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尤努斯：為窮人造富的銀行家

穆罕默德·尤努斯：這位孟加拉國的“土著經(jīng)濟學家”，在過去30年以自己平凡的力量創(chuàng)造了人類歷史上不平凡的豐功偉業(yè)，自創(chuàng)和廣布的“小額信貸模式”不僅將一個又一個幾乎赤貧的窮人從饑困之中拯救了出來，而且極大地豐滿了傳統(tǒng)的經(jīng)濟學和金融學理論，更讓人們領略到了一個公正與公平的世界所散發(fā)出來的超級力量。

大學教授的困惑

現(xiàn)年70歲的尤努斯出生于孟加拉最大的港口吉大港，這是一個有著三百萬人口的較為發(fā)達的商業(yè)城市，穿梭不斷的船只、綿長悠揚的汽笛聲，南來北往的商賈，留存在尤努斯腦海中的兒時記憶是熱鬧和繁華。特定的商業(yè)環(huán)境決定了人們的職業(yè)選擇。與當?shù)卦S多人一樣，尤努斯的父親和母親長期在珠寶制造行業(yè)中摸爬滾打，并最終為自己的孩子成就了一個十分殷實的家庭財富背景。也許按照一般人的推斷，從吉大港大學經(jīng)濟學專業(yè)畢業(yè)的尤努斯肯定會接過父輩手中順風順水的商業(yè)舵輪，然而，當尤努斯登上主席臺從導師手中接過碩士畢業(yè)文憑并聽到老師和同學們?yōu)樽约罕l(fā)出雷鳴般掌聲時，他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母校。

知識給了年輕的尤努斯引以為傲的成就感。在吉大港大學當了五年的經(jīng)濟學教師后，尤努斯獲得了富布萊特獎學金的資助，遠涉重洋到美國田納西州范德比爾特大學深造，四年的苦讀之后，尤努斯拿到了當時孟加拉國許多青年夢寐以求的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而令尤努斯喜出望外的是，就在畢業(yè)前夕，自己接到了田納西州大學經(jīng)濟系的邀請，在幾乎沒有作出任何其他考慮的情況下，尤努斯來到了這所美國著名的州立大學。因為，此時的尤努斯就像當時許多年輕的經(jīng)濟學學者那樣，心中升騰著要用經(jīng)濟學思想和理論去解釋和改造世界的凌云志向和抱負，而且他相信自己腳下的這條道路一定會延伸到一個十分神奇的未知世界。

然而，當1971年孟加拉解放的隆隆炮聲傳遞到千里之外尤努斯的耳里時，這位難舍鄉(xiāng)土情懷的年輕學者毅然向田納西州大學遞交了辭呈，回到了孟加拉吉大港大學經(jīng)濟系。昔日的母校也張開了熱烈的懷抱擁抱這位海外學子，并將經(jīng)濟系主任這份領導職務破格送到了尤努斯的手中。

一次意想不到的自然災害讓尤努斯開始徹底重新認識和反思自我，并最終改寫了他的職業(yè)生涯。1974年，孟加拉發(fā)生特大饑荒，成千上萬人因饑餓而死?？粗粔χ舻男@外成群的乞丐和遍地餓殍，遠離貧窮的尤努斯第一次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揪心之痛。這位過去一直以教授經(jīng)濟學為樂趣的教授從此再也無法從他的教學中得到快樂。他也不想再看那些復雜的經(jīng)濟學，他要找到解決貧窮的辦法。時隔近30年，尤努斯在自傳中吐露真言，“我是教經(jīng)濟學的，我的夢想就是讓人們有更好的經(jīng)濟生活，于是我常常捫心自問：我在教室里所講授的課題到底有什么實質的好處？因為我教給學生的全都是一些關于經(jīng)濟學的理論，而當我真正走出教室時，看到的卻是人民深重的災難，骨瘦如柴的人們奄奄一息，整個國家都陷入了困境。所以我一定要走出大學校園，到村莊中去。”

