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央蘇區曾經罹遭匪患,是全國土匪問題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為了推動蘇維埃運動的發展和革命政權的鞏固,中國共產黨從中央蘇區的具體情況出發,對土匪采取了教育、爭取、打擊和消滅的政策,成功地解決了土匪問題,為中央蘇區乃至整個中國蘇維埃運動的順利開展創造了有利條件,同時也為黨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解決此類問題提供了寶貴經驗。
[關鍵詞] 中央蘇區 中國共產黨 土匪政策
中央蘇區曾經罹遭匪患,是全國土匪問題最為嚴重的地區之一,其中“閩西成了土匪世界”①。解決好土匪問題成了中央蘇區除舊布新,開展根據地建設的一個重要內容。中國共產黨從中央蘇區的具體情況出發,對土匪采取了教育、爭取、打擊和消滅的政策,成功地解決了土匪問題,為中央蘇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建設創造了有利條件。目前,史學界關于中央蘇區土匪的研究已有所涉及[1],但尚未進行系統、專題的論述,且主要集中宏觀層面的把握,較少涉及微觀層面的量化介入。本文擬采用歷史文獻以及地方志資料,對中央蘇區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土匪的認識和政策進行探討,以加深對蘇區社會史的研究。
一、中央蘇區土匪問題的由來和土匪的類型
中央蘇區地處贛南和閩西,地瘠民貧,民風剽悍,災荒頻繁,再加上戰亂不斷,自古以來就是“盜匪出沒”之地。民國以降,中國政局動蕩不安,地方軍閥政府橫征暴斂,土豪劣紳殘酷剝削,使贛南閩西農村出現了嚴重的危機,匪患猖獗。土地革命戰爭爆發后,位于斗爭中心區域的贛南、閩西局勢相當混亂,土匪也乘機蜂起。以閩西為例,閩西各縣土匪約占當地人口的四分之一,實為全國農村之冠,“由龍巖至連城廟前這條大路是行不通的,土匪充斥了旅途”②。日益肆虐的匪患連同連綿不斷的災荒、戰亂使廣大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民生一片凋敝。
中央蘇區境內的土匪數量龐雜、類型眾多,大致可以分為如下幾種:
(一)社會土匪:也屬于俠盜型的,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宗旨是劫富濟貧,這類土匪的紀律側重保證劫富濟貧宗旨的貫徹,而且執行紀律比較嚴厲。社會土匪“是一些被國君和政府視為罪犯的農民歹徒,但他們存在于農民社會之中,并被人們視為英雄、勝利者、復仇者、為正義而戰的斗士,也許甚至被當作解放的領導人,并且總是受到欽佩、幫助和支持”③。贛西南的王佐、袁文才原就屬這樣的人物。
(二)積匪:是專門從事搶劫燒殺、綁架勒贖活動的慣匪,他們所到之處,不分青紅皂白,不分貧富良莠,浩劫一空,使百姓陷于悲慘的境地。積匪在中央蘇區最為常見,危害也很大。在閩西,一些土匪也常常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到處橫行霸道,如土匪在農村“牽耕牛,殺人放火,簡直是很平常的事”;“農民最痛苦的是土匪豪紳的壓迫,沒有田耕,且不能耕田”。④
(三)兵匪:大多是一些被裁撤或潰敗的軍隊,或是嘩變的士兵,因生活所迫而淪為土匪。他們往往表面上是軍隊,或者白天是軍隊,晚上做土匪。如盤踞在福建長汀的郭鳳鳴部、龍巖的陳國輝部都是為害一方、作惡多端的土匪。
(四)會匪和教匪:就是從事土匪活動的幫會教門成員和組織。中央蘇區較為常見的是三點會、紅槍會,常常也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但這些組織大多被地主鄉紳所控制和操縱。
二、造成中央蘇區土匪問題的幾個因素
