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責任性質

【摘要】 安全保障義務是指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等民事主體在特定的法律關系中依照法律規定或者約定負有的保護特定人的人身與財產免受侵害的義務，沒有盡到此義務，因而造成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權益損害的，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安全保障義務首先應屬一種法定義務，而且是一種基礎性的義務。此外，它也可能是一種約定義務，一種往往高于法定標準的特別義務。從法律性質判斷，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賠償原則上應屬侵權責任，但不能排除某些適用合同責任的情形。由于我國合同法已規定了締約過失責任，故在締約過種中，一方未盡安全保護等附隨義務，而致另一方生命或財產損失的，還可能承擔締約過失責任。

【關鍵詞】 安全保障義務；侵權責任；合同責任；締約過失責任

【中圖號】 R136【文獻標示碼】 A 【文章編號】 1005-1074(2008)12-0179-02

On the Legal Nature for Violating the The Duty of Safety-guard

CHEN Chun

（Wuhan university law school， Hubei Wuhan， 430072）

【Abstract】The duty of safety-guard is that civil subject including the natural person， legal person or other organizationsshall fully fulfill his obligations ofprotecting specialperson's personal and property rights according to the law or the contract. He would be charged with the compensation if he did not fulfill his obligationsup to causing others with personal and property injury. The duty of safety-guardfirst should be one legal obligation， moreover beone foundational duty. In addition， it is also possibly one kind of special contractual obligationthat surpasses the official standard.From the legal nature， damage compensate responsibility for violatingthe safety control duty shoudbe tortious liability in principle， but cannot therefore remove the contractual liability .Because China'scontract law hasstipulated precontractual liability， therefore in contract negotiations， one party shall undertake the precontractual liabilityif he did not fulfill his the duty of safety-guard and thus cause other party's personal and property injury.

【Keywords】The duty of safety-guard；tortious liability；liability for breach of contract；precontractual liability

安全保障義務及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賠償責任是近年來學者經常探討的問題。2003年12月我國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了《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首次對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損害賠償責任問題做出了明確規定。但到底什么是安全保障義務？其法律屬性如何？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責任又該作何定性？仍需進行深入探討。本文經過比較分析并結合我國實際，對上述問題作出了一個初淺回答與判斷。

1 關于安全保障義務的概念界定

要回答什么是安全保障義務，首先須解決以下兩個問題。①哪些人在何種情形下負有該義務？②它保護受害人的何種利益？第一個問題：盡管在定義安全保障義務時，學界存在爭議，但基本上通說認為：安全保障義務并不是社會生活中的每個人對任何人所普遍負有的義務，它是在特定法律關系中，由特定人負有的義務。王澤鑒先生把安全保障義務概括為三種情形：①因自己行為致發生一定結果的危險，而負有防范義務，如駕車撞人，縱無過失亦應將傷者送醫救治；挖掘水溝，應為加蓋或采取其他必要措施；②開啟或維持某種交通或交往，如寺廟佛塔樓梯有缺陷，應為必要警告和照明，在自宅庭院舉辦選舉造勢酒會，應防范腐朽老樹壓傷賓客；③因從事一定營業或職業而承擔防范危險的義務，如百貨公司應采取必要措施維護安全門不被阻塞。^[1]可以看出，安全保障義務主體既包括從事住宿、餐飲等經營活動的人，主要指那些向公眾提供公開服務的人，也包括其他從事社會活動的人，即因其所從事的社會活動而對他人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人，如大眾集會、體育活動以及業余活動的組織者等等。一般來說，安全保障義務所保護的權利人與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的行為人之間常常存在較為緊密的關系，正是由于行為人與受保護人之間存在一種較陌生的人與人之間更為緊密的關系，因此才產生了安全保障義務^[2]。第二個問題：《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只對違反安全保障義務導致人身損害的責任作出規定，而未提及財產損害。而筆者以為，安全保障義務制度所保護的法益范圍應該是受害人的人身和財產利益。安全保障義務提出之初僅是為了保護當事人的人身利益，然而隨著理論和實踐的發展，它也保護當事人財產利益不受侵害。如，德國法院最初只承認人身損害的賠償，但是這種范圍過于狹小，因此后來德國聯邦最高法院將保護范圍擴張至財產的損害。在法國，安全義務不但要保護受害人的生命和身體的完整性，而且亦要保護其財產的安全。可見典型大陸法系國家安全保障義務責任制度保護當事人利益的范圍既包括人身利益，亦包括財產利益。有鑒于此，安全保障義務的概念似應界定為：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等民事主體在特定的法律關系中依照法律規定或者約定負有的保護特定人的人身與財產免受侵害的義務，沒有盡到此義務，因而造成他人人身或者財產權益損害的，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2 關于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性質分析

