA8000認證即可出口的前提下，進口國按照國際市場價格Pw進口商品，數量為Q1Q2 ；如果進口國要求出口國企業必須通過SA8000認證才可進口，按假設3，則出口企業認證成本提高將導致進口國進口商品的價格提高到PW′，進口國國內生產量增加，消費量減少，進口商品的數量減少到Q3Q4。生產者剩余增加了a，消費者剩余減少了a+b+c+d，進口國凈福利損失b+c+d。
2．進口大國的局部均衡分析
如圖5所示，根據假設3，通過SA8000認證，提高了進口商品的成本，從而提高進口商品的價格，由PW提高到P′W，進口商品的數量由Q1Q2減少到Q3Q4，因為是進口大國，其進口量減少能夠降低世界市場價格（降至P″W），那么依據假設4，出口企業為擴大出口，努力將商品價格降至PW，進口商品數量增加至Q5Q6。生產者剩余增加了a，消費者剩余減少了a+b+c+d，國家凈福利減少b+c+d。與小國相比，福利損失減少了e。如果假設4不成立，則不存在P′W下降到PW的可能。進口大國面對較低的國際市場價格，則會轉變進口渠道。原來的出口國由于SA8000的存在而喪失出口的可能。
3．比較SA8000認證與進口關稅、進口配額的效應以小國為例。
如圖6所示，小國在自由貿易的情況下，進口商品價格是PW，進口商品的數量是Q1Q2。如果小國采取SA8000認證制度來限制進口，則進口商品由于增加了認證費用將價格提高至PW′，進口商品的數量由Q1Q2減少至Q3Q4。生產者剩余增加了a，消費者剩余減少了a+b+c+d，社會凈福利損失了b+c+d。
如圖7所示，如果小國采取的是提高進口關稅來限制進口，則會使進口商品的稅后價格由PW提高到P′W，進口商品由Q1Q2 減少到Q3Q4，生產者剩余增加了a，政府獲得了關稅收入c，消費者剩余減少了a+b+c+d，社會凈福利損失了b+d。
如圖8所示，如果小國通過進口配額限制進口，則確定進口商品的數量不得超過Q3Q4，由于進口商品的數量減少，該國進口商品價格由PW提高至P′W，生產者剩余增加了a，如果政府通過拍賣的形式分配進口配額，則政府獲得了拍賣配額的收入c，消費者剩余減少了a+b+c+d，社會凈福利損失了b+d。
當國內需求發生變動，即由D增加至D′ 時，無論采取進口關稅還是SA8000認證制度，進口國都會由于國內需求的增加導致進口商品數量增加，由Q3Q4增加到Q3Q′。只有進口配額制會有效限制進口，仍然保證進口商品數量不超過Q3Q4，但需求的增加會進一步提高進口商品的國內市場價格，由P′W提高至P″W。
由此可見，在三種限制進口的措施中，SA8000認證制度會給進口國帶來最大的福利損失。當國內需求增加時，進口配額是最有效的限制進口措施。
四、結 論
1．SA8000成為貿易保護主義的新形式
進口國要求進口商品的生產企業必須取得SA8000認證，否則不予進口。表面上看，似乎是為了推動出口國提高勞工標準，是人道主義的體現。但是，由圖4、圖5的分析可知，在滿足兩個假設條件假設3出口國企業可以將認證成本轉嫁到出口商品價格上；假設4出口企業存在調整價格的空間。的基礎上，進口國無論是大國還是小國都會面臨福利的凈損失。那么，進口國承擔自身福利的凈損失，目的卻是在推動出口國提高勞工標準，推動出口國的進步，這樣的因果關系的確令人難以置信，從而質疑進口國的真實目的。
由圖4、圖5的分析可以看出，采取進口商品強制性認證的措施，可以減少進口商品的數量。進口大國的經濟分析（見圖5）表明，進口大國進口商品的數量減少會降低進口商品的國際市場價格，從而使進口商品的數量由Q3Q4增加至Q5Q6，即使Q5Q6仍小于SA8000實施前的Q1Q2，仍起到了限制進口的作用，但對大國而言，通過SA8000限制進口的效果似乎不如進口小國。但是，事實上，進口大國并不愿意看到世界市場下降這一后果，他們可以通過自身在規則制定中的主導地位，不斷提高、修正國際勞工標準，另一方面，通過關稅壁壘以及技術壁壘等多種貿易保護手段的配合，確保世界市場價格不會由于其進口數量的減少而降低，同時壓榨出口國降低價格的空間，使之降價的努力枉然。那么，強制推行SA8000作為國際貿易開展的前提，其背后的目的就昭然天下，其貿易保護主義的本質就難以掩飾了。
