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期貿易中的比較優勢與我國貿易順差研究

摘要：文章在一個兩期模型中分析跨期貿易中的比較優勢與我國貿易順差的成因。在一個兩期模型中，跨期貿易的模式取決于貿易雙方在現期消費和未來消費上的比較優勢。由于未來收入和支出的不確定性、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以及消費的流動性約束，我國居民存在對未來消費的顯著偏好，造成我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偏低。在跨期貿易中，我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在未來消費上具有比較劣勢，這是造成我國貿易收支持續順差的主要原因。只有逐步改變居民消費偏好，才能從根本上緩解我國貿易順差的狀況。

關鍵詞：跨期貿易；比較優勢；貿易順差

從1994年以來，我國對外貿易收支已經連續保持了14年的順差。根據海關統計，我國外貿順差已經從1994年年末的54億美元上升到2007年年末的2 622億美元，年均增長約56.75％。關于我國外貿收支持續順差的成因，一直是國內外學術界研究的重點課題。本文試圖從一個跨期貿易的視角來分析我國貿易順差的內在成因：本文將首先給出一個兩期純交換經濟模型的假設，然后討論消費者的跨期消費決策行為，并在傳統的比較優勢理論中加入時間因素，引入跨期貿易中的比較優勢原則，分析跨期消費偏好與跨期貿易模式之間的關系，進而揭示我國貿易收支持續順差的成因，最后是結論與建議。

一、假設條件

考察一個生活于兩期純交換經濟中的國家，第一個時期是“現在”，第二個時期是“未來”。為了研究方便起見，首先引入如下假定：

1．該國在兩個時期只生產一種商品，兩時期的產出流分別為Y₁和Y₂，產出是不可儲存的，并且每一時期的商品價格都等于1保持不變。之所以做這樣的簡化，是為了排除商品種類的多樣性和商品價格的變化對國際貿易所產生的影響，而將注意力主要集中于分析兩期純交換經濟中的跨期貿易性質。

2．該國在兩個時期只消費一種商品，兩時期的消費支出分別為C₁和C₂。在開放經濟條件下，國際金融市場的存在。使得該國可以通過國際借貸以合理安排兩期的消費支出。與封閉經濟相比。該國兩期的消費支出都可以不同于相應的產出或收入。如果Y₁＞C₁，則有B₁=Y₁-C₁＞0，該國現期貿易收支為順差；反之，該國現期貿易收支為逆差。

3．假設國際金融市場的實際利率為r，并假定該國是國際金融市場實際利率的接收者，只能通過實際利率r進行國際借貸以改變兩期消費支出，但不能改變國際金融市場實際利率水平。如果該國在第一期期初和第二期期末都不擁有對他國的資產，也不存在對他國的負債，則該國跨時期的預算約束可以表示為：

C₁+C₂/1+r=Y₁+Y₂/1+r (1)

圖1表明，如果該國在封閉經濟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低于國際市場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即1+r_A＜1+r，相對于國際市場，該國現期消費變得相對便宜，而未來消費變得相對昂貴，該國現期消費相對于未來消費具有比較優勢，因此該國在第一期將出口現期消費，而在第二期進口未來消費，圖中貿易收支Y₁-C^*₁為順差，從點(Y₁，Y₂)移至點(C^*₁，C^*₂)的跨時期無差異曲線，反映了該國從跨期貿易中所獲得的效用增加和獲取的貿易利益：反之，如果該國在封閉經濟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高于國際市場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即1+r_A＞1+r，相對于國際市場，該國現期消費變得相對昂貴，而未來消費變得相對便宜，該國現期消費相對于未來消費具有比較劣勢，該國將在第一期進口現期消費，在第二期出口未來消費，該國貿易收支為逆差，該國亦從跨期貿易中獲得效用增加和獲取貿易利益。因此，跨期貿易的模式將取決于貿易雙方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相對價格的比較，一國總是出口具有相對優勢的消費，進口具有相對劣勢的消費，并從跨期貿易中獲得貿易利益，這就是跨期貿易的比較優勢原則。

三、我國貿易順差成因分析

跨期貿易的比較優勢是如何決定的?在既定稟賦的條件下，一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取決于該國消費者的時間偏好因子的高低。如果該國消費者更偏好未來消費，則該國消費者具有更高的時間偏好因子。根據式(5)，該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較低。按照跨期貿易的比較優勢原則，該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該國將出口現期消費并形成貿易順差。反之。如果該國消費者更偏好現期消費，則該國消費者具有較低的時間偏好因子，該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較高。按照跨期貿易的比較優勢原則，該國將進口現期消費并形成貿易逆差。