一般認為，我國的安全保障義務是以大陸法系侵權法中的一般安全注意義務和英美法系過失侵權中的注意義務為基礎發展而來的。要準確界定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屬性，不妨先從比較法的角度對其進行溯源。

2.1 大陸法系 德國最高法院最早涉及安全保障義務的案件是著名的亞麻毯案件。一位婦女到一家百貨公司購買亞麻地氈，當售貨員準備把這位婦女選中的亞麻地毯取下來時，另外兩卷先前放在一旁的地氈掉了下來，砸傷了這位婦女和她的孩子。德國最高法院認為商店因其雇員的過失，沒有盡到照顧保護義務，造成婦人和孩子的傷害，應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是德國最高法院是用擴大合同關系（即認定存在一個“對第三方之利益具有保護性效果的合同”）的做法來解決這一問題的。之所以這么做，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德國侵權行為法遞進列舉方式的局限性造成的。正因為德國侵權法嚴格堅持違法性判斷要件，故德國民法不得已通過大力擴張合同法來解決安全保障義務的問題，例如締約過失責任理論、附保護第三人的契約理論等。后來，又大力發展侵權法中的“一般安全注意義務”，采取推定過失的方法來解決安全保障義務所針對的問題。法國法上有所謂保安義務，廣義上是指不侵害他人人身、財產的安全關照義務，既涉及到侵權行為法也涉及到合同法。但是對他人健康或者財產所有權之侵害的責任是以合同為基礎還是以侵權為基礎，這兩個法律領域的界限在法國并不清楚，所以充斥著對二者同等考量的主張^[3]。《日本民法典》中并沒有關于安全保障義務的明確規定，但其判例中使用過類似概念，對該義務的性質及違反該義務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問題，日本學者也是眾說紛蕓。由此可見，典型的大陸法國家的民法理論對安全保障義務的性質以及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法律責任之性質問題，并沒有統一的答案。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第一，各國民法典對安全保障義務沒有做出一般性規定，其理論和規則都是在法典之外發展起來的，這就容易發生歧義；第二，侵權行為法性質的特別法對許多情況下的安全保障義務做出了明確規定，使得這種義務成為“法定”義務，但是合同法規也對當事人的安全保障義務組成要求，使其成為合同法領域的一個問題；第三，侵權行為法的模式、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與違約損害賠償請求權的時效差異以及賠償范圍的差異也造成這種理論上的分歧的一個重要原因^[5]。

2.2 英美法系 英美法中，由于合同法中獨有的對價制度，因此合同法的發展受到極大的限制，侵權法尤其是其中的過失侵權則處于高速發展與膨脹的狀態。英美的侵權法是類型化的列舉性規定。其中的過失侵權，發揮著大陸法系安全保障義務同樣的作用。即安全保障義務所設計的問題都是由過失侵權制度予以解決的。英美法中的過失侵權理論是以“注意義務”作為控制手段，在承認存在注意義務的基礎上以信賴關系實施調整。其過失只是注意的對照詞，要求行為人在行為時進行周到考慮，即做事認真仔細的態度。英美法中的注意義務是指行為人應采取合理的注意，避免給他人的人身或財產造成損害的義務，即原告負有不為加害行為或不讓加害行為發生的法律義務。其實，這種過失侵權核心無疑就是注意義務。此義務如此廣泛，以致能在需要的地方發展其所需的內容。其中，就包括“作為義務，即行為人是否在法律上負有作出某種積極行為的義務問題”，如商店中的保護義務。美國法律百科全書第二套叢書指出：旅店、飯店、餐館或類似場所的業主對于其客人或在顧客被另一客人、顧客或者第三人襲擊時，如果業主有理由預料到這種襲擊而未采取應有注意阻止這種襲擊發生或干預時，他應對此負有責任。當然此種義務也不是無限的，普通法也借助公共政策等理論來限制義務的過度擴張。

