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禪宗是佛教中最重要的一支流派,它以頓悟為特色,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無跡可。它那獨特的魅力和神韻,征服或影響了無數的人。關于頓悟及其禪悅的探討,是整個禪宗的研究關鍵之所,對我們全面的看待禪宗會有有益的啟迪。
【關鍵詞】 禪宗;禪悅;頓悟
【中圖號】 C912.66 【文獻標示碼】 A 【文章編號】 1005-1074(2008)12-0054-01
禪宗在中國眾多宗教門類中是比較特殊的一種。它并不講究嚴格的修行,故修禪之人往往非僧非俗,有的得道禪師更是在行為上放蕩不羈以致怪異,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圍。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因為禪宗更多關注的是對“心”的體認,所以形而上的“悟”才是整個禪宗的關鍵之所在。而在諸多禪門公案中都有著對得當下禪師的心理活動及表現的記載:普清撅地,忽有一僧聞鼓鳴,舉起撅頭,大笑便歸。曰:“俊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師掃院,乃喚其僧問:“適來見什么道理,便怎么?”曰:“適來肚饑,聞鼓聲,歸吃飯。”師乃笑。[1](《卷一》)慧海禪師初參馬祖…祖曰:“來此何事?”曰:“某求佛法。”祖曰:“我這里一物也無,求什么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么?”曰:“阿那個是慧海寶藏?”祖日:“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天助,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師于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踴躍禮謝。[1](《卷一》)水潦和尚初參馬祖,問曰:“如何是西來意?”祖曰:“禮拜著!”師才禮拜,祖乃當胸蹋倒。師大悟,起來扮掌呵呵大笑日:“也大奇,也大奇里百千三昧無量妙義,只向一豪頭上,識得根源去。”禮謝而退。往后,每告眾曰:“自從一吃馬祖蹋,直至如今笑不休。”[1](《卷二》)。
從以上摘取的幾段公案中可以看出,“悟”往往是突發性的如閃電劃過夜空一般,前一秒還是“心里疑團苦拷佬”后一秒便“舉頭看見日初院”,其轉變之迅速便以強大的力量沖擊著禪師的心門,從而使平日不茍言笑的禪師在某種契機的啟發下忽然得“悟”之后往往一反常態,歡呼雀躍不己。這種由于悟道而產生的喜悅之情稱之為“禪悅”。最著名也是最早關于禪悅的記載恐怕就是釋逝牟尼。“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默然,唯邇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日:“吾有正法眼藏,涅般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矚摩訶遨葉。”[1](《卷一》)世尊拈花以傳法,邇葉當下領會其意得悟而發出會心的一笑,瞬間包含永恒。禪悅無疑是一種高潮情緒的傳達:禪師們在經歷了無數次思考的失敗欲罷不能之際突然悟了,剎時便如閃電劃過,真相就在眼前,而這正是他們力圖用整個生命去去連釋的東西。長久以來一直處于極度緊張狀態的身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得到了徹底地放松,所有困繞禪師的關于整個宇宙人生的問題一時間煙消云散,所有都是“活潑潑”的眼前所見。此時此刻的禪師必定會由于強烈的反差和極大的成就感而在情緒上有所表現,但禪師的笑容不僅僅只是一種心理放松的傳達,更重要的是緣于對主體的深刻認知,禪宗所倡導的“萬法自性”“識心見性”實際上就是追求人最完整的實現自身,尋求到“自家寶藏”,沒有妄心、妄念,在絕對意義上實現“人”這個概念。有人問慧海禪師如何“用功”,答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那人便心生疑問:“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慧海卻說不同:“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1](《卷三》)”困了就睡,餓了就吃,一切順其自然,而不是輾轉反側或是斤斤計較。對于禪宗而言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活。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你眼所見的就是事情的本質。禪師所要“悟徹”的也便是這個“簡單而又復雜”的真理。我相信處于這樣大徹大悟境界中的人一定是很美妙的,否則就不會產生發自肺腑的笑容。“笑”深刻的哲學義還在于它一定是在人與自然完全平等的狀態下才能夠產生的。“笑”是一種通曉洞察,它始終是放松的。當然,禪悅之中并不包括滑稽,也就不存在反諷了。那么“禪悅”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境地呢?可以描述頓悟快樂的境地,它應該是一種悠遠的韻味,但歷代禪宗公案中對禪悅的記述僅僅局限于現象的描繪,而對其所包含著的心理動機卻顯有分析。禪宗所致力追求的是具有存在論意義的,它所說的“佛”其實包含著一種完美人格的意義,這就與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研究的“自我實現的人”有著精神上的契合,而自我實現又同“高峰體驗”聯系在一起,這就為我們的研究打開了一條新的道路。處于高峰體驗中的人變成了無動機的人,或非驅動的人…這就超越了一般類型的需要與驅動。無動機的人對自己任其自然,此時,他己獲得了歡樂,這種歡樂意味著暫停對歡樂的追求。他所進行的行動不是為了本身以外什么目的。這種行為己經變成了自我肯定的行為、終極行為,而不再是手段行為。這種體驗已經成了終極體驗,而不再是手段體驗。
