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怕了
《聊齋志異·甄后》:“洛城劉仲堪,少鈍而淫于典籍,恒杜門攻苦,不與世通。一日方讀,忽聞異香滿室,少間,珮聲甚繁,驚顧之,有美人入,簪珥光 采,從者皆宮妝。劉驚伏地下,美人扶之曰:‘子何前倨而后恭也?’劉益惶恐,曰:‘何處天仙,未曾拜識。前此幾時有侮?’美人笑曰:‘相別幾何,遂爾懵懵!危坐磨磚者,非子也耶?’”“‘妾,甄氏;君,公千(劉楨)后身。當日以妾故罹罪,心實不忍,今日之會,亦聊以報情癡也。’”
《三國志·典略》:“太子(曹丕)嘗請諸文學,酒酣坐歡,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眾人咸伏,而楨獨平視。太祖聞之,乃收楨。”
“第云理之所必無,安知情之所必有邪!”自建安迄清歷時一千數百年的這樁公案,蒲翁給畫了了圓滿的句號。令人絕倒的是“劉驚伏地下”已不復“獨平視”了。何“前倨而后恭”?以今之視昔,想當然耳:整怕了。
狐媚偏能惑主
《聊齋志異·嫦娥》:“嫦娥每趺坐,眸含若瞑(靜修)。顛當(小狐貍精)悄以玉瓶插柳,置幾上;自乃垂發合掌,侍立其側,櫻唇半啟,瓠犀微露,晴不少瞬。宗笑之。嫦娥開目問之,顛當曰:‘我學龍女侍觀音耳。’(搔到癢處,將嫦娥比觀音,猶今之呼副局長為局長,戴高帽也。)嫦娥笑罵之(笑是真,罵是假,‘高帽’起了作用。)罰使學童子拜(罰得有趣,只不知拜觀音歟抑拜嫦娥歟?)。顛當束發,遂四面朝參之,伏地翻轉,逞諸變態,左右側折,襪能磨乎其耳(使盡渾身解數),嫦娥解頤,坐而蹴之(大悅,致以失態了。顛當至慧,焉能不察?)顛當仰首,口銜鳳鉤,微觸以齒(顛當狡黠,以齒‘微觸’,若似無意,乘其不備而攻之。)嫦娥方嬉笑間,忽覺媚情一縷,自足趾而上,直達心舍,意蕩思淫,若不自主。乃急斂神,呵曰:‘狐奴當死!不擇人而惑之耶?’”“顛當慚懼,告宗曰:‘妾于娘子(嫦娥)一肢一體,無不親愛;愛之極,不覺媚之甚。’”(哈哈,這小狐貍精竟是“同性戀”。大概連小狐貍精也沒想到,最尷尬者是嫦娥,趺坐(靜修)竟敵不過“微觸以齒”而“意蕩淫思”起來,被發其秘,無怪“呵曰:狐奴當死!”。)
驅怪
“子不語:怪,力,亂,神。”《聊齋志異·驅怪》:秀才不讀經書,偏好“敕勒之術”。秀才幾乎被妖怪嚇死;妖怪也幾乎被秀才嚇死、歪打正著,怪遂絕。
主人慶功,秀才大恨怒曰:“我不慣作驅怪術,是欲死我也。”不“隱其所駭懼”,不據為己能,坦誠得可愛,且莫小看這一點,未必人人都能做得到。
多了個心眼兒
《聊齋志異·耿十八》:“新城耿十八,病危篤,自知不起。謂妻曰:“永訣在旦晚耳。我死后,嫁守由汝,請言所志。”妻默不語。耿固問之,且云:“守固佳,嫁亦恒情,明言之,庸何傷!行與子訣,子守,我心慰;子嫁,我意斷也。”妻乃慘然曰:“家無儋石,君在猶不給,何以能守?”耿聞之,遽握妻臂,作恨聲曰:“忍哉!”言已而歿。”后竟又活了過來,“由此厭薄其妻,不復共枕席云。”
讀之粲然,《閱微草堂筆記》中亦有類似故事:“親串中有歿后妾改適者,魂附病婢靈語曰:‘我昔問爾,爾自言不嫁,今何負心?’妾殊不懼,從容對曰:‘天下有夫尚未亡,自言必改適者乎?公此問先憒憒,何怪我如是答乎。’”
八成是紀曉嵐讀了蒲松齡的《耿十八》,以前車為鑒,妾比妻多了個心眼兒。