逃離了象牙塔的尤努斯開始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對貧困與饑餓的研究中。他在吉大港大學周邊的喬布拉村調研時，發(fā)現(xiàn)一名叫蘇菲亞的年輕農(nóng)婦，生有3個孩子，每天從高利貸者手中獲得5塔卡（相當于22美分）的貸款用于購買竹子，編織好竹凳交給高利貸者還貸，每天只能獲得50波沙（約2美分）的收入。蘇菲亞每天微薄的2美分收入，使她和她的孩子陷入一種難以擺脫的貧困循環(huán)。面對著此情此景，尤努斯感到了自己作為一名經(jīng)濟學教授莫大的自責和羞愧。他在自傳《窮人的銀行家》中這樣寫道：“在大學里的課程中，我對成千上萬美元的數(shù)額進行理論分析，但是在這兒，就在我的眼前，生與死的問題是以‘分’為單位展示出來的。什么地方出錯了？！我的大學課程怎么沒有反映蘇菲亞的生活現(xiàn)實呢！當他得知喬布村共有42人像蘇菲亞一樣靠放貸度日，且借貸總額不到27美元時，他幾乎沒作片刻猶豫，尤努斯從口袋里掏出了27美元分給了42個人，人們?nèi)缤庥銎孥E一般歡天喜地地接受了。

看著大家的反應，他想到的是：“如果你可以用這么少的錢讓大家這么歡喜，為什么不為他們做得更多，為什么不為更多的人做得更多？”一個令尤努斯倍感興奮的念頭開始在頭腦中膨脹，他拔腿跑向了當?shù)氐你y行。然而，當他向銀行的經(jīng)理們說出讓銀行貸款給窮人的想法時，“他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銀行家們異口同聲地向尤努斯解釋，銀行不能貸款給窮人，因為窮人沒有抵押品。倔強的尤努斯并沒有輕易放棄自己的努力，在與銀行家們展開了長達6個月的辯論后，賈納塔銀行終于答應給予貸款，條件是，尤努斯作為所有貸款的擔保人。在他們眼里，尤努斯這個大學教授是惟一可依賴的人，而尤努斯此時也暗自慶幸，正是將自己“抵押”了出去，那些身無分文、目不識丁的窮人才免除了到銀行遭受蔑視與屈辱的痛苦。

為窮人開銀行

在銀行向喬布拉村的窮人們貸出款項的最初一段日子里，尤努斯的心中的確充滿了不安：窮人們能夠按時還款付息嗎？然而，最終的結果讓尤努斯大吃一驚：那些貸款者幾乎都在一年或六個月的規(guī)定期內(nèi)將錢還給了銀行。尤努斯于是請求銀行向其他村子里更多的窮人發(fā)放貸款，可銀行說什么也沒有答應尤努斯的要求。道理很簡單，一個村子里的窮人可以按時還款并不等于其他村子里的人也能做到，而且尤努斯也沒有那么大的擔保能力，銀行不愿承擔太大的未來風險。

我為什么不能建立一個銀行，專門為窮人進行服務呢？當這個大膽的設想掠過腦際時，尤努斯以最快的速度將報告遞交到了政府審批部門。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為了得到批復的結果，尤努斯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到過政府部門多少次了，但每次得到了答復幾乎是一樣的：怎么可能專門針對窮人做一個銀行呢？直到1983年，尤努斯在美國期間結識的一位朋友穆希思被任命為新的政務大臣，才批準了他的報告。而此時距離他第一次遞交申請的時間已經(jīng)相距7年。

尤努斯將自己的窮人銀行命名為“格萊珉銀行”，在孟加拉語中，“格萊珉”是鄉(xiāng)村的意思。在最初的日子里，尤努斯在一個尚未完工的辦公室將就地工作著，工人還在周圍干活，而他要上廁所就得到鄰居家去。他的職員根本沒有辦公室，他們每天步行數(shù)里，到最貧窮的村莊去，坐在地頭對那些窮人講他的無擔保貸款事宜。尤努斯還將吉大港大學經(jīng)濟系的老師請到了自己的身邊，讓大家圍繞著這個為最貧困人口提供無擔保貸款的新型銀行系統(tǒng)作課題研究。所有的人盡管都不知道格萊珉的明天命運是什么，但每一個人都在為這個浪漫的童話世界祈禱和努力。