土匪的滋生是一種非正常的社會現象。英國學者貝飛思認為,就民國時期而言,匪患主要是因為農村的破產,國家的分裂,政局的動蕩,官吏的腐敗,軍閥混戰以及外國勢力的侵入等社會不良因素造成的。此外,地理、氣候條件、自然災荒、人口與土地之間比例關系的失調等,這些所謂純自然因素,也與土匪現象有密切關系⑤。從社會學的視角來看,釀成中央蘇區匪患的因素,以下幾個方面值得關注。
(一)戰亂。匪患與戰亂相伴,這幾乎是個規律。軍閥混戰給贛南閩西人民帶來的苦難是兵燹不絕。贛南和閩西的軍閥其經濟、政治背景的不同形成各派別,為了爭奪地盤和擴充勢力范圍,勾心斗角,連年混戰。據不完全統計,1922年至1925年,閩西大大小小軍閥混戰竟達三十多次。⑥頻繁的戰亂為土匪的滋生、發展提供了溫床。首先,戰亂打破了原有社會秩序的平衡,破壞了舊有的社會結構,使整個社會處于失范狀態。加之戰亂中“以暴制暴”成為社會通行的法則,給土匪黑勢力提供了參與權力角逐的機會,他們于是趁機“崛起”。其次,戰亂嚴重破壞了國計民生,增加了人民生活的艱難。為了生存,少數人鋌而走險或被逼無奈而落草為寇,這在當時是較為普遍的現象,尤其是戰亂中潰敗的游兵散勇和難民往往成為土匪的主要來源之一。
(二)災荒。贛南和閩西在歷史上就是自然災害頻繁發生之地,贛南和閩西的河流幾乎是逢雨必患。1924年6月22日,漳平縣水位高達109.07米,流量為6320立方米/秒。上桂林、三公廟附近的兩列木被沖毀,福滿天主教堂以東和桂林坡尾,一片汪洋。在這次水害中,新橋珍坂沖倒房屋706座,死6人。1934年7月,大雨傾盆,江水暴漲,沿江一帶受災2173畝,災民多達600多人,損失法幣2萬余元。⑦由于氣候特點和衛生條件所限,贛南閩西的瘟疫也時有發生。漳平縣瘟疫受害最重,1926年漳平城區流行鼠疫,日死多人。永福、城關、桂林等地為害最烈;其次為蘆芝、和平、官田、溪南,計有45個村莊,染疫總數達5981人,死亡5385人,死亡率達90.94%。⑧自然災害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農業生產遭受嚴重破壞,糧食歉收,乃至絕產,使得一些本來已經赤貧的走向了破產,當他們無以為生時,只有上山為匪或飄泊他鄉,這無疑加劇了社會的動蕩。嚴重的災荒還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改變了土匪的行為活動。不少土匪都把糧食作為重要的搶劫目標。
(三)三點會的存在。三點會屬于洪幫的一支,洪幫是中國歷史遺留下來的秘密結社之一。三點會在贛南和閩西山區普遍存在,歷史悠久,勢力強大。它在近現代史上作為下層民眾反抗統治階級的一種獨特力量,曾取過積極的歷史作用。但由于其在思想與組織形式方面具有濃厚的封建迷信及保守反動的色彩,三點會逐漸為敵對勢力收買利用,而成為反革命的工具。在贛南“帶有社會性和群眾性的三點組織,雖然有很大的工農成分,但它實際上都被不少豪紳地主所壟斷和操縱,并作為庇護家財的護符”⑨。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后,在敵對勢力的收買利誘下,贛南和閩西三點會中的“渾水光棍”紛紛出馬,墮落為反動勢力的幫兇,充當與勾結土匪就是他們擾亂破壞革命的主要形式之一。1927年贛州總工會的領導人陳贊賢被國民黨軍閥殺害后,興國一些反動地主資本家就不惜資本,利用封建的家族矛盾,乘機收閩、贛邊境上三點會頭目,以及竹坎的部分落后農民,搗毀中共興國縣委的領導機關和總工會,隨后其他的工會、農民協會和學生會等革命團體也遭到嚴重破壞。毫無疑問,三點會反動分子的大肆活動,進一步加劇了蘇區匪患。
(四)宗族間的仇殺和械斗。近代贛南閩西是宗族制度最為盛行的地區之一。當地百姓聚族而居,呈現出“一姓族”的居住格局,各宗族之間經常為爭奪風水、土地和農村墟市等社會資源與生存空間而展開激烈的沖突,直至發生械斗。從辛亥革命初期到土地革命時期前,寧都縣的大小宗族械斗達數百次之多。其中1925年湛田宋姓與吉富曾姓的械斗,歷時1年有余,雙方共有300多人死于械斗刀槍之下,1000多間民房被焚,數百畝田地荒蕪,損失的財產達35萬余元。⑩民國26年《尋烏鄉土志》載:“吾邑人民向稱淳樸,勤儉是其本能,耐勞實出天性。有秉賦強悍,積習武功,流弊所至,易生械斗。