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際結算實務中,出口商通過向銀行敘做押匯或信用證議付可以獲得銀行的融資,達到提前收回貨款、加速資金周轉和一定程度上規避匯率風險的目的,方便和促進業務發展。
出口押匯與議付在許多方面有相似之處,國內企業有時甚至把押匯和議付混為一談、不做區別。我國銀行在辦理議付結匯中使用的多是出口押匯,使用議付的不多,甚至堅持只做出口押匯不做議付。那么議付與出口押匯有什么區別呢?以下結合一個案例來進行分析。
一、案例簡介
1999年3月30日,被告(韓國)國民銀行開立以原告上海蘇豪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為受益人的不可撤銷即期信用證;付款人為(韓國)國民銀行,可由任何銀行議付。1999年10月11日,原告通過另一被告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向被告(韓國)國民銀行提交了規定的單證。同年10月16日,(韓國)國民銀行致函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稱,基于以下不符點:1.未提交單據原件(發票和裝箱單未顯示原件);2.提單上無裝船日期;3.提單上的修改未簽字;4.匯票由兩個出票人簽發,拒絕結算信用證項下的款項,并持單留待處理。同年10月18日,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回函表示不能接受(韓國)國民銀行提出的不符點。后雖經多次交涉,但由于被告(韓國)國民銀行不能接受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的觀點,故于同年12月6日,將單證退還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
一審法院認為:被告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在本案的信用證交易中,僅審核并傳遞單據,并未向原告支付信用證項下任何款項,因此被告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不構成議付行。開證行(韓國)國民銀行負有承兌信用證的義務。(以下略)判決如下:一、被告(韓國)國民銀行在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支付原告上海蘇豪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信用證項下款項,并支付相關利息;二、駁回原告上海蘇豪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要求被告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支付信用證項下款項的訴訟請求;(以下略)
判決后,(韓國)國民銀行不服,提起上訴,主要理由是被上訴人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已經承諾議付涉案信用證,該銀行以議付行身份參與了整個信用證結算過程,因而被上訴人蘇豪公司只能以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作為唯一的被告起訴,而無權對上訴人提起訴訟。
被上訴人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辯稱:(一)我方只是審查和傳遞相關單據,不構成議付;(二)我方在本案中是中國民法中的委托代理人,并且在代理過程中沒有過錯,依法不因承擔責任;(三)本案焦點在于被上訴人蘇豪公司提供的相關單據不符點,上訴人將我方列為被上訴人無事實和法律依據。
二審法院認為原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準確,審判程序合法,依法應予維持。判決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中,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一直堅持自己僅審核并傳遞單據,并未向原告支付信用證項下任何款項,不構成議付,從而避免了承擔相關責任。那么,銀行為什么不愿做議付,而更愿意做出口押匯呢?
二、出口押匯與議付的區別
要弄清楚上述案例中提出的問題,我們先來了解一下出口押匯與議付的概念以及它們之間的區別。綜觀目前國內銀行的實踐,出口押匯是指出口商憑進口商銀行開來的信用證將貨物發運后,按照信用證要求制作單據并提交其往來銀行要求押匯,即以出口單據的權利為質押,要求銀行提供在途資金融通,這種融資方式即稱押匯。議付,是出口地銀行“買進”信用證項下的匯票及所附單據,并將票款“付給”受益人的過程。就是出口地銀行在審核單據無誤后,扣除本身的手續費及轉讓匯票之日起到開證行付款之日前這段時間的利息,并將其余貨款付給出口商的一種行為。
兩者的區別可以歸納以下幾點:
(一)法律性質不同
議付所構建的是一種票據買賣關系,議付行支付合理對價后就成為正當持票人,擁有了票據項下的一切權利。議付行和受益人受國際慣例、信用證有關法律、票據法的約束。