歲月為格萊珉鋪就了通向成功的紅色地毯：1277個分行和12546個員工，如此龐大的鄉(xiāng)村銀行網(wǎng)絡讓包括尤努斯在內(nèi)的所有建設者們引以為榮。更令尤努斯激動地是，遍及全國近7萬個村莊的格萊珉分行網(wǎng)絡已經(jīng)為600多萬孟加拉國人提供了總價值60億美元的貸款，而且其中有58%的借款人及其家庭已經(jīng)成功脫離了貧窮線。

的確，我們生存的世界中并不缺乏樂善好施的有錢人，比如捐出大半家財?shù)墓缮癜头铺?，比如?chuàng)辦慈善機構的全球首富比爾·蓋茨，與他們相比，尤努斯肯定是要“吝嗇”多了——這位一生以幫助窮人為己任的人，卻從沒有對乞丐施舍過一分一毫。因為，在尤努斯看來，像慈善家般那樣對待窮人，只會讓窮人產(chǎn)生享受免費午餐的惰性，而用商業(yè)方法運作，用盈利來幫助更多的人，讓窮人自己培養(yǎng)自我生存的能力對擺脫貧窮更為有效。

讓我們看一看尤努斯的成功妙招吧。以格萊珉“扶助乞丐項目”為例，加入該項目的乞丐首先必須有一部手機，他們可以向銀行貸款143美元買一部手機，無息部分的還款時間在兩年以上，另外，每個月支付2美元的服務費。銀行收取的利率是10%。銀行并不是要求乞丐們立即停止討要，只是鼓勵他們在向別人伸手要錢的時候，可以嘗試著問需不需要打個電話，從而收取服務費，用于償還貸款和自立生活。這個創(chuàng)意轉變了乞丐單純乞討的身份，讓他們變成了對社會有用的服務者，乞丐們也在這種新型工作方式中體會到了自己的價值與做人的尊嚴。目前，已有6萬多名乞丐加入到了格萊珉銀行的各種自助項目之中。

不少人懷疑格萊珉銀行的推廣價值，認為其有著濃厚的地域特色，其成功經(jīng)驗不可復制。但尤努斯分析說：“孟加拉人和印度人沒有區(qū)別。當我們談到文化差異時，我們總是將這些差異擴大化。我的經(jīng)驗告訴我，文化中相同的部分占95%，不同只占5%。人性才是基本的文化。我們不斷地實踐幫助人，人們的善良特質便會顯露，這跟宗教和文化沒有太大的關系。所以格萊珉模式在全世界都可以成功。”

事實也正是如此。不只是孟加拉，從馬來西亞、印度、斯里蘭卡到玻利維亞……，全球有23個國家仿效格萊珉模式建立了自己的農(nóng)村信貸體系，就連美國這樣現(xiàn)代金融高度發(fā)達的國家，也成功地建立了格萊珉網(wǎng)絡并有效實施反貧困項目，而且全球獲得小額貸款的人數(shù)已經(jīng)突破1700萬人。

從27美元到60億美元，從最初向42人慷慨解囊到如今為600萬窮人提供資金支持，尤努斯以自己始終如一的行動，以自己的經(jīng)濟學知識，以自己對貧困者的深刻理解與同情，創(chuàng)造了一個非同凡響的格萊珉世界，使成千上萬的窮人擺脫了貧困，看到了改變生活改變命運的希望。正如諾貝爾和平獎委員會在為尤努斯的頒獎文告中所稱：持久的和平，只有在大量的人口找到擺脫貧困的方法后才會成為可能。

向傳統(tǒng)說“不”