由于不同經濟體制、社會習俗、文化背景和消費觀念下的跨期消費行為大相徑庭，世界各國的時間偏好因子亦會存在顯著差異。雖然要準確估算反映各國消費者主觀偏好的時間偏好因子非常困難，但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對最終消費率的估計，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界平均消費率在80％左右，美國和英國的消費率都超過80％，而我國的消費率只維持在60％左右，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消費者從總體上說存在對未來消費的顯著偏好，我國消費者的時間偏好因子應該明顯偏大。產生這種差異的原因，首先應該與我國居民具有高儲蓄的傳統觀念和習慣有關。在節儉消費的傳統觀念下，我國居民會更加傾向于在減少現期消費的同時，增加未來消費。除此之外。更為重要的是，與英美等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相比，我國是一個經濟處于轉型期的發展中國家，體制改革和經濟轉型過程中所引起的利益沖突和不確定性，使我國居民的現期消費更加謹慎，而對未來消費具有顯著偏好。具體包括以下四方面的原因：

1．未來收入的不確定性。對于一個經濟處于轉型期的發展中國家，大規模、全方位的制度變遷是其基本特征。在這一體制轉換過程中，居民收入構成將發生激劇變化。其中，固定工資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日益減少，與企業效益掛鉤的各種臨時性工資收入所占比重逐漸增加，利息、股息和租金等財產性收入所占比重逐步提高。考慮到臨時性工資收入和財產性收入的不穩定性，容易使得人們產生未來收入不確定的預期。同時，制度變遷和體制轉換還會影響到人們就業的穩定性，二元經濟的失業、企業改制過程中的失業以及市場經濟中不可避免的摩擦性失業、結構性失業和周期性失業等，都是造成未來收入不確定的重要因素。面對未來收入的不確定性，理性的消費者必然會選擇減少現期消費，從而形成對未來消費的明顯偏好。

2．未來支出的不確定性。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我國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福利制度逐步解體，與人們生活密切相關的公費醫療、子女教育和退休養老等制度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完全由政府和企業包辦城鎮居民醫療、教育和養老所需的費用，而隨著經濟轉型、企業改制和社會福利制度的改革，個人分攤比例逐步增加，市場機制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得到加強。在我國社會保障體系尚不健全的情況下，居民在醫療、教育和養老等方面的未來消費支出具有相當程度的不確定性。個人很難對未來消費支出做出準確預期，出于預防動機的需要，居民必然會將相當數量的現期收人節省下來，以應付未來支出的不確定性，從而形成對未來消費的偏好。

3．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消費決策總是在特定的經濟環境中做出的，與經濟環境的特征密切相關。在傳統計劃經濟體制下，消費品極度匱乏，價格信號并不反映資源稀缺的程度，價格機制相對僵化，政府主導的行政配給制成為消費品配置的主要方式，這就形成了超常穩定的經濟環境，居民收入中的絕大部分都被用于現期消費，沒有動力進行跨時期的消費安排。改革開放以后，市場機制和價格機制在資源配置中起著更加重要的作用，在有效提高經濟效率的同時，也客觀上造成了價格信號的不確定性，既包括反映商品價格變動的通貨膨脹率的不確定性，也包括反映資金價格波動的利率風險，還包括反映外匯價格波動的匯率風險。對于風險厭惡的消費者，必然會減少現期消費以應付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并形成對未來消費的偏好。

4．消費的流動性約束。在我國由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轉變過程中，消費結構的升級是國家經濟發展和生活水平提高的重要標志，隨著我國經濟快速增長和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我國居民的消費結構將從以食品衣著為主向以普通家用電器為主再向以住房汽車及服務類商品為主轉化，消費結構的升級和消費品種的多樣化，使人們對未來消費支出的預期大幅增加，但由于我國社會信用體系尚不完善，消費信貸市場尚欠發達，未來消費的流動性受到嚴重約束。在未來消費難以得到足夠滿足的情況下、理性的消費者將不得不減少現期消費，通過自身的儲蓄行為來積累消費結構升級所需的資金，進而形成對未來消費的顯著偏好。

