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這樣一則新聞:安徽和縣打算斥資千萬元改建因唐朝大文豪劉禹錫的《陋室銘》而聞名于世的“陋室”,為陋室新增“金經臺”、“鴻儒閣”、“傍水樓臺”等多處“人文景觀”,將陋室打造成壯觀的“陋室園”。聞此不由感慨系之,真乃“年年歲歲花相似,新聞年年不相同”矣。
《陋室銘》是什么?是中華千古名文!其之所以超越時空聞名于世,首先源于其室之陋。因室之陋,才有了劉禹錫這一傳世名篇。《陋室銘》的靈魂和可貴之處,乃是作者不同凡響的人格魅力和廣闊胸懷。如果劉禹錫住的不是陋室而是豪宅,世上也壓根不會有這篇文學經典了。
劉禹錫,字夢得,公元772年生于洛陽,進士出身,才高八斗,官至監察御史。因參與王叔文反對宦官和藩鎮割據的“永貞革新”,失敗后被貶朗州司馬,后又因《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觸犯當局,降為連州刺史,再貶安徽和州刺史。
和州即今之和縣,按當時體制,劉禹錫應在衙門內享有三間三廳居室。但和州知縣策某認為,劉是被貶之人,有意刁難他,將其安排到縣城南門外臨江的三間小房居住。劉禹錫卻不以為然,見住地風景不錯,還寫了幅“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的對聯貼于門首。策某聞知甚為惱火,遂將劉禹錫移居別處,面積縮減了一半。此房位于歷陽鎮德勝河邊,周圍倒也山清水秀。劉夢得仍怡然自得,又撰對聯曰“楊柳青青江水平,人在歷陽心在京”,策縣令聞訊更是大怒,再下令將劉攆到城中—間只能放一床一桌一椅的小破房居住。
半年之內,劉禹錫被迫搬了三次“家”,明擺著是策某有意整人,心中當然如鯁在喉憤憤不平。于是,他有感而發一氣寫成《陋室銘》,曰:“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曰:‘何陋之有?’”他還請人刻碑立于門外。今讀《陋室銘》,仍覺其字字珠璣,句句深意,思想性與藝術性堪稱“雙高”,充分表達了作者高潔的操守和安貧樂道的人格魅力。
敢問,此番和縣欲如此荒唐地按經濟邏輯來進行“文化建設”,用豪華包裝來詮釋古代遺跡,其究竟意欲何為?是想篡改歷史,還是要“還歷史于真相”?抑或故意向劉禹錫開火,諷刺劉郎是在“作秀”?我想,和縣的決策人總不至于糊涂到連是非曲直都分不清了吧?那么,只能理解為他們對劉禹錫的身世及胸懷太無知,太不識相,所以才做出如此焚琴煮鶴的“動議”吧!倘夢得先生地下有知,不知該如何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
說實話,近些年我國各地“造古”、“復古”之風可謂方興未艾:諸葛“躬耕地”至少有三四處,“桃花源”起碼有五六處,而“梁祝故里”居然有七八處——連缺山少水毫無風景可言的河南汝南縣,竟也自稱是“梁祝故里”。這些還倒情有可原,畢竟上述均屬美麗傳說,崇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而和縣在干什么?他們想把一間名人陋室打造成根本不存在的豪華別墅,讓已經“靠邊站”的劉禹錫變成一位土財主,豈不可氣可悲又可笑乎?此舉究竟無知抑或無聊?這筆巨額資金是靠上級撥款還是須向全縣人民“集資”?筆者去過和縣,那是一個財政收入僅為1.2億元的貧窮小縣,老百姓日子捉襟見肘,和縣的群眾會否樂見“陋室園”的修建,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但愿今天的官員能多讀讀《陋室銘》,從“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的名言里汲取精神養分。劉禹錫還有“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等名句,但愿人們莫做“沉舟”與“病樹”,爭做“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晴空一鶴”!■
圖:陸華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