一個真實故事可能讓許多國家的銀行家們不會輕易忘掉：在一個非常正規(guī)的國家銀行界人士會議上，穿著拖鞋的尤努斯說，我發(fā)現(xiàn)今天來的官員都是穿皮鞋的，而我是做小額貸款的，做小額貸款是與老百姓打交道的，在孟加拉國鄉(xiāng)下老百姓很窮，很多人是赤腳的，我很大部分時間是走村串戶，我已經(jīng)有拖鞋穿，所以我穿拖鞋來。做好小額信貸，不能與正規(guī)金融的程序一樣，就如不能穿皮鞋到稻田去一樣，一定要拖鞋。我是反傳統(tǒng)的，小額信貸也是反正規(guī)金融傳統(tǒng)的。

詼諧中夾雜著調侃，直白里滲透出譏誚。此時的尤努斯絕非妄自菲薄的自吹自擂，更非惟我獨尊的胡言亂語。只要人們稍稍循著傳統(tǒng)的路徑進行分析，就不難發(fā)現(xiàn)尤努斯不按規(guī)則出牌的過人之處。

傳統(tǒng)的商業(yè)銀行總是想像每個借款人都打算賴帳，于是他們用繁密的法律條款來限制客戶，保證自己不受損失。尤努斯卻有相反的哲學。“從第一天我們就清楚，在我們的體系中不會有司法強制的余地，我們從來不會用法律來解決我們的償付問題，不會讓律師或任何外人卷進來?！?/p>

傳統(tǒng)的信貸哲學已經(jīng)將貸款抵押擔保作為一種頑固的習慣，因此，在未獲得任何抵押的情況下向窮人發(fā)放貸款一向被傳統(tǒng)的銀行家普遍認定為一件行不通的事。因為，在這些人看來，窮人根本沒有還款能力，而且窮人的智慧都不足以使他們利用貸款創(chuàng)造合理的增值，因此向這些窮人貸款注定得不償失。尤努斯創(chuàng)建的格萊珉銀行正好相反?！叭绻覀儼呀o予富人的相同或相似的機會給予窮人的話，他們是能夠使自己擺脫貧困的。窮人本身能夠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貧困的世界。”

傳統(tǒng)的銀行家只是將眼光盯住那些規(guī)模大實力強的企業(yè)家，而不屑于與那些小額貸款需求者打交道，因為在他們看來，小額貸款需求者的貸款數(shù)額小，耗費的貸款成本與未來預期收益不成比例，因而只能使銀行虧損。格萊珉銀行卻反其道而行之。他可以向窮人放出幾十美元的貸款，并根據(jù)窮人的愿望和需求出發(fā)來安排和調整格萊珉銀行的貸款計劃。

一個又一個的現(xiàn)代金融體系中的潛規(guī)則被尤努斯無情地顛覆，但這不意味著尤努斯的莽撞與盲目。因為，深植于尤努斯思想世界之中的有兩個不可動搖的信念：窮人是用信用的以及貸款應作為一種人權加以促進。在《窮人的銀行家》中尤努斯這樣寫道：“我們確信，建立銀行的基礎應該是對人類的信任。格萊珉的勝敗，會取決于我們的人際關系的力量。”“我們宣布了一個長久的金融隔離時代的終結。貸款不止是生意，如同食物一樣，貸款是一種人權?！?/p>

當然，僅僅排除道德風險是不夠的，格萊珉銀行還不能高枕無憂?；趯γ霞永瓊鹘y(tǒng)農(nóng)村社會的理解，尤努斯要求每個貸款申請人都必須加入一個由相同經(jīng)濟與社會背景、具有相似目的的人組成的5人支持小組，并建立起了相應的監(jiān)督和激勵機制。在這個小組中，如果其中一家還款有困難，另外4家會想辦法來幫助他；如果一家不還貸款，今后每一家都拿不到貸款。與此同時，那些還貸好的小組會有機會在今后獲得大一點的貸款額。

在支持小組的基礎上，格萊珉銀行還鼓勵各支持小組形成更大的聯(lián)盟，即“中心”?！爸行摹笔谴遄永锇藗€小組組成的聯(lián)盟，每周按時在約定的地點與銀行的工作人員開會。中心的負責人是由所有成員選出的組長，負責中心的事務，幫助解決任何單個小組無法獨立解決的問題，并與銀行指派到這個中心的工作人員密切合作。