然民性隨環境轉移,茍能施以教化,破除姓界,化私斗為公戰,亦易無事,則以勇敢之性,烏足為吾民病哉。”{11}興國籍將軍陳奇涵后來也回憶:“人們聚族居,地主(祠堂、廟宇、會社)占有很大部分土地,族紳、頭人可以利用這部分土地為所欲為,在有事不離祖的宗法幌子下籠絡群眾,樹立門戶,黨同伐異,尋找借口,挑起氏族或地方械斗。這種械斗有時連年累月,甚至結為世代恩仇。”{12}宗族間的仇殺和械斗,對土匪的活動有助長作用,它加深了農村的經濟危機和階級關系的惡化,并迫使相當數量的農民離開土地,走上非正當的求生之路,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就做了土匪。
三、中國共產黨對土匪問題的認識和政策
中國共產黨和中央蘇區政府高度重視土匪問題的解決,充分認識到:能否成功解決土匪問題,直接影響到中央蘇區的發展。朱德曾經指出:“只有肅清土匪,人民才能翻身,才能安居樂業。{13}”中國共產黨人從中央蘇區的具體情況出發,領導軍民制定了積極、穩妥和靈活的策略與措施。
第一,糾正黨內存在的對土匪問題的一些錯誤認識,加強對土匪的思想教育和改造工作。黨內很多同志認為土匪散漫,有“迷信儀式”,破壞性大,因此不愿對他們做耐心的爭取和教育工作,甚至錯誤地認為流氓(主要是會道門、土匪成員)“在不得已時可以投機加入革命隊伍,但他們始終是動搖的,隨時有叛變作反革命走狗的可能……在流氓其有反革命陰謀時,或有反革命可能時,或妨礙群眾,都必須毫不猶豫地消滅他們”{14},后來又直接提出“打倒土匪”的口號。這一錯誤做法使得黨無法開展對土匪的爭取和教育改造,甚至原來一些業已被收編的土匪武裝,也紛紛反水,對中央蘇區的發展和鞏固造成很大的困難。
中共及時糾正黨內對土匪問題的錯誤認識,對土匪開展了廣泛的爭取和教育工作。1930年毛澤東指出,紅軍和地方黨組織應對土匪成員主動實行“容納訓練”的政策,接著對他們以“教育訓練”促成其思想向革命轉化。中國共產黨確定對流氓的總策略是:“把流氓從統治階級底下奪取過來,給予土地和工作,強迫其勞動,改變其社會條件,使之由流氓變為非流氓。{16}”在此之后,派黨員加入或聯絡贛南、閩西地區的土匪組織,以爭取改造其成為黨的武裝,同時在中央蘇區內賦與廣大“流氓”們平等的政治權利,經濟上也給予大力扶持,如分配給他們生產資料、土地和工作機會,經過強制性勞動和工作,使他們由原先的長期脫離生產返歸與生產相結合,從而在結合過程中得到改造,成為自食其力的蘇維埃公民。
第二,對于中央蘇區內的土匪武裝,中共根據不同情況和對象,采取了不同的對策,力爭把他們改造成革命的力量。1929年中共紅四軍黨部就發表了《告綠林兄弟書》,號召廣大“綠林弟兄加入紅軍”,“歡迎綠林弟兄加入土地革命”{17}。中央蘇區對土匪的策略是:“分析土匪情況區別對待,在政治上絕不絲毫讓步原則下,對以搶劫為業,勾結豪紳與革命為敵的土匪,解除其武裝,必要時可解決其土匪領袖甚至全部;對動搖不定者‘打入其間爭取其群眾反對其領袖’;對半耕田半搶劫的土匪,將其組織起來,‘引導他們進攻地主階級’;只有有革命事實表現的集團土匪才予以收編,收編后進行改造;對所有解除武裝或覺悟來歸的下層群眾,與士兵一樣待遇。”對少數為地主劣紳掌握操縱的土匪武裝,采取慎重的態度,只鎮壓那些罪大惡極的土匪頭目,決不能采取狹隘的報復觀念而傷害其大部分成員,孤立了自身。因其成員多為普通民眾,受到地主豪紳沉重剝削和壓迫,有革命的要求,加上他們標榜“劫富濟貧”的主張,含有某些可以利用的因素,因此黨采取了正確的方針,組織他們開展斗爭,最大程度上團結了土匪的成員。{18}
第三,積極開展軍事進剿和政治攻勢,打擊、瓦解、分化土匪。1929年3月14日凌晨,紅四軍兵分三路向閩西長汀長嶺寨郭鳳鳴部發起總攻,經過激戰,殲敵兩個團,俘敵2000多人,繳獲槍支500多支,迫擊炮3門。{19}在剿匪中,中央蘇區軍民把軍事清剿與政治瓦解有機結合起來,政治上爭取不放棄,武力上進剿不放松。既重視消滅土匪武裝,又注意采取政治攻勢,瓦解與分化匪幫內部,在群眾中揭露其陰謀罪行。對被俘的土匪處理得當,部分土匪棄惡從良,持械投誠。
