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標題的意思,不是說大師糊涂,是說我對于大師糊涂。這個糊涂,已經有了幾年了。幾年前,一位老學者被人稱作“國學大師”,我就開始糊涂了:他是研究印度古代語言梵文的呀,怎么成了“國學”大師了?“國學”是什么?“國學”不得是“中國之學”么?不得是“中國古代文化之學”么?不得是研究中國古代文化,包括哲學、史學、文學、語言等等之學問么?研究外國文化,即便是成了大師,可以叫做“國學”大師么?
在下不才,梵文那東西連見都沒見過,不過想象起來,一個中國人去研究外國的古文字,應該是很不容易的吧?何況又聽說,他還翻譯過印度古典名著等等,因此,我對他是尊敬的。這一點,相信諸君不致誤會。
看過一篇報道,說這位老學者懇請人們給他摘下“國學大師”這頂桂冠,免得起雞皮疙瘩,原因是他自覺不配。于是,便又有人呼做偉大謙虛。我倒是覺得,問題不在配不配,而在對不對。對了,便呼作“國學大師”,亦無不可,不必管他自己是否謙虛。
前面的糊涂還在繼續,這陣子偏又加劇,原因是聽說另外一位年輕的學者竟然免卻了偉大謙虛,索性將“大師”之封號接受了下來。哦,天哪,生生地竟要灑家癡呆起來么?
這位學者的文字,我是拜讀過的。依照我這個讀者的看法,他是一位很聰明的人,因為他的作品寫得很聰明。此外,某年他還擔當過中央電視臺的什么節目的嘉賓或評委,聽他說過許多話,感覺是他的知識面很寬,知道的事情很多,堪稱淵博。從這兩點出發,我判定他是一位屬于記憶型思維的人。
這里,有一點我需說清楚,那就是在我看來,人的腦子有兩種,一種腦子屬于記憶型,另一種腦子屬于創造型。前者長于記憶,后者長于創造。記憶型思維的人,腦子像個超市,或圖書館,里面能夠裝進的東西很多,或很多很多,遺憾的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卻不多,或者說是由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卻不多。反之,創造型思維的人,腦子像個個人畫展,或個人工作室,里面能夠裝進的東西不多,或很是不多,但屬于他人的東西雖然不多,屬于他自己創造的東西卻是很多,或很多很多。客觀地說,這兩種腦子或者說這兩種人,各有各的優勢,各有各的劣勢,無所謂誰優誰劣。要說是知道得多,當然要屬記憶型;要說是創造,那就得說是屬于創造型了。
生活中,這兩種人的表現也很不同:聽記憶型人說話,你會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五行八作,天文地理,他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堪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可如果你要是過后玩味,你會發現沒有多少他自己的東西告訴你。反之,聽創造型人說話,張三可能會感到深刻,李四卻可能感到幼稚,王五呢則可能會感到不知所云。但有一點,卻應該算是共識,那就是:此人見解獨到,有創見。
這里,還要順便說到大師與老師的不同。所謂老師,一般地來說,是將前人、他人、外人等等所提供的知識進行學習和整理,然后再去傳授給學生。所以對于老師來說,重要的是學習和傳授,而不是自己去創造。大師則不同,大師必須要自己去創造,并要創造出只屬于他的見解來。這個見解,一般地來說,應該是一個理論的或思想的體系。而這個體系,將影響到今后一代人、幾代人、多代人。
這就是說,首先是大師把那個見解創造出來;之后,由老師去找來學習,認可,再轉而去教授學生;學生呢,聽老師說了,知道了,就是學了。這樣,所謂知識,就這樣傳承下來了。打個粗淺的比方,首先是大師啃了石頭和螃蟹,發現了螃蟹可吃而石頭不可吃,便寫出文章來告誡世人;之后,老師讀了那文章,信了,轉而告訴學生;于是,學生便知道了螃蟹可吃而石頭不可吃這樣,螃蟹可吃而石頭不可吃的學問便一代一代地傳承了下來,令我們受益至今并且繼續受益。
回過頭來再說這位不算太老的學者,從我對他的知道來看,我覺得他恐怕只能算是一位老師,還夠不上什么大師,因為從他的文字中和說話中,我還從沒發現過他有多少獨到的見解,當然就更談不到他自己的理論或思想的體系了——起碼應該有個框架。當然,這可能與我讀他的著作不多有關。不過,即便是讀得不多,大師也總是要有大師的氣象的。可惜,我沒有感覺到那種氣象。
(感謝羅洪云先生的熱情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