“小組＋中心＋銀行工作人員”無疑是一種極具智慧的金融機制創(chuàng)新。他不僅將來自銀行的外部的監(jiān)督轉化為來自成員自身的內(nèi)部監(jiān)督，有效地降低了格萊珉銀行的監(jiān)管成本，而且極大地調動起借貸者們自我管理的積極性與創(chuàng)造力。那些本來完全沒有金融知識的貧窮村民，通過小組與中心彼此聯(lián)結起來，在中心會議上進行公開的民主的討論，使他們自然地對管理自身的事務承擔越來越大的責任。他們往往比銀行職員更能提出創(chuàng)新性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因為這與他們自身命運的改變密切相關，他們有強烈的內(nèi)在動力去尋找新的途徑而使自己和其他成員盡快脫離貧困。尤努斯深有感觸地說：“我意識到，如果給予機會，人類是多么富有活力與創(chuàng)造力?！?/p>

為了幫助那些根本沒有知識與經(jīng)驗的借款者，尤努斯不斷簡化銀行的貸款程序，最終將格萊珉銀行的信貸償還機制提煉為：（1）貸款期1年；（2）每周分期付款；（3）從貸款一周后開始償付；（4）利息是10％；（5）償付數(shù)額是每周償還貸款額的2％，還50周；（6）每1000塔卡貸款，每周付2塔卡的利息。這種簡化的貸款償付程序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

同時，尤努斯教授認為：“小額信貸機構如果要自負盈虧，首要條件是可以接受存款。如果我們不可以接受存款，捐款用光了后便無以為繼，借款人同時是我們的存戶，他們擁有這家銀行，我們便像河流般不斷有活水；對于借款人來說，他們每周償還小額的貸款，同時存入金額更小的存款，這是一個改善他們財政狀況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一年后債還清了，他們可以借更多，同時又有一筆存款可以動用，令他們一步步脫離貧窮線。”而令尤努斯欣慰的是，今天格萊珉銀行的貸款中63%來自借款者本身的存款，貸款者擁有銀行94％的股權，其余6％由政府擁有。

當然，特立獨行的尤努斯還完全可以為自己的離經(jīng)叛道增添更多的鮮活元素：格萊珉銀行現(xiàn)在每年發(fā)放貸款的規(guī)模已經(jīng)超過8億美元，平均貸款額每筆是130美元，還款率達到了99.89％，并且連續(xù)9年保持了贏利記錄，遠遠高于世界上公認的風險控制最好的其他商業(yè)銀行。

將信念貫徹到底

從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到一個滿頭掛滿銀絲的老者，從一名遨游于知識殿堂的教授到穿梭于鄉(xiāng)間田野的銀行家，歲月帶給尤努斯的不僅是年輪的迭加和職業(yè)的更替，同時讓尤努斯深刻體嘗到了建樹一種全新事業(yè)的艱辛和充實。

正如尤努斯所言，創(chuàng)辦格萊珉銀行“對于我來說最大的挑戰(zhàn)就是改變?nèi)藗兊挠^念?！编l(xiāng)村銀行自創(chuàng)立之日起，尤努斯就給自己制定了目標——確保一半的客戶是婦女。但是孟加拉是一個典型的男權和宗教禁忌的國家，婦女的社會地位受到極端的歧視和打壓，她們甚至不能接觸外人、不能碰錢。在這種情況下，讓婦女從鄉(xiāng)村銀行貸款，并不是一個容易達到的目標。為此，尤努斯做出了很多努力。最初，他主動上門招攬生意，隔著高墻大喊：“請你貸點款吧！”他還因此被人誤認為是在勾引良家婦女，多次受到人身攻擊和威脅，即便如此，尤努斯也沒有輕易地放棄。