從圖6、圖7、圖8的分析可以看出，SA8000從貿易保護的角度而言，效果與關稅壁壘非常相似，只是進口國的福利凈損失要比實施關稅壁壘增加了c。為何進口國寧愿承擔更多的福利損失，也要通過推行SA8000來保護本國產品和市場？與關稅壁壘相比，SA8000有著顯著的優越性：即隱蔽性、合理性、針對性、靈活性。關稅壁壘在世界多邊貿易體制下，難以有效發揮作用，而SA8000從表面上看，與貿易保護沒有牽連，其提高發展中國家勞工標準，避免發達國家的勞工標準由于“低標準驅逐”而降低等人道主義的宗旨，甚至曾經讓發展中國家的勞工感到歡欣鼓舞。然而，將SA8000在國際貿易領域強制推行，使得對于達不到其標準的企業、產品難以進入發達國家，這大大挫傷了發展中國家具有比較優勢的勞動密集型行業。而且，SA8000是由發達國家制定并推行的，實施的范圍具有較強的針對性，集中于勞動密集型產品。因而，結合發達國家的產業結構調整的現狀，其貿易保護主義的特點就更加鮮明了——對于本國已經或正在喪失競爭力的商品實施貿易保護措施，延長夕陽產業的衰退周期。即使發展中國家通過自身努力，提高了勞工標準，SA8000還可以通過修改，推出新的版本，繼續發揮保護作用。所以，通過在國際貿易中強制推行SA8000，不僅可以有效地限制進口，而且可以披上“人道主義”的合法外衣，規避WTO的自由貿易規制。
2．SA8000的強制推行是雙輸政策選擇
圖1、圖3、圖4、圖5的經濟分析證明，出口小國、進口大國和進口小國，在SA8000作為國際貿易開展的必備條件之后，都面臨著福利的凈損失。
由圖5的分析可知，進口大國進口商品的數量減少會降低進口商品的國際市場價格，從而減少進口大國的福利損失。但是，出于保護本國產業和市場的目的推出SA8000的進口大國應當不會愿意看到國際市場價格下降。只有提高進口商品的國際市場價格，才能減少進口，有效發揮貿易壁壘的作用。 因而，與SA8000配合使用的往往還有關稅壁壘、技術性貿易壁壘等多種貿易限制措施。所以大國事實上的福利損失往往要超過純粹的經濟學分析。
圖3證明，在出口大國可以影響世界市場價格的條件下，由于出口量的減少會導致出口商品價格的提高，那么出口大國與小國相比可以減少福利損失，甚至理論上可以向進口國有效轉嫁增加的生產成本，從而規避福利損失。但事實上，發展中國家出口的勞動密集型產品技術含量低，可替代性高，很少有出口國能夠主導國際市場價格。通過轉嫁認證成本來避免福利的損失幾乎是不可能的。
比較而言，圖2所揭示的事實卻具有較強的普遍性。即假設2不成立，SA8000認證的費用使得出口國喪失了價格競爭優勢，只能終止出口，那么出口國面對的經濟福利的凈損失是圖2中的b。出口企業難以為繼的事實會導致大量的產業工人失業，最終會進一步導致出口國勞工標準的惡化。
由此可見，SA8000在國際貿易領域強制推廣，并不會實現其宗旨，即推動出口國的勞工標準提高，而且還會導致出口國的福利凈損失，并致使出口國的勞工標準進一步惡化。同時，進口國的消費者也會由于進口商品價格水平的提高而遭受福利的下降，生產者卻受到了保護，規避了進口商品的競爭，但其福利水平的增加不足以彌補消費者福利的減少，因而，進口國仍然存在福利的凈損失。SA8000在國際貿易領域的強制應用是不折不扣的雙輸政策。
從國際分工的角度分析，SA8000在國際貿易領域強制推行具有更深層次的消極作用。SA8000認證成本的增加使得發展中國家具有比較優勢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喪失優勢、難以出口，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創匯渠道被人為地阻斷了。一方面導致生產效率低下，需要先進的技術、觀念和大市場的發展中國家不能再利用國際分工來提高生產效率，從而提高工人的生活水平。另一方面，導致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經濟互動的機制被破壞。退出國際分工的發展中國家無法獲得外匯收入，必將影響其從發達國家進口技術、資本密集型產品，從而影響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通過國際分工和國際貿易可以提高勞動生產率、使得貿易雙方利益均增加的效應將不再顯現。