出口押匯所構建的是一種質押關系和借貸關系。銀行給予出口方的融資是一種借貸關系,這種借貸是以出口方提供的貨物單據作為質押擔保為基礎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二百二十三條規定,債務人或者第三人有權處分的權利包括(一)匯票、支票、本票;(二)債券、存款單;(三)倉單、提單;(四)可以轉讓的基金份額、股權;(五)可以轉讓的注冊 商標專用權、專利權、著作權等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權;(六)應收賬款;(七)法律、行政法規規定可以出質的其他財產權利。
如果出口商不能如期償還銀行提供的融資,銀行對出口方可以根據質押關系對質押物主張優先權。
(二)銀行的地位不同
議付關系中,銀行通過預付或同意預付款項買入了單據,銀行對單據享有所有權,銀行享有議付行的地位,應該承擔議付行的義務并行使議付行的權利。
在押匯關系中,押匯申請人是將全套單據質押給銀行,銀行享有的是債券和質押權。
(三)融資額度評估和核放標準不同
議付的融資額取決于受讓匯票票面記載金額及其付款期限。議付銀行是按匯票的面值扣除從議付當日起到預期實際收匯日的利息以及相關的手續費后,把凈額支付給出口商。
出口押匯的融資額主要取決于出口商品的類別,品位以及其市場價格,所以它有相當大的伸縮性。銀行通過寬嚴有別的彈性尺度衡量標準來控制其出口貿易融資風險。
(四)兩者與銀行審單責任的聯系程度不同
議付項下銀行的權利直接與審單聯系起來,銀行未按照《UCP600》的要求履行議付的審單義務,則直接影響到議付行權利的實現。
出口押匯所構建的法律關系不直接與銀行的審單責任聯系在一起,其主要是基于押匯協議要求申請人償還押匯款項或行使擔保物權以保障自己的債權。
三、銀行愿做出口押匯的原因分析
從法院認定的事實及判決中,以及對出口押匯與議付的區別分析,我們可以總結出是以下原因導致銀行愿做出口押匯而不愿做議付:
(一)做出口押匯,銀行可以不承擔審單過失的責任
根據《UCP500》的規定,議付行在作出議付之前必須合理地謹慎地審查單據和信用證條款是否“單證一致”、“單單一致”;議付行必須在向開證行交單之前或在交單的同時書面告知開證行自己已經審查了單據并付出了對價。根據《UCP600》的規定,議付的前提是:議付信用證、單據相符、交單到指定銀行、指定銀行給予“預付款”或“同意預付款項”。根據《UCP500》及《UCP600》的上述規定,銀行做議付時就有審單的義務,如果審單有誤,將承擔審單過失責任。
銀行如果做的是押匯業務就沒有審單義務,只是審查和傳遞相關單據,不會承擔審單過失的責任。
上述案例中,因為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不是議付行,所以沒有審單的義務。該案件的焦點在于被上訴人蘇豪公司提供的相關單據不符點,所以對于僅負責審查和傳遞單據的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來說,不需要承擔議付行的相關責任。
(二)做出口押匯,銀行可以避免卷入國際訴訟中
議付是由銀行審核并購買單據,銀行議付以后就成為單據的所有人,如果開證行拒付,議付行就必須以原告的身份提出訴訟。
如果做的是出口押匯業務,銀行只是審查和傳遞單據,當單據被國外付款行拒付時,因為銀行并沒有支付價款,所以不構成議付行,可以避免卷入復雜的、費用昂貴的國際訴訟中去。
上述案例中的比利時聯合銀行上海分行正是基于此而避免了被卷入該案件中。
(三)當國外付款行拒付時,辦理押匯的銀行較易從出口商處索回押匯款。
出口押匯的性質是借貸和質押的結合,當出口押匯的單據被國外付款行拒付時,辦理押匯的銀行可以依據借貸法律關系直接要求出口商返還貸款,如果出口商不償還押匯融資貸款,銀行可以依據質押法律關系將質押的單據或貨物拍賣、變賣,獲得優先受償。
如果做的是議付,當國外付款行拒付時,議付行能否要求出口商清償,即議付是否對受益人具有追索權需要區分情況。由于議付行對受益人的追索權問題會涉及到票據法問題、議付行和開證行之間是否是代理關系的問題以及議付行和受益人的自行約定,ICC認為需要留給各國國內法去解決,以避免UCP與國內法的沖突。另外,銀行在審單有誤的情況下不能要求出口商清償,原因是議付行與出口商存在著單據買賣關系,一旦議付行接受單據支付對價,則認為議付行已經認可了出口商提交的單據符合信用證的規定,從而單據不符的風險轉移到議付行。一旦出現因單據不符被拒付的情形,出口商可以以議付行審單過失為由拒絕返還議付行的融資。
(四)我國的法律制度使開展國際結算業務的銀行愿做出口押匯而不愿做議付。
由于UCP對議付涵義界定的模糊性以及我國法律在議付問題上的空白,我國法院對議付行的法律地位的認識還存在一定的偏差,議付行為本身還缺乏成熟的操作指導,一旦發生拒付,議付行往往處于十分不利的地位。
出口押匯業務法律性質明確,可操作性強,以信用證項下合格單據作質押,風險相對可控,押匯行追索押匯款項時有法可依,因此這種方式越來越受到銀行業的親睞并已成為我國銀行信用證業務中一種最重要的融資方式。
綜上,出口押匯與議付是兩種性質不同的業務、不是同一概念,二者的區別很大。盡管我國銀行出于自身利益原因多愿意做出口押匯,但出口商在進行國際結算業務時,還是應當要求銀行按照國際上真正意義的議付行為辦理,即議付行審單后,在單證一致的前提下立即對受益人付款或對受益人允諾預付款項;另一方面,我國銀行在開展國際結算業務時,也應轉變傳統觀念,按照國際慣例,積極開辦真正的議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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