事實證明,土匪問題順利解決,對中央蘇區的鞏固和發展產生了積極的作用,中央蘇區的社會環境得到了凈化。據記載:中央蘇區內“盜匪絕跡煙賭肅清……真是實現了夜不閉戶野無游民的現象”{20}。中國共產黨從中央蘇區的具體情況出發,采取了積極、穩妥和靈活的方針解決了土匪問題,為中央蘇區乃至整個中國蘇維埃運動的順利開展創造了有利條件,同時也為黨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解決此類問題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注 釋:
[1]關于土地革命時期中央蘇區土匪問題的研究,可參見何友良:《中國蘇維埃區域社會變動史》,當代中國出版社1996年版;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馬齊彬、黃少群、劉文軍:《中央革命根據地史》,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其中多有涉及,但尚未進行系統、專門的論述,專題研究論文也少有論述,僅見謝廬明、陳東:《中央蘇區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土匪和會道門的爭取與斗爭述論》,《贛南師范學院學報》2006年第5期,資料的挖掘和具體研究也有待深入。
參考文獻:
①{14}{16}{17}{20}《中共福建省委關于閩西政治、經濟狀況與今后工作方針的決定》(1929年3月8日),《中央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中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版,第59、513-516、513、476、215頁。
②《閩西特委工作報告》,《中共閩西黨第二次代表大會日刊》,《中共革命根據地史料選編》(上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1版,第279頁。
③蔡少卿主編:《民國時期的土匪》,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7頁。
④《關于永定縣政治經濟情況與群眾要求革命情況報告》,1928年7月29日,參見謝廬明、陳東:《中央蘇區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土匪和會道門的爭取與斗爭述論》,《贛南師院學報》,2006年第5期。
⑤(英)貝思飛著,徐有威譯:《民國時期土匪》,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6頁。
⑥中共福建省龍巖市委黨史研究室編:《閩西人民革命史》(1919—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6頁。
⑦⑧漳平縣志編委會:《漳平縣志》,《中國地方志叢書》,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126頁。
⑨{13}《陳奇涵傳》,軍事科學出版社,1997版,第55—56頁。
⑩中共贛州地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紅土魂》,《贛南人民革史資料》(內部版),1990年版,第34頁。
{11}饒偉新:《論土地革命時期贛南農村的社會矛盾—歷史人類學視野的中國土地革命史研究》,《廈門大學學報》,2004年第5期,第154頁。
{12}陳奇涵:《興國的初期革命斗爭》,《星火燎原》(二),解放軍出版社,1979年版,第8—9頁。
{15}{18}何友良:《中國蘇維埃區域社會變動史》,當代出版,1996年版,第67、69頁。
{19}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版,第76—77頁。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