3．SA8000認證標準推廣的最優策略并非貿易限制
發達國家將SA8000認證標準作為貿易限制措施，不僅導致進出口國的經濟福利凈損失，而且更為嚴重的后果是導致發展中國家喪失在國際貿易領域存在的比較優勢，從而退出國際分工、國際貿易，最終陷入封閉經濟，不僅引起經濟衰退，而且可能帶來社會動蕩，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勞工的生存權、發展權將被剝奪。因而，作為一個受文化、宗教信仰影響的社會問題，勞工標準不能依靠貿易制裁來解決。如果發達國家真的是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推行SA8000，則不會以此為借口對發展中國家的具有比較優勢的產品關閉市場。因為，貿易制裁只能使發展中國家重新回到貧困，勞工標準提高將失去其所依托的經濟基礎。只有通過加強從發展中國家進口商品，跨國公司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生產，才能使發展中國家生產能力提高，收入增加。而且，當發展中國家收入增加時，這些國家進口發達國家產品的能力也隨著提高，發達國家資本、技術密集型行業的就業機會增加，從而使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從貿易自由化、生產國際化中獲得收益。
作為出口國的發展中國家應當鼓勵企業通過SA8000認證，并在國際市場開展“社會營銷”。出口國企業除了依靠節約成本、降低價格的傳統競爭戰略，還應當認識到，較好地承擔社會責任在競爭中更容易獲得消費者的青睞。如果能將SA8000帶來的壓力變為動力，由被迫接受的被動局面轉為積極主動地出擊，出口企業積極尋求以社會責任為突破口，宣傳自己，樹立企業形象，會獲得意想不到的競爭優勢。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可以借鑒發達國家某些企業的成功經驗，不僅將社會責任作為企業應當承擔的責任，而且可以以此為競爭戰略的關鍵點，實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贏。
作為進口國的發達國家應當對于取得認證的企業生產的產品制定優惠的進口政策，從而激勵發展中國家制定“社會責任”競爭戰略。激勵而非懲罰措施既可以避免進口國和出口國同時面對的福利凈損失，而且可以鼓勵發展中國家積極參與國際分工、開展國際貿易，通過增強經濟實力，為勞工標準的提高奠定雄厚的物質基礎。對進口國而言，鼓勵措施可以降低取得SA8000認證企業的商品價格，增加國內消費者的福利。雖然國內同行業企業會面對更為激烈的競爭，但是有利于夕陽產業的動態調整，避免資源的低效率配置。因而，貿易激勵政策代替貿易限制政策，更有利于SA8000的推廣，不僅推動發展中國家勞工標準的提高，而且可以帶來雙贏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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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振榮）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