不斷的努力總算換來了令人滿意的回報。6年之后，到格萊珉銀行貸款的婦女終于達到了借款人的一半。而尤努斯也很快地發(fā)現(xiàn)，婦女們對貸款的有效使用比男人們強多了。他們用從銀行得到的貸款，添置生產(chǎn)工具、為子女交納學費、改善家庭伙食等，不僅提高了整個家庭的生活質量，也提高了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于是，尤努斯慢慢調整了銀行的貸款策略并給予婦女優(yōu)先貸款的權利，從而使得婦女的貸款人數(shù)不斷增加。現(xiàn)在格萊珉銀行貸款的600多萬人中有96%是女性。

其實，那些依靠格萊珉銀行貸款的婦女提高的不只是自己的經(jīng)濟地位，婦女們也由此能夠發(fā)掘出自己從未發(fā)現(xiàn)的才能，慢慢贏得身邊人的信賴和尊重，孟加拉國嚴重的男尊女卑思想也開始得到了稀釋和轉變。因此，在今天的孟加拉國，女性的自我意識正在覺醒，談論時政不再是男人們的專利，婦女們應用手頭的金錢和能力也開始在政治決策上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孟加拉國每年6月都有一次年度大選，而早在前3年，女性選民第一次就超過了男性的人數(shù)，人們普遍認為，以格萊珉銀行為首的小額貸款銀行攻不可沒。《華盛頓郵報》據(jù)此發(fā)表評論說，依靠格萊珉銀行這一“解放力量”，孟加拉的貧窮女性成為最大的受益人。

當然，格萊珉銀行每前進一步所遭遇到絕非只有本土文化觀念的阻礙，國際上不少金融機構和組織對于尤努斯的做法都抱以譏笑。他們把格萊珉的成功歸功于尤努斯和他的助手的辛苦工作，并不具有推廣概念。尤努斯多年來與一些國際援助組織的關系也比較惡劣，最有名的當屬世界銀行。他甚至說：“世界銀行里總還有人懂得小額貸款是怎么回事，但是由于風格迥異，多年來我們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花在干架上，而不是互相幫助?！碑斎?，隨著格萊珉銀行的壯大與成功，這些國際組織也逐步改變了他們堅持多年的傲慢，與尤努斯開始了友好的合作，成立基金會，用于多個國家的格萊珉項目復制。

外界更多的人士對格萊珉銀行的貸款利率高于商業(yè)銀行的貸款利率不斷提出質問，甚至有人認為尤努斯是在靠放貸剝削窮人。事實并非如此。與格萊珉銀行相比，普通商業(yè)銀行的貸款單筆金額都很大，還款期限較長，因此不需要很多人來管理。一筆商業(yè)貸款的金額可能等同于成千上萬筆小額信貸，但小額信貸項目需要遠遠高于普通商業(yè)銀行的管理費用。格萊珉銀行總共有兩萬多員工和600多萬借款人，但借款人是不到銀行里去的，銀行員工需要每周挨家挨戶上門服務。成本投入的增大必然抬高格萊珉銀行的總體利息率。這是一般金融教科書都已經(jīng)說爛了基本原理。實際上，今天格萊珉銀行的利息是多樣的，不是都高于商業(yè)貸款利率?，F(xiàn)行孟加拉國商業(yè)銀行貸款利率大約在15％左右，格萊珉銀行的最高貸款利率是20％，而其住房貸款利率只有8％。同時格萊珉銀行還有助學貸款以幫助窮人家的子女獲得教育的機會，這個貸款的利率只有5％。而給乞丐的貸款利率是零。

贏得舉世公認的成就足以讓尤努斯在所有的挑戰(zhàn)和質疑者面前挺直腰桿，但尤努斯不會為眼前的鮮花和美酒停下匆匆而行的腳步。在數(shù)年前，他的一個希望是：到2005年，格萊珉的復制項目能夠達至1000萬個借貸者。而今這個計劃已經(jīng)提前實現(xiàn)?，F(xiàn)在，尤努斯瞄準了下一個目標，即讓格萊珉銀行中剩余42%尚未脫離貧困線的借款人能在未來10年內(nèi)脫離貧困。不僅如此，尤努斯還有一個更叫人砰然心動的設想——到2030年，他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將貧困最終送入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