禪者的歡悅來自于苦苦思索之后如閃電般劃過心靈的“頓悟”而茅塞頓開,水潦和尚大悟之后扮掌呵呵大笑曰:“也大奇,也大奇!’(真奇妙,真奇妙!),禪師情不自禁地歡呼著奇妙的“道”,他體味到了“道”的真諦從而認識到完全不同與世俗世界的另一個國度。“…處于高峰體驗中的人稱為神一樣的人。\"惠能說:“修行者法身,與佛等也。”“神”與“佛”都具有代表最完美人格的含義(盡管在終極意義上兩者還存在著質的區別).也就是說得道禪師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自我實現的人”,而“悟”又與高峰體驗相類似,生命到這里都得到了最絢麗的展現。“悟時剎境是真心。”在高峰體驗中人的行為是正直、天真、誠實,不做作、直截了當有一種特殊的純樸能夠更加不受控制、自由地奔涌生命力。頓悟的歡悅具有一種遍及宇宙或超凡的隨和性質,超越了各種各樣的敵視惡意。它完全稱得上幸福愉悅、生氣勃勃、神采奕奕。這種歡悅具有一種豐富充裕、漫衍四溢的性質,它不是由匾乏性動機驅動的。它超越了支配—服從的兩極分化,即以人類的渺小(虛弱)為歡樂,又以人類的偉大(力量)為歡樂。在這種意義上,它是屬于存在性的。它有一種凱旋的特性,有時也許具有解脫的性質。它既是成熟的又是童真的。它具有最終的、烏托邦式的、良好精神的、超越的性質。(海德格爾[2]268-269。禪師們的笑具有著十分顯見的美學因素。禪悅具有著超越的本質屬性,它應是在主體絕對澄明的狀態之下產生的。何謂主體的澄明?讓我們回到海德格爾的關于人的存在。“澄明”是相對與“遮蔽”而言,海德格爾將人的生存分作“本真生存”與“非本真生存”,后者是人(此在)在日常生活的常態,而前者則有待于此在自身的覺醒。而“澄明”意味著覺醒:澄明的主體去除了所有的遮蔽,因而敢于站出“承擔”,從而人真正成為了存在意義上的人。禪師未悟之前的百般思量,千般計較其實是一種退縮,當其邁出了第一步的時候,他便開悟了。慧郎禪師問石頭禪師:“如何是佛?”石頭回答:“汝無佛性。”憊郎問:“盆動含靈,又作么生?”日:“蠢動含靈,卻有佛性。”又問:“慧郎卻無?”曰:“為汝不肯承當。”。[1](《卷五》)“禪”就是那個鋤地的僧人聽到吃飯的鐘聲響了便去吃飯,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完全無須多想。“平常心是道”(馬祖語)“本真的生存并不是任何漂浮在沉淪著的日常生活上空的東西,它在生存論上只是通過式變來對沉淪著的日常生活的掌握。”原來這便是“道”,悟了,悟了。于是會心一笑.從此“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禪悅的美學特征不是建立在審美主體與審美對象之間對立基礎上了,相反禪師因沒有了“執著之心”而產生了超然的笑與美:鎮江金牛和尚,每自做飯,供養眾僧。至齋時,升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薔薩子,吃飯來!”[1](《卷三》)這種樂觀的精神可以同樣發自于一個具有完全人格的自我實現者內心的,馬斯洛注意到當一個人處于最佳狀態時,他能體現出一個很微妙的特點,“這就是行為的輕松自如。往日刻不容緩、疲于奔命的苦差重負,現在做起來不再有老牛破車、苦苦掙扎之感,而是輕車熟路、勢如破竹。優美的感情和優雅的風度現在渾然一體,伴隨著充分發揮作用的得心應手、駕輕就熟,此時事事水到渠成、瓜熟蒂落。”[2]258- 259 慧海禪師說:“以解道者,行住坐臥,無非是道。悟法者,縱橫自在,無非是法。\" [1](《卷三》)正是這份成熟與輕松使禪者能夠“笑看風云”。他們無為而為,順應天性,聽任自然而不是人為控制。他們已經從非我中解放出來,不再受其支配,因循導矩而是按照自身的內在規律和法則行事,最大程度地成為自身。禪宗的落足點卻是非實體性的,《莊子》一書中有一段類似禪悅的記載:“嚙缺問于王倪,四問而四不知。嚙缺躍而大喜。”[3]提問自然希望得到相關的回答,而被問者卻“四問而四不知”。答者無答,問者反而狂喜不已如獲至寶,是何道理?王夫之注云此是:“冥合于大宗。”“大宗”既是“無對”,最終歸于“無”。有人是這樣向海德格爾述說“禪”的意義的:“‘我’消失,直至只剩下一樣東西---無。但這個無不是空無一物,而恰恰是其反面一圓滿。沒有誰來界定它,但它既是空又是一切圓滿。禪宗將人理解為“即今目前孤明歷歷地聽(法)者”,《碧巖錄》云:(悟時)盡乾坤大地,只是一個自己,寒則普天普地寒,熱則普天普地熱,有則普天普地有,無則普天普地無。”。據傳釋邇摩尼誕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地上唯我獨尊。”這里包含著深刻的孤獨—“無”之孤獨,這種孤獨并不是我們平常意義上的與世界的絕緣孤立,恰恰相反,是主體與世界的融合,是對一切形式的主觀與客觀、自我與世界的二元論的超越,是對“世界”—“我”—“佛”一體的“本來面目”的體悟。因為事物背后空無一物,“無”是禪宗的終極認識與歸宿。“悟時剎境是真心。”。(景岑禪師語)奇妙的是這種生命的真實,它其實無處不在,就好象日月在天,只不過會被云霧所遮而不得見。悟便是撥云見日的光明。光就來自于人的內心。當光芒普照內心,笑容便出現了。
參考文獻
[1] 普濟.五燈會元[M].北京:中華書局,1997.
[2] 海德格爾著,陳嘉映,王慶節澤.存在與時間[M].北京:北京三聯書店,1999.
[3] 王夫之.莊子解[M].北京:中華書局,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