2.3 我國立法 盡管我國目前還沒有安全保障義務的一般性規定，但在一些法律、行政法規以及行政規章中早有了一些相關的規定，如《勞動法》、《鐵路法》、《道路交通安全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這些規范性文件中的相關規定可以視作安全保障義務的具體化規范。此外，尤值一提的是《合同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人身損害賠償解釋》。《合同法》第60條規定：“當事人應當按照約定全面履行自己的義務。”“當事人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根據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履行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第122條規定：“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侵害對方人身、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此外，合同法還規定，合同中免除造成對方人身傷害或者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造成對方財產損失的條款無效（第53條）。而在《人身損害賠償解釋》第六條規定：“從事住宿、餐飲、娛樂等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未盡合理限變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他人遭受人身損害，賠償書俐人請求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因第三人侵權導致損害結果發生的，由實施侵權行為的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人有過錯的，應當在其能夠防止或者制止損害的范圍內承擔相應的損害賠償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責任后，可以向第三人追償。賠償權利人起訴安全保障義務人的，應當將第三人作為共同被告，但第三人不能確定的除外。”單從比較法的角度，無法得出安全保障義務是法定義務、約定義務或是兼而有之的結論。如果就義務來源而言，它既可能源于法律規定，也可能來自當事人的專門約定，還可能存在于合同的附隨義務中（這種合同附隨義務歸根到底仍屬于法定義務）。如果要對其法律屬性作一個判斷，筆者以為：安全保障義務首先應屬一種法定義務，因為該義務的目的是為了維護特定人的人身安全或財產安全，其主要內容是作為，即要求義務人必須采取一定的行為來防止特定的人的人身或財產免受侵害。故在法律上應當將其作為一個一般性的條款予以規定，以為更多的案件提供請求權基礎，適應現代社會的迅速發展。此外，這種法定義務應屬于一種基礎性的義務，換而言之，它是法律對義務人最基本的要求。另一方面，安全保障義務確實也可能出現在合同約定中，比如當事人之間通過合同明確約定一方負有對他方的人身安全或財產安全予以保護的義務。但顯然，這種約定義務往往高于法律法規的標準，屬于一種專門的、或者義務人有特別承諾的約定。這種約定義務通過合同法的相關規定就可以解決，無須專門在侵權行為法中加以研究。

3 關于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責任的法律性質分析

明確了安全保障義務的性質，對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賠償責任的性質界定就容易得多。筆者以為，將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責任的性質定性為合同責任并不完全合適，因為它無法解釋當事人之間無合同關系時的安全保障義務，如行為人因其先行的行為而對受保護人負有的安全保障義務。但完全定性為侵權責任也似有不妥，因為它無法解釋當事人之間有合同約定并高于法律法規的標準的安全注意義務，如醫生未能對其相對人的健康履行已承諾的注意和保護，則應承擔合同上的責任。而對于兼具合同責任和侵權責任的觀點，由于它實質回避了定性問題，因此也并不令人滿意。倘從比較法角度觀察，可得到如下啟示：第一，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賠償責任原則上應當屬于侵權責任。如在英美法系，安全保障義務責任是由過失侵權制度予以解決的。而大陸法系國家，通過對合同相對人健康與財產之利益的默示義務、締約上的過失概念、對第三人利益具有保護效力的合同以及損失之請求權轉移給第三人的情況，已實現合同責任向侵權責任的轉移，形成了以侵權責任為主、以合同責任為輔的安全保障義務責任制度。如在德國，判例中實務已將締約前保護義務排除在締約過失責任的適用之外，只用侵權行為法予以解決。對合同終結后保護義務的違反，與履行之前的保護義務完全相同，解釋上也應認為德國法律中只能通過侵權行為法解決。對于履行中

保護相對人的附隨義務的違反，學者認為此種義務與德國侵權法上的一般安全注意義務的性質如何區別，尚未獲全部澄清，故解釋上對該保護義務的違反，既可能導致違約責任，也可能導致侵權責任，從而構成責任競合。在法國，安全義務被認為是侵權行為法上首要義務。在意大利，未盡安全保護義務造成損害的，一般認為是侵權行為。但在特定的情況下，認定為締約過失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作為保護當事人固有利益的法定義務，是法律所強加的一項基本義務，是侵權法的首要義務，違反該義務要承擔的損害賠償責任主要為侵權責任。第二，安全保障義務責任原則上屬于侵權責任，但是不能排除某些適用合同責任的情形。在法院“將放松在當事人意圖之外附加一份注意義務”的時候，任何地方的當事人都可能在他們之間達成比法定注意義務更高的注意標準之協議。在整個歐洲不證自明的是，某人定了一份照顧其相對人健康或財產的合同，如醫生和保管人，如果他未能（對其相對人的健康或財產）履行已承諾的注意和保護，則應承擔合同上的責任。當違反該安全保障義務既符合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也符合合同責任的構成要件，應當承認合同責任與侵權責任的競合，給予當事人周全的保護^[8]。第三，由于我國《合同法》中已明確規定了締約過失責任，學界通說認為，締約過失責任是獨立于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之外的一種民事法律責任，因此，對于在締約階段，一方當事人未盡到安全保護等附隨義務，而導致締約另一方生命健康、財產安全受到侵害，依法還要承擔締約過失責任。

4 參考文獻

[1] 王澤鑒.侵權行為法(第1冊)[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

[2] 胡哲鋒.論違反安全保障義務的損害賠償責任[D].金華：浙江師范大學，2006.

[3] 張新寶，唐青林.經營者對服務場所的安全保障義務[J].法學研究，20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