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國務院學位辦公室主任楊玉良院士提及,到2007年,中國每年培養的博士數量已經超過美國,居世界首位。稍加注意我們就會發現,美國培養的博士中不少是外國人,包括中國留學生,而中國培養的博士絕大多數是本國人。但我國新增博士中相當一部分當了公務員,或者去國外作博士后,去企業工作的很少。為此教育部決定,博士生不能再擴招。
我是中國首批博士生,并于1993年開始招收博士生。作為親歷者,我贊成楊玉良的意見,從實際出發,目前博士生的培養規模不應再擴大。每年新增5萬多博士,確實夠了。
僅就數量而言,似乎并不多——中國的人口數倍于美國;中國培養博士生只有二十幾年,到最近幾年才有快速增長;并且中國的現代化還處于初級階段,迫切需要大量高水平的人才。要計算出中國擁有多少博士最合理,每年培養多少博士最合適,或許需要復雜的理論和數據,并且未必能取得一致意見。但從我有限的經驗出發,近年來,至少有一部分博士是沒有必要培養的,他們占據了寶貴的教育資源。
大量現職官員在職攻讀博士學位,且不說其中存在的腐敗現象和名實不符,即使完全合格,也沒有必要。并不是說官員不需要在職進修,或者不可以業余攻讀學位,但絕大多數官員所追求的,與其說是某一方面的專業研究能力,還不如說是博士學位的象征意義,或者是晉升的需要。另外,對某些高官來說,博士學位唾手可得,何樂而不為?
這同樣影響到包括教授、研究員、工程師、藝術家在內的專業人士。其實他們大多數人的專業水平已經達到或超過了博士水平,只是沒有這個頭銜,但因為主管部門有了硬性規定,才出現當了多年教授,已經指導過多名博士生的人,卻要在職讀博士的怪事,甚至當了校長、院長再讀博士的也屢見不鮮。難怪連社會上已經取得相當成就的演員、畫家、運動員都要在自己的巔峰階段讀取博士學位。
在對博士盲目崇拜的影響下,不少用人單位也抬高門檻,非博士不招。中學教師崗位招博士早已不是新聞,博士當小學教師或到幼兒園任職也不再引人注目。問題是這些博士的專業往往與教育風馬牛不相及,真正起作用的只是他們的學位。近年我接觸到的一些博士生直言不諱,他們讀博士的目的只是為了便于求職。
博士生導師已成為一種職稱和身份,特別是在不設院士的人文社會學科,博士點和博士生的數量成為一所大學、一個院系的統計指標,所以與其說為了培養博士,還不如說是為了本單位或自己的利益而招生,而擴招。出于這樣的目的,自然不會考慮所設專業是否有社會需要,是否合理,培養的博士能否合格,是否有出路。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不合格的博士點和博士生導師,也就毫不奇怪了。
我認為,減少或消除以上這些現象,即使其他條件不變,新增博士也會變得綽綽有余。從這一角度看,目前每年新增5萬博士的規模確實不小了。
本文作者系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所長、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上海市政府參事,國際歷史人口委員會委員,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秦漢史研究會副會長,上海市歷史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