基于上述四點原因，在我國居民的跨時期效用函數中，時間貼現因子明顯偏高，我國消費者存在對未來消費的顯著偏好，我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的相對價格相對較低，從而使得我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而在未來消費上具有比較劣勢。在跨期貿易中，我國將出口具有比較優勢的現期消費，形成貿易盈余。同時，利用貿易盈余所積累起來的外匯資產，在未來進口具有比較劣勢的未來消費。以應付未來收入、支出和經濟環境的不確定性，克服未來消費的流動性約束，滿足我國消費者對未來消費的偏好，并提高我國消費者的福利水平。這就是我國多年來持續出現貿易順差的基本原因。

四、結論與建議

1．中國多年來持續出現的貿易順差增長，是我國參與跨期國際分工和交換的必然結果。從世界范圍來看，中國居民存在對未來消費的明顯偏好，這是造成我國現期消費對未來消費相對價格偏低的主要原因。在跨期國際分工和交換中，我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在未來消費上具有比較劣勢，我國就應該專業化生產現期消費，并通過出口現期消費積累起來的貿易盈余來換取未來消費，外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劣勢，在未來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外國就應該在第一期進口現期消費，并在第二期專業化生產并出口未來消費。而國際金融市場的存在，也為國與國之間實現這種跨期分工與貿易模式提供了可能。各國正是利用國際金融市場通過國際借貸來參與這種跨期國際分工與貿易。在本國獲取相應利益的同時，也使得他國從中獲益，并使得整個世界的福利水平得以提高。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需要以更加積極和開放的態度對待中國的貿易順差。中國的貿易順差是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基于中國居民跨期消費行為的合理跨期消費安排，它在增加中國居民跨期效用的同時，亦滿足了他國居民的跨期消費偏好，并增進了他國居民的跨期效用。因此，任何對中國貿易順差說三道四、妄加指責甚至動輒威脅施加貿易制裁的做法，都是缺乏理論依據的，

2．關于人民幣匯率問題，少數西方學者將我國持續貿易順差的原因歸結為人民幣定值過低，并不斷就人民幣升值問題給我國施加壓力。正如上文的分析，造成我國貿易收支順差的基本原因是我國居民具有對未來消費的顯著偏好和我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的比較優勢，人民幣升值雖然在短期內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我國的貿易順差狀況，但并不能從根本上扭轉我國貿易收支順差的局面。自2005年7月21日我國就完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進行改革以來，人民幣對美元升值幅度超過15％，而我國貿易收支順差不減反增，也充分說明了人民幣升值并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不僅如此，如果忽略我國居民偏好未來消費這一事實，忽略我國在現期消費上具有比較優勢，而任由人民幣大幅升值，還極易造成人民幣的過度升值，進而對我國國民經濟的健康快速發展產生消極影響。從跨期國際分工和貿易的格局來看，在今后相當長時間內，我國都將會繼續維持大量的貿易收支順差，只要我國居民對未來消費的偏好沒有顯著變化，我國也將繼續維持在現期消費上的比較優勢：人民幣升值就不能從根本上扭轉我國的跨期貿易格局，貿易收支持續順差的局面將不會改變。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少數西方學者要求人民幣大幅升值的說法是缺乏說服力的，實行人民幣穩中有升的政策、注意把握好人民幣升值的幅度和節奏特別是防止人民幣的過度升值將至關重要。

3．緩解我國貿易順差的過快增長，從根本上說，應該通過逐步改變我國居民的消費偏好來實現。只有從微觀上改變高儲蓄的消費行為，促使我國居民從偏好未來消費向偏好現期消費轉變，我國貿易收支狀況才能趨于平衡，貿易順差過快增長的現象才能從根本上得到扼制，國際貿易的可持續發展才能得到保證。為此，需要從以下兩個方面著手：第一，增加居民收入并形成穩定預期。主要包括提高下崗職工、失業人員及城鎮最低生活保障對象等低收入者的生活保障水平，引導城鎮企事業單位適當增加工資且形成工資制度化增長的機制等。第二，盡快完善社會保障制度。通過加快城鄉養老、醫療等社會保障制度的改革，使城鄉居民形成對未來各項支出的理性預期，在儲蓄與消費中做出理性選擇，以減少預防性儲蓄，增加現期消費。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兩項建議中，不僅要充分發揮政府從宏觀上調節收入分配和完善社會保障制度的作用，也要從微觀上充分調動企業的積極性和強化企業的社會責任。除了有助于逐步實現我國居民從偏好未來消費向偏好現期消費轉變以外，企業的參與也將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我國企業在現期消費上的成本優勢，使企業承擔起國際貿易中的福利責任，促進貿易收支平衡和貿易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